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闹第二次醒来时,病房里天花板上的灯已经关掉,周围的暗下来许多,非常安静。
上一次,她意识模模糊糊要睁开眼时,周围都是一堆带着口罩的人,几里哇啦的吵,又是扣她眼皮,又是抽血,扎针的扎针,还各种管子往她口鼻里塞。
这是一间四人病房,隔壁病床上躺着一位浑身插满管子的青年,另外两个病床拉着帘子,看不真切。
病房此时很安静,空气里只有各种机器的声音和呼吸声,偶尔有几声痛苦的哼哼在走廊外回荡。
马闹现在口渴得厉害,她伸手去拿床头那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却惊动了伏在床边的向小园,
“醒啦?”
向小园听见响动,抬起头来,脸上有几道红印。
“......”
“再休息一会吧,检查结果都出来了,你没啥大问题,明天早上就可以回家。”
简单说了几句,向小园就站起身,从包里拿了手机,走出病房。没有追着自己询问情况,也没有大惊小怪的发飙,甚至连平时那些絮叨的关心都没有。
这简直与从前判若两人!
马闹心里有些慌乱,她显然不太适应这样的向小园。
......
“你叫马闹是吧?还钱!”
直击灵魂的声音在床底响起,吓了马闹一跳。
她光着脚下了床,弯腰一看,是那只一嘴黑毛的矮狗。
她心存感激地说:“居然是你!你怎么进来的,医院不是不让狗进......算了,我刚才的事多亏你了,谢谢你啊。”
马闹说着就伸出手,想摸摸软软的狗头。
那狗却一副好不领情的样子,像是要反咬一口。
“别废话!还钱!”
马闹立刻缩回了手问道:“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您让我砸烂的那些东西,七七八八,不都得要赔给人家,您不会想赖账吧!”
见那狗说的唾液横飞,马闹有一种被敲竹杠的感觉。
“我是说要赔,但你跟我要得着吗?这钱又不是赔到你手里,而且,我特么才刚刚死里逃生!你一见面就......”
“死里逃生怎么了?死里逃生就不用赔钱了?比什么惨啊!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钱来。“
矮狗打断了马闹的话,最后几个字说的字正腔圆,马闹被气得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这狗好赖不分,便开口。
“我没钱!“
“那你还让我把东西全砸了!”矮狗的气得小眼睛浑圆。
“但我爸有!”
“话能不能一次说完啊!!!”那狗见自己被耍了一道,便大叫起来。
马闹一把捂住狗嘴。
“小点声!小心被人打出去!等我明天见了他,我会把事情跟他说清楚的,他肯定会去那条街挨家挨户去还的。”
矮狗挣扎着,用爪子推开了马闹的手说道:“到时候,本汪也去!”
“你去干嘛?”
“本汪以后还是要在那一带混的!那条街油水最多!”
“诶!本来像本汪这样,也算是长得有魅力,半年下来积累了不少路人缘,但为了救你,现在全毁了!”
看这狗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竟然让马闹觉得有一丝好笑。
“他们现在都快恨死我,你不知道自己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那几个老板差点就把我提刀宰了。要是没有旁边那几个小姐姐护着我,我肯定嗝屁了。”
那狗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马闹收起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你原来过的那么惨啊?我都不知道。那,到时候我会带着你的!嗯,肯定!”
“哈!那就说定了,另外,上好三文鱼两斤,各类鱼杂还有些便宜新鲜的,越多越好。”
“你喜欢吃鱼啊!那你不早说,我肯定给你买。”
“不是我!呆子!”,矮狗表情严肃。
“?”
“你忘记了!猫眼儿胡同!44号院里那一笼子猫......”
“那个院子!你一直跟着我!你看见了?你......“
马闹回想起那个噩梦般的夜晚,还想问它关于侏儒的事,那狗却打断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现在只能告诉你那侏儒没死。”
“什么?”马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没杀人。”矮狗狡黠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为什么,他当时......一动不动?就好像......”
“就好像雕塑一样是吧?“
马闹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还行想追问更多细节,那狗却做出一个“停”的手势,马闹便噤了声。
那狗机敏地动了动耳朵,缩回到了床底的黑暗中。
“本汪向来不喜欢欠人情。”
矮狗说完最后这句话,便窜到对面一张靠门的病床下,隐蔽在黑暗中。
马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急急忙忙站起来,抬头一看,是自己母亲向小园。
向小园看见女儿站在病床前,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有点吃惊。
......
“这是换洗的衣服,睡不着就把衣服换了,明天出院少耽误点时间。”
向小园地说,完便把一个塑料袋地丢在马闹病床上。
走过来时,看见马闹光着的脚踩在地上,皱了皱眉,却没多说什么。
“妈您还生气呢?”马闹说。
向小园没搭理她,转身去拉病床旁边的帘子。
马闹识趣地开始换衣服。
脏衣服一脱下来,马闹就立刻知道人贩子找自己下手的原因。
且不说秋裤配长袖在盛夏有多么违和。
就这配色,红配绿,衣服上还沾着乱七八糟的污渍。
要在大街上碰到个穿成这样的人,马闹八成也会觉得怕不是哪个精神病逃出了家,要不就是流浪儿入城讨饭。
“这屋子里怎么一股狗味。”向小园背着身,皱着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
“刚才在门外好像还听见狗的叫声......”
“啊?不会吧......?“
马闹心虚地说。
向小园回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却不料女儿朝她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您肯定是听错了。”
向小园瘪了瘪嘴,没接话,把放在袋子最底层的拖鞋抽出来,丢在地上,又把头转了过去,背对着马闹,盯着床帘一言不发。
马闹蹲下换鞋的时候,故意朝对面病床下瞄了一眼。
那只矮狗早已不见踪影,或许是刚才趁着自己母亲走进来的时候,就靠着墙根从门边悄悄溜出去了。
马闹换完了衣服,将旧衣服叠好,小心翼翼地交给了母亲。
不料母亲反手就把那些脏衣服甩到垃圾桶里,开始拉开床帘,整理带来的物品。
“妈,您要做什么?”
“我帮您吧。”
“不用。”
“......“
马闹试着朝母亲搭话,却不料对方反应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