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说什么呢？周仙人？”白玲君低头看着镜中的周防，笑容温柔。

风雪卷过，将一两片梅花，吹落在镜面上。

梅花穿透镜面，被周防抬手接过。

“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周防透过镜子，望着对面的世界，空旷的院子里，草木怪石都被白雪覆盖，白玲君站在风雪中，世界那么大，她孤零零一个人，抱着镜子，低头看着他。

修长的手指抚过镜面，拨去刚刚飘落在镜面上的白雪，她笑着问：“有玲君陪着您，还不够吗？”

周防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您的眼睛……究竟越过我，看向了谁呢？”白玲君像拥抱任性的恋人那样，将镜子抱在怀中，垂下眼眸，叹着气问，“是丽芳姐姐吗？还是那个叫做小桃的侍女呢？”

这两人是谁啊？周防完全没有印象啊！

不是他突然得了老年痴呆或者失忆症……

而是这些天，白玲君简直把他当成手机似的，吃饭睡觉乃至于上厕所都不离手啊！

他跟除白玲君之外的人见面的时间，那都是按秒计算的。

这几秒的时间，他能看清对方的脸就不错了，哪还有时间问对方叫什么名字？

时间一久，周防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你父亲呢？”他说，“让他来见我。”

十几分钟之后，青州城主匆匆赶来，面对这个衣食父母，没有半点脾气，一边擦汗一边笑：“周仙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去城里逛逛。”周防说，“你带我去。”

青州城主楞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白玲君。

白玲君抱着镜子，虽然脸上仍然在笑，眼睛里闪过一丝黑芒，她轻声问：”……您……厌倦我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太过孤僻了。”周防单刀直入道，“我认识你这么久，你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不需要朋友。”白玲君柔柔的说，“我只要有您，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又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你。”周防皱着眉头，凝视她片刻，对她语重心长的说，“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应该打扮得漂亮漂亮，出去认识更多的人，而不是每天宅在闺房里，守在镜子旁边。”

宅女之所以能宅在家里，是因为有电脑有游戏机有漫画有小说有韩剧，而不是像她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睡觉都蜷缩在镜子边上睡，就为了他出现的那几十分钟乃至几分钟。

“……认识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呢？”白玲君沉默片刻，笑容渐渐变得虚无起来，“我从小到大，认识了那么多人，可在我痛苦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在我难过的时候，他们出现过吗？没有啊……一个也没有啊！与其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这些人生过客身上……我宁可，全部倾注在您身上……因为我知道……只有您，是真心爱护我的，只有您，是不会背叛我的。”

说到最后，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周防，眼睛里的感情几乎要汹涌而出，将他淹没。

周防第一次被人寄托这么沉重的感情。

他盯了她好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说：“……我们还是暂时分开一下吧。”

说完，硬起心肠，让瑟瑟发抖的青州城主抱着他离开了。

细小的哭泣声在他身后响起，那一刻，周防忍不住想……他的行为，是不是跟她的姐姐有点像？

“天国的那位姐姐大人，我觉得我现在……似乎能够理解你的做法了。”周心想，“这个孩子，完全是在依赖另一个人而活啊……”

一开始是依赖白玉君，白玉君死后，又转为依赖他。

“然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永远陪伴另一个人。”周防心想，“每个人都在为自己活着，也必须为自己而活啊。”

青州城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口，原本还在抽泣不已的白玲君，立刻止住了泪水，她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望着周防离开的方向，脸上犹带泪痕，嘴里轻轻啊了一声：“啊，又一次……”

她木偶似的转身，脚步虚浮的朝侍女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上一次是姐姐，这一次是周仙人……我又被抛弃了吗？不，我不要啊……”

她不停的喃喃低语，直到走进一间侍女房内，伸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剪刀，然后朝对方走去，捕捉住试图逃跑的侍女之后，打散她的发髻，拽起她的满头青丝，然后剪子伸过去，咔嚓一声。

“小桃。”松开手，白玲君捧着那一把漆黑长发，用脸颊轻轻磨蹭了一下，笑着说，“周防大人说了，你的头发好漂亮，好漂亮……我好喜欢啊，你送给我好不好？”

小桃还能怎样，吓得一边哭一边点头。

白玲君开心的笑了起来，她向对方福了福身，然后找了一块绢布包好头发，转身去了异母姐姐的闺房内，手里垂下着剪刀，朝对方笑道：“丽芳姐姐，周防大人说了，你的手好漂亮，好漂亮……我好喜欢啊，你送给我好不好？”

丽芳简直要吓尿，颤声对她说：“你这么做，对得起你姐姐的在天之灵吗？”

“没关系，反正姐姐现在……既不会夸奖我，也不会责备我了。”白玲君一脸的无动于衷，手持剪刀，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那周仙人呢？”丽芳定了定神，一边朝墙角缩，一边问她，“你随便伤害别人的话，就不怕事情传到他耳里，让他讨厌你吗？”

丽芳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对……就像当初，你姐姐讨厌你一样。”

白玲君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周防在青州城主的陪同下，已经一路逛出到了青州城门口。

沿途有不少人过来向他行礼，嘴里说着：“感谢周仙人赐我一家食物。”“感谢周仙人赐我过冬衣服。”“感谢周仙人……”

此时此刻，周防觉得自己可以改名叫周耶稣基督，或者释迦摩尼防……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的，周防忽然咦了一声，问：“他们是去干嘛的？”

青州城几场仗打下来，城中青壮死伤惨重，还活着的，四肢健全的男人不多，门口居然聚集了七八个，而且个个武装到牙齿，让周防忍不住联想到拯救大兵莱恩……

看见周防，他们几个慌了一下，为首的那个走过来，行礼道：“您好，周仙人。”

“你们要去外面？”周防扫了眼紧闭的城门，问，“外面现在不是很危险吗，你们出去干什么？”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很久，最后为首的那个低声说：“我们……想去救人。”

还真的是拯救大兵莱恩啊！

周防好奇的很：“你们想救谁？”

又是一阵长长沉默，对方缓缓开口：“……剑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