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历1344年12月14日，大陆东部已迈入寒冬。

天气越来越冷，在大陆东部比较外围的地方，还会出现“下雪”的奇观，白茫茫的大雪如鹅毛一般铺盖而下，只需短短的半天时间，就能够覆盖视野所及的大部分地区。使得视线所至，满眼尽是霜白，倒也颇为壮观。

雪，对于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来说，是非常稀奇有趣的玩意，对贵族而言，那也是可供欣赏的美好奇观，唯一诅咒着雪的，就是那些下层的群众们。

风景虽然美丽，可对他们而言，这样的天气却是灾难。

大雪封山之后，大多数魔兽会选择潜伏在自己的老窝里，轻易不会出来，无形中就为猎人们的狩猎平添了不少难度。而因为这样的环境，佣兵执行任务的难度也高了许多，每日吹来的寒风中夹着冰雪，在他们脸上慢慢刻下沧桑的痕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抹去。而士兵们也不好受，他们仍然需要训练，仍然需要站岗，如果不小心患了病，那也只能选择死撑，过了这个冬天才会慢慢好转。

熬不过的士兵，他们就只能默默死去，连同身后背负着的贫困家庭……或者说希望，一起走向那无法回头的覆灭。

就算天气回暖，他们还需要度过一段煎熬的日子。当初春的阳光将冰雪消融，带来的却往往不是温暖，而是愈加彻骨的寒意，久久不去。

清晨，在太阳初升的时分，可可亚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淡淡的光穿过云层，如薄纱般轻轻披在她身上，没有为她带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的视线投向远处的地平线，在哪里，依稀可以看到风雪呼啸的影子，不知是哪个国家的人民又在遭受苦难。

“那里，又下雪了啊。”

她发出一声感叹，脖子突然缩了缩，像是被扑面而来的冷风拂过脖颈，钻进轻薄的睡衣，刺激着身体本能的反应。

“这里已经很冷了，那里有多冷，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呢。”

可可亚又低声呢喃了一句，伸手就想把窗户关上，不知是不是风太大，她使劲拉了许久，才勉强把窗户拉上。

因为做出这样的动作，有更多冷风灌进她的身体，刺激得她的身体一颤一颤。

自上次伤重痊愈之后，可可亚惊惧的发现，自己的斗气好像在瞬间消失无踪，无论如何都无法在自己的身体中找到，这已经不是斗气在和她玩高明的捉迷藏的问题了，而是完完全全的找寻不到，好像连存在的痕迹也被抹去。

她，变成了一个软弱的好看的但是没用的贵族女孩儿。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受寒还是什么，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喷嚏。

随后，门外传来男人满是关怀的声音，却是拉卡尔。

“小姐，您没事吧？”

可可亚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平时一般这个时候，拉卡尔早就在门外等候自己用餐了。而这次，因为她失去了所有斗气，所以对此才毫无察觉……

“啊……我还好，没事。”

她匆忙的回应着，同时有些烦躁的褪去身上睡衣，随手丢弃一旁。她跑到衣架旁，将其打开，原本整整齐齐的衣架已经被翻得乱糟糟。她随手就抓起了一件，看到上面繁琐的样式，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她第一次如此讨厌自己亲手缝制的衣服。

而且，也稍微理解了那为血族制作服饰的工匠的话……

“华而不实的东西？那实在是太虚假啦。”

实在是太虚假了……么？

她咬紧嘴唇。

……

当可可亚来到餐厅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和整齐的餐具。

早餐是普通的三明治夹火腿，旁边还有恰到好处的煎蛋，在冬天，往外蒸腾着诱人的香气。

就算是用餐，老人的着装依然威严。他身上穿着得体的服饰，衣服袖子镀着金色的花边，纽扣整整齐齐的扣在一起，脖子处还系着餐巾。

“早上好……看样子，你今天依旧是没有恢复么？”

见可可亚缓缓行来，老人冲她笑着道，同时伸手指了指前面的位置。

“那么，先吃点东西吧。”

“早上好，爷爷。”

可可亚轻声回应，她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坐到了老人对面。她的表现虽然显得乖巧，但老人却总觉得，她似乎是在以此刻意的隐藏自己的那份冷淡。

自从在二十三天前的晚上，他和可可亚谈话过后，她就变得如此了……

互相问候过后，两人似乎是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讲，于是很快就重归沉默，专心致志的对付起手上的食物来。

