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丝颤抖着站在原地，瞳孔中的眼泪和恐惧不停扩散。

她低着头，看着穿过自己身体的剑，剑上粘稠的鲜血不停涌动、滴落，它同一个引流器，使少女身上的鲜血顺着剑身宣泄出来。

……好痛，真的好痛啊……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迷迷糊糊的思考着，记忆回到刚才那一幕。

在这件事还没有发生之前，莉莉丝还占据着上风……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掌握的剑招越来越多。因此，她巨剑挥舞交织出的腥红剑网也越来越密集，每一次斩击都会带起强横无比的风压，发出撕裂空气的爆音。

再次艰难的接下莉莉丝挥砍而下的一击，克劳德咯噔着往后倒退，左手的盾牌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在后退的过程中炸裂开来，露出已经变形的左臂。富有金属质感的碎片四散纷飞，虽然他运起自身斗气挡住了部分，可依然有零散的几块碎片镶入血肉。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非常勉强的转身，躲过了莉莉丝斜斜劈砍而来的一剑。他看着宽大的血色剑身与自己的身体堪堪擦过，撕裂的强风和沉重的压力让他的呼吸急促，就在那一瞬间，连视野都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连续进攻和招架，他只觉得身体麻木得仿佛不再属于自己，握着剑的手也满是鲜血，他几乎是靠毅力才能握住剑，但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累倒。

克劳德此刻的情绪已经濒临绝望，或许在他死掉之前，援军都不可能到来。

信号弹虽然发射出去了，可上面却似乎没有营救他们的心思……

也是，毕竟他们也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以前在编制外骑士团的时候是如此，就连现在在神圣骑士团也是如此——对于真正处于权力巅峰的人而言，他们只是蝼蚁。

……真是不甘心啊，我还想在这次任务结束后，穿这一身漂亮的神圣骑士铠甲回去呢。

在克劳德恍惚间，莉莉丝的下一次斩击却已到来，笨重的血色巨剑瞬息便至！只见猩红色的剑光无比轻松的将失去斗气加持的骑士长剑斩成两截，且余威不减的向骑士的身躯斩去。

“噗哧”一声响起，鲜血盛宴势如破竹的从他右肩一没而入，撕开血肉和骨骼，再斩入雪地。

只一瞬间，随后便有无数红色从他的右肩喷涌出来！鲜血喷涌着将他的右肩和身体冲开，在阳光的照映下，空中有无数晶莹剔透的鲜红珠子在飞舞，倒映在莉莉丝清澈的瞳孔中。

也沾染在她身上。

“啊啊啊！！”克劳德痛苦地大喊。

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痛楚，克劳德终于从恍惚的状态脱离，他流着泪，面容扭曲的大喊大叫，同时痛苦的跪倒在地。滚烫的鲜血从伤口断面处喷出，洒落在雪地上，蒸发出丝丝白气。

莉莉丝愣了愣，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唔……呜……”

在她眼前，失去了手臂的男人发出痛苦的低吼，血液从伤口中如喷泉般涌出，它融入雪地，在她脚下扩散出妖异的红。面对这从未见过的残忍画面，她终于哭了出来。眼泪混合着脸上沾染的血液一起滴落，瞳孔中的恐慌越来越盛。

她一边后退，一边颤抖着伸手从脸上抹下血渍，一时间竟不敢看自己手上的鲜红。别过头，却刚好看到了一边喷洒鲜血一边抽搐抖动着的断臂，大脑一阵眩晕。

……这样的场景，好可怕……

她痛苦的捂住头，闭上眼。在脑海里却闪过光陆流离的场景，无数奇怪的画面与她参见而过，同时也响起了异常刺耳的耳鸣。

那是无数嘶吼着的声音，无比尖锐无比疯狂——但那个声音却属于自己的，像是由无数个“自己”发出。

“想要…好想要……好想要那甜美甘醇的鲜血啊……”

她脑海中无数声音交织，响起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渐渐的，居然演变成她身体涌现出的渴望。不知源于何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只是被一直压制着的……渴望！

她猛地睁眼，只感到无比的恐惧。

处于这种精神不稳定的状态，鲜血盛宴从莉莉丝手心无力的滑落，剑尖轻而易举的深入地面，砸出大坑。而她却没有去理会这些，只是不停退后，捂住心脏浑身颤抖着，呆毛也无力的垂下。

……那些，到底是什么啊？

像是回应那些声音，莉莉丝在心中如此咆哮。她此时头痛欲裂，忍不住就回头看向艾伦、艾琳娜及哈根，似乎想从这些朋友身上得到安慰，或是答案。

然后，她的瞳孔急剧收缩。

视野中的艾伦转过头，满脸焦急，妖异的面容居然显得有些狰狞，冲她大声喊了一句不知是什么意思的话，她却没能听清。

因为腹部传来的剧痛如同雷鸣一般覆盖住她全部的意识，而她只能从泪珠未完全占领的眼睛空隙中看到艾伦的嘴巴在动。

“小心……背后？”如果对比嘴型，那艾伦大概就是这么说的吧？

莉莉丝模模糊糊的想着。

她的身体晃了晃，血液从她腹部涌出，周围的白雪都被血液浸染成诱人的红色，透过繁枝绿叶照射下来的阳光盘踞其上，居然显出一种妖异的美感！

莉莉丝眼中不停的诞生眼泪，它们扑朔着往雪地坠落，大量失血造成的眩晕感让她有些站立不住，却始终倒不下去，身体里有什么锋利的东西顶着，卡住她的骨头。

然后她茫然低头，于是就看到了自己腹部透出锋利的剑，血液沿着锋刃的曲线缓缓滴落，染红雪地。

终于想起来了，变成这样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懦弱。

看着鲜血欢腾着从自己的身体流出，不断扩大着雪地中红色的体积，莉莉丝微微颤颤的伸手，试图去接住温暖的血液，可它们依旧坚定的从指尖流逝，落入冰冷的雪地。

血染红雪，失了温度。

她又哭了起来。

真的好疼，身体好像裂开了。

在她后面，一名人类骑士微微颤颤的站起——正是被砍掉右臂的克劳德，只见他脸色苍白，五官因为痛苦而拼凑在一起，异常狰狞。右臂断裂处的骨骼和血肉清晰可见，即使用上了斗气止血，可还是有鲜血从中缓缓滴落，在阳光中冒着热气。

