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安德尔死了。

他的身体化成无数碎片，阿卡莉艾就算伸手去抓，也只不过是抓回一些。但就算如此，好不容易留下的碎片也在慢慢溃散。

她呆呆的看着那些碎片涣散，泪水无声滑落，却哭不出声。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情绪几乎很难表露在脸上，放声大笑和放声大哭的感觉在三百多年来从未体验过。

她咧开嘴，大概是想要试试找到这样的感觉。

可却真的哭不出声。

她只好放弃，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就算你已经不是那个胆小鬼，但也依旧是个笨蛋……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用寿命去强行换取修为？就为了让我看到你那可笑的勇敢，然后再迎接这样的结局？”

“更可恶的是，你就这么想让我伤心，让我难过，让我记住你？明明就快要死了，偏偏就要选择死在我手上！”

“所以你才不懂女孩子的心。在离别之后的两百年里，明明慢慢的将自己实力磨砺到传奇了，却至今是个没女人缘的家伙。”

“是，我承认，我的确记住了你，也永远都忘不了。但那也是厌恶，你真的很让人讨厌，这么多年来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动过脑子的。”

或许是第一次唠唠叨叨的说这么多话，阿卡莉艾有些不适应，她用双手狠狠地揉了揉眼睛，又呆呆的站了片刻，然后才想起远处正在发生的事。她提起插在雪地上几乎与白融为一体的长枪，飞速离去。

“利安德尔，如果这是你的‘注定’，为什么你不选择躲避？那不是你一贯的风格么？”

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流下最后一滴泪，被风吹散破灭。

……

血月之国的战争此时已经停歇，硝烟四处弥漫，天空的血色夕阳和地上的无边鲜血争相辉映，将此地照映成橙红，布满了妖异的美感。

只是精灵们无心欣赏这些。他们脸上纷纷浮现掩饰不去的疲惫，视线扫过周围堆积如山的尸体，眼中闪过嫌恶和不忍，最终还是转化为怜悯和悲伤。

甚至有人在轻轻咏唱着安息的圣歌。

今天逝去的生命如此之多，眼前血流成河的一幕也对精灵们的内心造成了无与伦比的冲击，这恐怕会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每次回想起来，都会是无法化解的浓郁悲伤。

生命是否真的如此卑贱？弱者无法得到任何尊重？

而在人类一方，人类士兵们在有条不絮的撤退着，他们对周围死亡的战友没有看上哪怕一眼，眼中流转着空洞和冷漠。或许对他们而言，只要自己活着就好，其他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见到这一幕，精灵们脸上的嫌恶之色更重。

当人类军队缓缓退去之后，人类一方有八名气息强横的超凡强者升上了高空，他们聚在一起，看来是想要进行谈判。而随后，精灵一方也升起了两人。

虽然精灵一方的强者在数量比不上人类，可凭借高等种族几乎是不讲理由的强大，他们在气势上却反而死死压制住数量更多的人类一方。只见一名血精灵长老站了出来，血色瞳孔中燃烧着有如实质的愤怒，表情愤恨，而周围的空间也在他强大的气息涌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扯声。

他愤怒质问：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要向我们挑起战争？你们的做法已经严重违反了《种族誓约》，如果没有合理的解释，作为贝华隆特家族的族长，我有权在这里将你们当场斩杀！”

面对精灵长老的愤怒指责，其中一名脸色阴沉的人类强者却咧嘴笑道：“呵，是吗，你还是用你的眼睛仔细确认一下吧……在这次战争中，我们人类死了多少人，而你们精灵又死了多少人？”

虽然是突袭，可这次战争双方的战损比依旧让人大吃一惊——在这场战争中，人类损失了接近八千名士兵，而精灵一方的损失却连两百也不到。

另一名精灵长老闻言颤了一颤，显然是被气得不行，他愤怒嘶吼：“那又是谁挑起的战争？是谁不顾战力比投入低端战力？”

“战争？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先不说这让人怀疑是一边倒屠杀的战损比，来说说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寻找被血精灵掳走的一名人族罢了。”另一名人类超凡笑呵呵道。“谁知道贵国不但不肯通融，反而率先发动攻击，挑起战争，导致我们死去了我们成千上万的人族士兵……真是残暴不仁，和千年帝国如出一辙呢。”

那名精灵长老闻言脸色一黑再黑，他正想开口，天空中就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没想到你们的胆子肥了啊？还是以为我没那么快出现在这里？”

说话间，沉重的威压笼罩下来，将八名人类超凡压制得死死，居然不得丝毫动弹！

见此情况，一名人类超凡见风使陀，连忙向着上方陪笑道：“是华尔莱斯大人您回来了么？失敬失敬……大人您真不愧是幻虚大陆第一超凡呢，我们教会十三名强者与阁下切磋，没想到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打败了。”

“话倒是说得漂亮，可实际情况却不是你们所说的这个样子呢。”那声音的主人用满是不屑的口吻回应。

循着声音往上看去，只见空中立着一名男子，正是那华尔莱斯！他已经更换掉身上破烂的衣物，换上一身褐色的风衣，内里是精致而华丽的礼服，极具威严。而在他旁边，露西娅等一干精灵被阿卡莉艾用空间规则托着，慢慢向下方移动。

