公元393年,五月中旬,随着夏天来临,天气逐渐变热。
正伏案批阅文件的卫朔,感觉有些累了,遂伸了伸手臂,甩了甩了肩膀。
猛然间他又想起了杳无音信的陶潜,一种莫名的不耐顿时袭上心头。
自接到都察司暗中调查报告后,他就在酝酿着对河西官场来一次大清洗。
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卫朔一甩手走出房间,站在屋檐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要用清新的空气驱散一下胸中的郁闷。
他仰首望着无尽苍穹默默不语,此刻铅灰色的天空,云层沉重而缓慢地向南移动。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康龙急匆匆迎面闯了进来。
“康龙,你这慌慌张张地干嘛呢?”
康龙一抱拳兴奋回道:“禀大都护,陶先生来信啦。”
“什么?!”
卫朔大惊,急忙上前一把抢过康龙手中信件。
这些天他一直按兵不动,就是在等陶潜消息。
毕竟此次整顿吏治力度乃前所未有之大,不光要发动官场力量,他还打算动用民间势力,争取早日澄清吏治,还河西一个朗朗乾坤。
可两个月来,陶潜一直音信全无,让他担心不已,现在总算来了书信。
展开书信一瞧,卫朔登时勃然大怒。
没想到为河西立下赫赫功勋的烈属家人,竟遭人如此欺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眼下他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敦煌,将一干贪官污吏绳之以法。
总算他没被怒火冲昏头脑,也明白有些事急不得。
当下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觉得先不能打草惊蛇,最好是以出巡名义西行,而后以迅雷不及将其连根拔起。
随后卫朔拿着陶潜信件没有回原来房间,而是转身去了旁边屋子。
此刻宋繇、崔宏、张湛、宗敞、刘穆之等人正坐在那里处理公务,里面很安静,只有那负责照明用的蜡烛,不时发出扑扑的燃烧声。
这间房,分里外三进套房,外间最大,当中间摆放了一条长桌,桌上铺着明黄色的绒布。
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笔、墨、纸砚,桌子两旁又摆放了十几张椅子,这是都护府内开会讨论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都护府日常会议都是由宋繇主持,与各曹主事协商后,将最终处理意见报送卫朔审阅。
如果是非紧急事务,不需要卫朔再动手处理,必须在上面标记出来,再由秘书监主事沮渠蒙逊分门别类,将其一一挑选出来放在一边。
等卫朔一看见标记就清楚这些事不重要,不需要他再浪费精力去看。
假若他不放心,只需随意挑两三件复核一下都护府处理的是否妥当即可。
若事情较为紧急,宋繇会写上自己的意见报给卫朔决断。
一般情况下,卫朔很少乾纲独断,他都是直接召集臣属们再次商议。
在共同讨论过后,形成文件下发,就这样形成了一种类似现代部门会议的处理政务的模式。
当卫朔进来时,宋繇、张湛、宗敞、崔宏、刘穆之等正静静地处理政务。
旁边不时有文书、小吏帮忙传递文件,整个场面既紧张忙碌又井然有序。
有人眼尖看见大都护进来,正要提醒众人,却被卫朔摆手给制止了。
卫朔轻轻地往里屋走去,转过一道屏风,便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缓缓地扫了一眼众人。
过了一会儿,原本正埋头苦干的都护府众人,忽然感觉不对劲儿,纷纷抬头观看,这才发现原来大都护不知何时站在旁边。
见状众人纷纷丢掉手中笔,从椅子上起身,向卫朔施礼问好。
宋繇快步走到跟前,恭敬地作揖道:“臣等不知大都护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体业,无须如此,朔没什么事,只是顺便过来瞧瞧!”
等众人重新落座,卫朔言:“眼下西北胡患已经平息了,周边不管是北魏还是后秦暂时也不敢轻易进犯,按说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让大家放松一下。”
“不过呢,具体情况大家也都了解了一些,就是河西吏治方面有些懈怠,一些官员放松了自身要求。”
“假若不趁着眼前机会将这个隐患拔除,日后必将给河西带来天大祸患。”
见大都护一进来就提起吏治一事,众人心中皆是一凛,晓得大都护心中已有成算,就是不知将从哪里开始。
“禀大都护,自从看过都察司调查报告后,臣已向各级官吏下发了公文,要求各地官员展开自查自纠。”
卫朔叹了口气道:“光靠自查自纠不行,必须出重手整治才行。”
“刚刚我接到元亮先生书信,他查到的东西更加触目惊心,简直让朔不敢信这种事竟发生在河西。”
这时刘穆之与宋繇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不由暗暗吃了一惊,他俩没想到这么快陶潜就查到内幕了。
“敢问主公打算怎么办呢?直接揭开盖子吗?”
“不,为了震慑各地宵小,我打算出巡地方。”
“出巡?”宋繇、刘穆之等人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
“不知主公要巡视何方?”
“向西巡视!”
“敦煌、高昌这些地方我已有好几年没有回去,也该回去看看啦。”
前不久,卫朔刚刚从江东归来,不成想竟然又要出巡,虽然去的地方是河西治下,可仍然受到部分人反对。
大家觉得不过是整顿吏治,哪里用得着大都护亲自出马?
只需派出御史前去即可,实在不行也能让督察司崔逞出马。
张湛就坚决反对卫朔出巡,他趋前一步,激烈反对道:“大都护,眼下刚刚完成整军,内外尚存忧疑,假若此时大都护仓促外出,难免会有什么危险发生。”
“况乎日前,魏安骚乱,已经让满城文武、河西众生深感忧虑。”
“而如今大都护竟再起险行,实乃邦国之危,百姓之危,臣以为不可!”
有不少人与张湛一同劝阻卫朔不要出巡,每个人理由都很充分,说什么大都护一人身系河西安危,不可轻易冒险。
“我是在自己治下出巡,能有什么危险?再说有侍卫随行,诸位无需担心安全。”
……
暴烈的太阳,照着大地,不断散发着让人窒息的热量,仿佛要将天底下所有的水分都要蒸发的干净。
炎热的天气让人们纷纷地躲在树底下乘凉,往日里见人就“汪汪”叫唤的狗儿,也象霜打的茄子般,乖乖地趴在阴凉的地方,突出长长的红舌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只有那烦人的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唤,让人更觉得烦躁无比。
敦煌郡府衙门外,几个站岗的衙役,歪七八倒地守候在衙门前,显得无精打采。
按说如此炎热的天气,街上行人寥寥,衙门前该是一片冷清。
可不知是何故,门前竟摆放了十几辆马车,一些车夫正坐在阴凉地方歇凉睡觉。
此刻衙门内宅里,一些身着各色不同服饰的官吏,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有些人情绪显得很激动,让原本满身肥肉的身子,渗出更多的汗渍来。
虽然周围放了不少冰块,可屋内这些人手中仍不停扇着的扇子,试图扇掉这让人难以承受之炎热。
敦煌太守坐在正中位子上,满脸不悦之色,旁边丫环小心翼翼地扇着扇子,生怕引起主子不快。
或许是被众人吵得不耐烦啦,马太守一怕桌子,大声吼叫了起来
“吵什么吵?尔等都自己看看,像什么样子?!”
“还有当官的威严与风度吗?各个犹如街头市井小民,嚼着舌头根子,还让人清静不?!”
听到太守发怒声音,底下一群官吏,瞬间安静下来,原本热闹非凡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