他仅剩的左手形状变得扭曲，那是用盾牌去抵挡少女斩击而导致的结果，可就是这样的手，却握着穿透少女身体的剑，那被斩成两截的断剑。

“你在看哪里啊？”克劳德的声音从后方。“在战场上，任何一次犹豫都会变成丧命的理由！”

莉莉丝用手捂住嘴巴，鲜血顺着指缝流下。

“血……”她咳着血，哭着说。

“血？你居然害怕这个？因为这样才愣住么……哈，我还以为我完了，没想到这居然是我翻盘的机会……命运真是琢磨不透。”克劳德的脸摆出扭曲的笑。“不过，连这样的情景都承受不住，你还真是可怜……温室里的花朵啊。”

“但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羡慕你们。”克劳德将断裂的长剑往前推入，直没入柄。“因为你们是高等种族，而且还是贵族——不是那种没什么用的小国贵族，而是强大无比的血月之国的贵族。”

“那真的很棒……不需要拼命努力，不需要等待机会，所有的一切都水到渠成。从出生开始，这一切就不公平。”

莉莉丝转过头，脸上满是泪水。

“好疼啊……”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是在单调的重复着这句话。

“放心吧，死掉就不会疼了……我很快就会让你去死。”克劳德看了看自己仍在淌血的手臂一眼，笑意愈发扭曲。“能拉人下水，这真是太棒了……我们已经被作为‘弃子’抛弃在这里了——没有人会来救援。我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的岗位很重要，也为了这个岗位而努力，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下场。”

“哈……哈……”莉莉丝剧烈的喘气。

“而你呢？你可比我好多了，是个天生就备受宠溺的家伙。”克劳德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光焰四射的战场。“还有在乎着你的‘骑士’。而我却一直是孤身一人，仅仅是想获得稍微让人正视的成就罢了。”

……宠溺？你是说我在城堡里待了十六年么？还是说从未见过的就连在记忆中也模模糊糊的妈妈？至于在乎，是那种为我伤心的感觉吗？

“可我不想要这样的宠溺啊，妈妈……”莉莉丝脸上的泪痕越来越多，她妄图用手去拔出剑，却让手也被锋利的剑锋割伤，于是她继续哭喊着。“妈妈，你在哪里……莉莉丝好疼啊……”

克劳德没有回头，在他视线所向，艾伦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少女的名字。他不停地向这里发起冲锋，却被战力早已超越他的幽魂屡次拦截，根本不得近身半步。

“拿出你的实力来打败我啊！”幽魂一边将艾伦逼退，一边怒目而视。“你不是很强吗？你不是很有自信吗？你不是想守护重要的人吗？那就先打倒我啊……还是说，你的决心不过如此？”

……打倒你？我也想啊，可我要怎么打倒你？现在你的斗气比我强，你的速度比我更快，你的力量比我更沉……我怎么打倒你，怎么在短时间内打倒你？

艾伦无比痛苦的想着，他拼命的向幽魂进攻，可对方依旧不动如山，而自己身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多，在雪地上渲染出更多的红色。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

艾伦咆哮着向前刺出青气环绕的一剑，却被幽魂用盾牌挡住并弹到了一边。趁艾伦新力未生的机会，幽魂往前踏出一步，骑士长剑向前击出，轻而易举的穿透艾伦毫无防备的胸膛。

于是艾伦身后的雪地也被无数鲜血填充，染成红色。

艾伦咳着血，却坚持不懈的挥剑砍在幽魂的软甲上，可由于伤势过重，他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斩击弱到让软甲显出白痕都做不到。

“结束了……还真是戏剧性的变化。”幽魂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少年，忍不住感叹道。“原本比我强的你，为什么会输，是因为你的执念太重了——正是因为你对那少女的感情，你才会输。”

“莉莉丝……我很快就来救你……再支撑一会……”少年自言自语，他依旧坚持不懈的挥剑，砍在注定砍不破的铠甲上。

“原本你静下心来和我拼消耗的话，透支生命力才得到力量的我绝对先撑不住……可你偏偏因为那少女而失了方寸，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和潜力，最终却落得如此的下场，还真是悲哀。”

幽魂说着，斗气通过长剑灌输进去，将艾伦的内脏搅成稀烂，从后背的伤口喷涌而出。

“再见了。”

做完这一切后，幽魂抽出了剑，任由少年缓缓倒地。在最后，艾伦都紧盯着莉莉丝那边的方向，嘴角蠕动。

见状，远处的克劳德收回了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真可惜，你的‘骑士’死掉了，因为那软弱而一无是处的执念……而造成这一切的，却恰恰是你的任性呢。”

“对不起。”她哭着说，向艾伦倒下的地方。

克劳德没有再说话，或者说，渐渐流逝的体力也让他说话变得困难起来。他开始和幽魂一样向自己的长剑灌输斗气，过了片刻后猛然发力，让莉莉丝身后也爆出无数鲜血，流逝掉她仅剩无几的生命力。

莉莉丝哭着微笑，慢慢滑落在地。

“好冷啊……但终于不疼了……”

她最后说。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