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内放着王菲的单曲《我的天空》。
空灵的声线,让人在深夜感到一种被放逐的孤独。
“我的天空,真正的绝望黑......天空……”
糟糕,酒精好像上了头,我不由地也唱起来。
“跑调了!跑调了!不过,你还真行。现在竟还有心情惦记别人。”
直击灵魂的声音野蛮地打断了我。
“你懂什么?人不可能从没发生过的事里汲取经验。而我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考砸了自己本就没参与过的考试而后悔自责。天知道怎么会遇到这种怪事。”
我对着空气解释道。
想到高考过后,自己每天过着黑白颠倒的日子,通宵游戏,相当颓废,这并非为了发泄心中失意,而是为了醒来。
“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要我死了,梦就醒了。”
“是喽!死人要操什么心。”那声音怪里怪气冒出一句。
“可今天,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会猝死在屏幕前。有那几秒,仿佛有人用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下来,我才醒来。”
“你终究也承认,自己是个怕死的主。有病的不能装成没病的,没病的要装成有病的别人也拦不住。”那个声音继续说。
“我没装病!”我朝着玻璃上的倒影大声呵斥道。
喊声虽大,心是虚的。
自己到底是不是有病呢?
如果没病,又如何解释,自己连如何踏进考场都记不清呢?
还有那棵梦里的怪树。
失忆?梦游?
这两个词闯进了我的脑海。
我使劲摇了摇头:“难不成,真是脑子出了问题?”
“早检查,早确诊,早治疗,早恢复嘛。”那个很矮的声音,戏虐道。
“我不怕去医院,只是这以后……要怎么办呢?算下来,自己宅在家里也已经快半个多月了没出门。高考的成绩应该明天就可以查到了。真让人头疼啊!以后怎么办,真是头疼啊!”
我使劲抓了几下头皮。
“远的先不说,近的,就我妈,怎么把她对付过去都是一个大问题。还有之后……”
一想到未来啊,前途啊,眼前就黑乎乎一片。
“挨个耳光,事就过去了。”
“只是挨个耳光…..的事?”
“那可不?好死不如坏活着。”
“是赖,赖活着。”我纠正道。
“差不多吧。人还能给尿憋死啊?憋急了就撒,管它马路电杆车轱辘的,真搞不懂你们人类。”
“别说你,我有时候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憋……急了?”
人类?
此时,我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或者说,相当不对劲!
我顺着那直击灵魂的声音来源,往下看!
一双水汪汪的钛合金狗眼,正与我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我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只狗也发出了惨叫。
声音贼大,狗耳朵竖了起来,小小的眼睛瞪得浑圆,似乎比我吓得还惨!
“卧槽!卧槽!我疯了!狗怎么能说话呢?还是你疯了?你怎么能说话呢?你吓着我了。”
我捂着自己的嘴,又指着地上那只狗,酒几乎醒了一半。
环顾四周,这便利店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那个买啤酒的店员呢?
那只狗看我那么激动,反而平静了下来。
趴在地板上,头搭在前爪。
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认真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用一只手扶着脑袋,另一只手攥着酒瓶,用手臂靠在窗玻璃上。
我这喝了多少啊,一瓶就上头了?
狗怎么能说话呢?
我不安地向窗外看了看。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便利店内,来来回回还是那几首歌。
头顶的白炽灯,灯管在微微闪烁,发出嘶嘶声。
恐怖片里,这种声音暗示着不详。
我把目光挪下来,谨慎地往前迈了一步。拿起酒瓶用酒瓶屁股那头,指着那只趴在地上的矮狗。
“刚才就是你说话的吧?装也没用……我都听见了……”
我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凶狠一些,可脑子里浮现出两个字。
神经。
那只矮狗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我,遂后叹了一口气。
我竟在它的脸上觉察出些许不屑!
它把头懒懒地挪向左边,盯着走道的尽头一动不动。
我伸出头,跟着它的视线望去,延伸的目光被一扇门中断。
“员工通道,非请勿入。”
白底红色,门是关着的,此时那几个红字显得异常醒目。
门后有什么?
我很疑惑,又看了一眼那只狗。
它却兴奋了些,耳朵溜溜转向那扇门,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动响,上半身几乎要站了起来。
我心里咚咚狂跳。
都说狗眼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脏东西?
难道说?
突然,门把手动了一下。
只见,那只狗霎那间像箭一样飞射出去。
……
后街,便利店后门。
“它是这里的常客了,都是这个点来。你也认识它吗?”
便利店的售货员小姐姐向我投来善意的目光。
“不太认识。”我看着自己面前这只狼吞虎咽的矮狗。
它正专心嚼着生鱼片,两条短腿支撑着肥胖的身体,矮的像一个笑话。
这货头顶上有一小撮长歪了的白毛,嘴边黑黑的。
可副嘴脸总让我觉得在哪还见过它。
“交班的时候,同事还和我说起你……”
“我?……我怎么了。”
想起了自己刚才用酒瓶指着这只狗的滑稽样,心下一惊。
“别误会,没什么的。看你自己待在那儿挺久的,还想着你认识它。”
“怎么说?”
“因为你一直坐在它的位置上。”
“啊!?”
那个脏兮兮的小圆凳居然是它的位置。
小姐姐笑了笑,继续说:“看它也不介意,觉得你们俩处的挺好的。以为相互认识呢。”
我和那狗对视了一眼,我感觉它与我心里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哦!吃完了,是还要吗?”
看那狗吃完了一盒生鱼片,小姐姐转身又拿出一盒。
她一边撕开包装,一边说:“快到保质期内没卖出去的,快到凌晨就会打折。”
“如果还是没人买,就要销毁,就算过期一分钟的也是。每天统计要达到一定报废比”
她停了停,继续说:“就是没有质量问题的,也要被丢掉。”
她熟稔地把带芥末挑走:“填完报废比的,要是还能多出来几个,过期一小时,给它吃不算浪费吧。”
这显然不是个问句。
我看着她手里的生鱼片,没有回答。
那狗虽然饿极了,却也等人放下食物,手收走了才吃。
似乎保留着一分戒心。
“为什么想喂它?”我问。
“这个嘛……小时候想养狗,后来有人送了一只。再后来,放学回家,狗没了。”
“是弄丢了吗?”我问。
“他们一开始是这么说的。买菜时挣断绳索跑了,找不到了。我就搬了凳子,坐在家门口,我有种感觉,小白总会回来的。它万一回家,没人给它开门怎么办?”
听到这里,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便说:“原来它叫小白。”
“嗯,因为它全身白毛,摸起来软软的,最喜欢人摸它的肚皮,每次都翻过来。”
她笑着说道,手放在空中,像在摸一只隐形的狗。
“后来,家里人看我放学什么都不做,搬个凳子就为等它。就跟我说,小白不是自己走丢的,是被坏人掳走了。回不来了,让我不要再等了。”
“到底哪种说法才是真的?”我被搞糊涂了。
“都不是真的。过了好久好久之后,有一次听到家里人和客人聊天,说起养狗。讲什么容易影响孩子学习,分心。”
“荒谬。什么都能扯上为了成绩。”我忿忿道。
她朝我笑了笑:“是啊,谈话时,他们无意中说漏了嘴。我才知道小白并不是走失的,而是我奶奶亲自丢出去的。丢了好几次,每次小白找都会回来。
“多好的狗啊!”我感叹。
“后来她把小白卖到了狗肉馆里了。”
“......”
沉默。
不知道是起风了,还是故事的结局转的太快,让人心寒。
我身上突然凉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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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鱼片: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