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惧不在，司恒宇重回道骨仙风，面对妻子忧心，淡淡一笑。

厉凤鸣皱起眉头，非是不满丈夫的云淡风轻，实是知道他有极度自信才会镇静自若，纯是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司恒宇为夫人倒了杯茶，悠然道：“绝不会。纯粹的永夜魂灵比任何人都渴望能拥有一线光明，这是天性所在，也正是光明宗当年孤注一掷的成算所在。比起当年祸福不知的硬凑而出的镇魔大计，狄冲霄与寒宁馨自幼产生的感情已是牢不可破。从今天开始，不仅绝对不能碰他，还要尽可能地保他。”

其中轻重不难明了，厉凤鸣为了两家安危终是点了点头。

司恒宇回身望向窗外，寒宁馨一事非同小可，狄冲霄接下来必是要回天雨门回报师父师娘了，听闻他师娘与尊神境强者很有些关连，会是谁呢？

经过四天不眠不休的疾行，狄冲霄终于回到义天城，不敢走正门，偷偷翻墙而入，以“闻香”神技探察到师娘所在，冲到修行室，撞开门，盯着养育自己长大的至亲之人，欲言又止，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寒春雨关上门，平和地道：“霄儿，你终于回来了，你想说的事，前些天任家老姑奶奶来说过了。自打你爹娘失踪后，这还是师娘第二次见你哭，那回你们两个才十岁，却跑去和邪道鬼蝎会火拼，事后宁馨搞怪装死，吓得你六神无主。别哭了，师娘总以为宁馨能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岂知命运终是不肯放过她。唉，极炎魔是何等人物？你能从他手里底下活着回来，已是让师娘大喜过望了，只要你活着，宁馨就永远不会成为冷酷魔皇。”

狄冲霄抹去眼泪，直挺挺跪到寒春雨身前，昂着头道：“师妹就是成了冷酷魔皇也是我狄冲霄的最爱，没人可以欺负她。师娘，我会接回师妹，在这之前，请将你知道的事全告诉我。早在年前我就知道你根本没说实话，你今年不过四十出头，魔灭之战恰也是在四十多年前，而你又说亲姐是在听到你幼时啼哭声后才没有屠了寒家，这不对，差了太多。”

寒春雨轻轻一笑：“傻孩子，师娘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年轻得只有四十岁？任家的那位说得简略，你为师娘详细说一说吧。”

狄冲霄定定神后将自身经历与胸中所知和盘说出，毫无任何隐瞒。

寒春雨示意狄冲霄坐下，悠悠地道：“你能找到这些线索可说极为不易了，没想到施无隐大哥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人生完全否定了。霄儿，师娘亲姐是喜欢将所有事情独自全盘掌控的人，所以连极炎魔与小虎子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第三个接受过暗魂之心蚀魂炼血的人，那就是我，寒春雨，老十魔中的第八魔，万针飞魔向落雨。”

狄冲霄听得是目瞪口呆，前次回来后因着心有存疑就暗中以神技探察过，可师娘绝没有隐藏实力才对。

寒春雨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实际上，师娘根本没兴趣加入十魔会，可我那亲姐是个不容人违逆的性子，说什么姐姐是魔皇，妹妹连魔王都不是就太丢人了，若是妹妹成年后无法成为十魔之一，就将屠了寒家。师娘与亲姐之所以年岁相差极大，实在是我们的娘天生多情，不愿受束缚，先后有过六个男人，直到遇见我爹才甘愿作人妇。

“亲姐尊傲冷狠，不愿世上有长辈，名义的也不行，七家屠六，若非亲父早死，必也不会放过，师娘哪还敢当亲姐是在开玩笑。为能否定即将发生在亲人身上的厄运，就只好玩命修行。第一觉醒幻形神系，寄魂类神魂，是一种身绕羽针灵光的远古荆棘鸟。”话到此，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满蕴怀念，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喝了两口。

狄冲霄不敢催促，想着师娘话语，心中对魔皇的冷酷绝情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

寒春雨接着道：“与轩辕虎、极炎魔不同的是，他们是长时间接受蚀魂磨炼以增强神光，而师娘只是为能进入一种假死状态，只需十天就成，霄儿，猜猜是为什么？”

狄冲霄略一思量，惊呼：“转移胎儿，孕育师妹！”

寒春雨道：“正是，在姐姐的安排下，十魔会中人都只当万针飞魔因得罪魔皇死无全尸，却不知我躲在一处被亲姐封禁的地底，作为寄胎母体保护刚刚成形的宁馨，进入长达近三十年的沉睡中。霄儿，原本亲姐是可以通过其它神技令宁馨来到世间并健康成长，但那种没有经历母亲恩护的生灵实在有着太多弊端，而且也无法在不伤害宁馨的情况下将她的生命停滞数十年之久。要想做到这种逆天的事，就需要一个有实力承载神技反噬的至亲姐妹做寄母，而我是姐姐唯一的同母血亲，或许这也是姐姐逼我修行的原因之一。她有通天之能，是能看到一些日后可能发生的事。”