早餐很快就吃完。

然后，旁边有仆从走上前，将桌子收拾干净，并且摆上热腾腾的奶茶。

可可亚伸手小手，优雅的从桌子上握起茶杯，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随后她皱了皱眉，将茶杯用碟子捧着，呆呆的看着里面的液体轻轻摇晃。

……没有斗气的保护，有点烫。

这样想着，可可亚下意识的抿了抿唇。

……这样的时间，会持续多久呢。

失去斗气变得软弱的时间。

和爷爷的关系僵持的时间。

像是度日如年一般的时间。

“可可亚。”

正在她愣神间，老人开口了。

“上次和你说过的事，你还记着吧？”

可可亚的手颤了颤，为了防止自己失手将茶杯打碎，她将茶杯放回桌子上，随后才点点头。

“……你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无论是身体状况还是其他，至于斗气尽失的情况，这十几天里我翻阅了不少书籍，终于得出了一个猜测。”

……是在为我操心着吗？怪不得呢，最近总觉得爷爷不太精神。

可可亚莫名的有些感动。

“据某本古籍的内容记载，像你这样的例子也不是没发生过……”老人沉吟片刻，语气带上凝重的以为。“发生和你一样情况的人，他因为饮用了过量的源血，所以变成了毫无斗气如普通人一般人的存在……”

“也就是说，殿下为我奉献出的源血过量了么？”可可亚说着，突然叹了口气。“要做到如书上所说的程度……应该是数量极大，又或是质量极好，对吧？”

“没错……”老人回答，脸上勾起苦笑。“正因如此，殿下的实力下降得厉害，而且……现在都没有醒来。”

“现在还没有醒来啊……”

可可亚低声自语，她望向窗外，似乎有些恍惚，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没有理会可可亚的动作，老人继续道。“而且，一旦解决这个问题，你的实力便会突飞猛进……若非如此，此事也不会被记载上来了……”

“可以解决么？”可可亚问，她的回答依旧不温不火，从中很难得到多余的情绪。“解决的办法是什么？像现在这个样子，我还真不习惯。”

“不，如果这件事解决了……”老人的声音却满是古怪。“我想，你会更不习惯。”

“难道实力会提升很多？”

“是的，不单单是明面上的实力，还有对我们血族而言至关重要的纯净度……””老人想了想，他回答道。“要解决的话，方法其实也不算难，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你现在的斗气和能力只是被更高位的血脉给镇压住了，等到有一天，你的血脉和这样高贵的血脉彻底融合，那你的实力就会重新恢复……甚至是更进一步。”

“哦。”

过了片刻，可可亚才传出这样的回答。她依旧在看着窗外，表情恍惚，对此漠不关心。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再接着，她就说出了这句话。

对此，老人有些愕然，似乎是想不到可可亚为何会将话题转移到这里，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开始回答。

“……是的，当我接收到信号并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殿下。她靠在一旁的树上，睡得很死，旁边插着那个人类的短剑。”

“没什么头绪吗？”可可亚继续追问。“难道您就不觉得可疑？”

“……当然觉得可疑了。”老人再次苦笑。“从信号发出再到我赶到，时间仅仅是过去了二十分钟而已，就是这短短的时间，我已经丝毫感知不到那个人类的气息，也不知这短短的瞬间发生了什么……幸运的是，殿下依然安好。”

……所以，“卑微”的人物怎么样都没人在乎么。重要的只是“高贵”的殿下？

“那么，关于这件事的解决办法，爷爷您想出来了么？”可可亚继续发问，漫无目的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解决办法？”老人明显愣住。“这种连线索都查不到的事情，能有什么解决办法？”

“殿下醒来之后，肯定是要寻找那个人类的踪迹，对吧？”

可可亚顺着老人的话说着，在她心中，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滋生。

“……您不应该考虑一下，当殿下醒来之后，要如何向她解释吗？”

那种情绪又酸又甜，又苦又涩，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无比新奇，无比刺激，也让她无比留恋。

而这个情绪，好像是从她和那个人类接触之后产生的。

“大概是如实相告吧。”老人这样回答。“毕竟这就是事实，没什么好遮盖的，也没什么好指责。”

……这样想可不行呀，这样的事应该引起重视，应该利用到一点价值都不剩，这样做才对，就像对我做的一样……

“我想，应该会有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这样想着，她提出了一个建议，然后，从中体会到了愉悦。

“既能解决这件事，也能让殿下更加成熟。”

她盯着老人，露出和往日一样的，柔弱的，娇嫩的，美丽的，如薰衣草一样清新的笑容。

“不如，让我们‘欺骗’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