“至于你说的切磋？呵呵，在我和你们的超凡强者切磋时，谁能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那声音的主人，华尔莱斯再次开口道。他没有理会那名强者的恭维，反而报以冷笑。“这里发生了战争，由你们神圣教会挑起的战争！你们人类破坏了《种族誓约》，这是不争的事实！”

“华尔莱斯阁下！我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哪怕你是大陆最强者之一，也不能这样扭曲事实！”那名脸色阴沉的人类强者脸色更沉，似乎是落了面子，他叫嚣道。“我们只是来血月森林附近进行兵演罢了，却不想你们血精灵居然出手杀死了我们的士兵，并且还把人掳走，我们……”

他越说越得意，丝毫未察觉华尔莱斯慢慢眯起的眼睛，只是身体腹部突然遭受到无比强大的冲击，让他整个人都弯曲起来。

轰！

他的身体被狠狠的撞入地面，地面爆开惊天动地的裂痕。

在天空之上，华尔莱斯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对着那名强者原先所处的方位。

“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像这种糊弄人的东西最好是不要拿出来用了，不要让我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老实说，这样的感觉让人非常不爽。”华尔莱斯淡然道。“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吧，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一名人类强者犹豫了一会，还是站了出来，他苦笑道。“……目的是为了一件东西，一个名为‘次元之刃’的剑柄，这是从神上界遗落下来的，也是‘梦魇’使用过的东西，品级有次神器的水准，甚至还会更高。”

果然如此吗，被利益蒙蔽的无知者……这样想着，华尔莱斯还是冷漠的开口道。

“原因？”

“……我们想用更低的代价拿下它。这次进攻血月之国，我们派遣进攻的士兵都是低端战力，目的就是为了减少贵国精灵的伤亡……想必您也看到了，我们几乎是用人命去换取地盘，就是为了营造出压力，逼迫你们让步……”

“将战争当作谈判手段么？”

“……是的，毕竟你们精灵族一向厌恶战争、爱好和平，而这次的神器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我们务必要拿下它……所以，我们才选择把战争作为谈判的手段。”

华尔莱斯沉默片刻，心中了然，他露出轻蔑的笑。

“想必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是的，为了缓和与贵国的关系，我们需要作出有足够诚意的赔偿，而且还要向其他种族支付酬劳——毕竟有《种族誓约》在，要封住他们的口只能拿钱去填。他们倒是什么都没做，光是白白得好处了……战争，实在是我们无奈的选择。”

听这语调，他似乎是反对战争的。

可华尔莱斯却笑得越加厉害，满是嘲弄。

“真是可悲啊，我所说的代价，并非是可以用金钱和利益去衡量的，而是作为最珍贵之物的‘生命’啊……看来你们还不懂得反省，也不明白自己的罪过。”

而听到这样的回答，旁边的精灵长老也按捺不住，他越过华尔莱斯，愤怒的咆哮起来：“就为了一件次神器，所以就需要付出众多无辜的生命？”

他伸手，直指下方的血腥场景，表情悲痛。那里倒下数之不尽的人类士兵，也有许多精灵因为此次战争而长眠于此。

“就为了一件所谓‘梦魇’的宝物，你们就敢让此地生灵涂炭？你们就是这样漠视生命、藐视生命吗？”精灵长老的身体开始颤抖，他终于痛哭失声，周围的空间彻底被破坏，无数碎片在空中飞舞，轻而易举的划开精灵长老的血肉。

他却恍然未觉，声音中蕴含着说不出的悲痛。

“你们……人类！”

面对精灵们的反应，前方的一众人类强者中，却只有原先开口的强者低下头颅。

华尔莱斯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变得冷冽。“看来我们的理念果然是天性冲突呢……那么，作为这次事件的尾声，我就把你们所渴求的消息说出来吧——你们要找的‘次元之刃’，并不在我们这里。”

“什么？”众人大惊。

“不！不可能！”人类强者们闻言纷纷惊道。“根据神明大人提供的消息和教皇大人占卜术的预言，‘次元之刃’就分布在血月之国附近无疑！”

“分布在血月之国附近……呵，这就能代表它在血月之国里吗？”华尔莱斯的声音更冷。“我看你们是没经过任何调查就认定是我们了吧？奉劝一句，你们还是联系一下教皇那老家伙比较好。”

一名人类强者闻言，连忙从怀中拿出一个水晶球。他往里面输入能量，片刻后水晶球亮起，它发出阵阵光线，在空中勾勒出老人的影像。

人类强者们还没开口，老人就摆了摆手，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按照我最新占卜的结果，‘次元之刃’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而是莫名其妙就转移到了大陆东部。也就是说，你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回来吧。”

说完，老人看了华尔莱斯一眼，脸上露出微笑。

“真是不好意思啊，华尔莱斯大人，因我们的错误决策而给你带来了损失，我们深感愧疚……那么，我们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华尔莱斯没有看他，只是冷漠的开口。

“好久不见，另一笔帐我们再算。至于战争赔偿问题，我需要按战争赔偿的最高标准来计算。”

人类强者们大惊失色，正想开口说点什么，教皇却已爽朗笑道。

“那么……成交！”

“至于其他事情，在水晶球的通话持续的时间里，我们再来好好交涉吧……”

PS:明天就是楔子卷的最后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