狄冲霄想起无法承受挫折的碧玉心，不由得连连点头，问道：“师娘，只是假死寄胎的话，师妹一样会在**个月后出世，魔皇是不是还拥有可操控时光的通灵神系神魂？”

寒春雨赞许地道：“不错，单论已是很强，可远不如‘时光错’玄静宇，所以才会在赌斗中让她借机逃过杀招。话扯远了，亲姐将宁馨转到师娘的体内，并在我假死之后将我身上的时光停滞。在这期间，我与宁馨的生存所需会降到最低程度，直到自身神光再无法维持生灵所求时才会从沉睡中苏醒。谁曾想一睡就是三十多年，物是人非。那时师娘虽说因时光停滞的关系依旧是双十年华的青春少女，但体内最强觉醒因着假死持续消耗数十年的缘故，今生都可能无法再恢复，所以无论你怎么探察都找不到异常。现在想来，唯一没在姐姐预料中的事，绝非圣老怪与梅老怪，是你那两世魂聚。如此奇特的神魂真是天下罕有，狄天才？没听过呢。”

狄冲霄挠挠头，傻笑接话：“师娘，我那前世半魂八成也像大哥般只爱美人不理他事，不然也不可能凑到一起去。嗯，师娘没了最强觉醒，余下的皆不超过战神境，也算是个普通孕妇了，生活一定不容易。”

寒春雨道：“是不容易，师娘再心善也是做过魔王的，最是受不得闲气，更看不得那些借着正义名头做恶事的禽兽，挺着个大肚子惹了很多事，幸好命不错，总能在关键时候遇上救星，福家老头是，你爹娘是，你师父更是，不介意师娘是个来路不明的怀胎女子，对师娘好得没话说。师娘那时终明白情是什么，就瞒着是个老太婆的事嫁给他了。等到宁馨出世之后见到亲姐幻身，这才明白很多事之所以会发生不是偶然，是她在暗中护着师娘，或是设法引来解难之人。

“之后的事你知道的，师父师娘与你爹娘结伴来了义天城，就此长住，亲姐分身消散前曾说会收一位官家女娃做徒弟，还说她与宁馨迟早会遇上。师娘估摸着亲姐是从玄静宇那里得来的神预，等到听宁馨说起官双妍，就知道八成是她。不过这事，师娘懒得管，你们年轻人自在相处，好也罢、闹也罢，一切看缘分。不许告诉你师父，师娘比他大很多。”

狄冲霄心道原来如此，打趣道：“切，说了又怎么样？师娘时光停滞，当时就是双十年华俏姑娘嘛，难不成我要叫师妹作姑姑？对了，玄静宇就是小秀的老姑奶奶。”

寒春雨已是知道此事，不以为意，只是失笑摇头，眼前的小子整天没大没小，连长辈也敢肆无忌惮地调笑。

狄冲霄忽地想起什么，急拿出千层聚神盒，用玉瓶分装了九杖虚藏花实，将它的神效与来历仔细说了一遍。此物既然能让年长女子的体内生机重回青春，或许也能让女子灭神师恢复因过于长久的假死神技而接近消散的神系觉醒。

寒春雨对能不能恢复曾经的实力并不是很在意，可宝贝徒弟的孝敬正中心内最大隐忧，极是欣喜地收下。这些年来，她始终为无法替秦天放延续血脉烦忧，心中总嘀咕可能是假死时间过长闹的，可又没法对人说，现在好了，有了百万年神树的果实，包准能替寒宁馨添个妹妹或是弟弟。

狄冲霄收盒入体，转而询问魔皇与极炎魔相遇前的事，更想知道天地四极与魔皇之间的赌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寒春雨道：“师娘当时年纪还小，实力也很一般，没资格参与十魔聚会，因而知道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偶尔探得些隐秘，也是从施无隐大哥嘴中套出来的。天地四极非善非恶，为什么会联手来找亲姐比战，至今师娘都想不通透。赌约就是亲姐若不能击破四人联手，就四年后再比，期间不能亲自出手对付光明宗，当然，若是那边找死惹事不在此约。这四人各有所长，分开来，没人是亲姐的对手，可合起来极是厉害。具体的师娘不清楚，反正亲姐是第一次打平，从那次以后就退居天魔殿，思索更进一步的可能。四年后再比，虽是大占上风，可到底还是没法杀人破去联手，平局收场。第三次比战后没多，亲姐就与极炎魔相遇了。霄儿，看你刚刚的样儿就知是偷溜回来的，去给你师父赔罪去。当徒弟就要当徒弟的样，不能总让当长辈的窝着心火。”

狄冲霄苦着脸应声离屋，行走间隐隐觉着有些事能串起来了，暗思见过老姑奶奶后应该就能还原当年事件的大致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