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曦起身来到电视机前,伸展胳膊,大概比划下距离。
陈谋岑对外国师气派十足,但对于南曦有参与的项目,尤其和南曦经济挂钩的事情,他向来不喜铺张。所找宾馆从简干净第一,不会选豪华酒店。
确定好空间足够,南曦从窗边搬来桌子,给凳子放在桌子后面,搭建出一个临时表演场地。
站在门口表演出被捉拿的第一场戏,期间南曦只挣扎了一下,在低头头发遮挡住脸庞之际,眼底闪过慌乱。当她双手做出被擒姿势,满脸错愕地抬起头,眼底慌乱早消失的没了踪影。
完成一系列演出,看向陈谋岑。
得到点头。走到电视机前临时搭建好的场景处,坐在凳子上时,脸上的错愕神色一转为第二场戏的自信。如剧情里的她即便让抓住,坐于看守所双手戴有手铐,内心强大无比,毫不慌乱胆怯。
早将台词背熟的南曦,双手交差,望着手上会戴银手铐的位置,拇指轻抚过位置的边缘。
偶尔侧下头,似在活动发木的脖子,漫不经心的满含侮辱性。
挑衅的抬起头迎上直面逼来的拷问:“在我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
随即粉嫩的唇瓣一勾,扬起轻蔑的弧度:“你别吓唬我啊,我这人胆小。最好别动手,你们若动手不得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们凭借手里的传唤令最多拘留我24小时,请态度放礼貌些,还有以后最好拿到拘捕令再上门。”
剧情里的陈谋岑所演的手下,负责警员会怒吼句:“24小时足够让你身后的大鱼显现出端倪,放心吧,你和他都跑不了。”
南曦抬起让银手铐箍住的双手,笑得妩媚,鼓掌赞道:“谢谢你,有幸让我欣赏到执法人员无充足证据情况下,对守法公民进行威胁恐吓。”
“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让激怒的负责警员被同事拉出审讯室,怒火中烧地望向监控视频。
南曦抬手把抓捕过程中弄乱的头发整理下,安静地靠到凳子上,眼中波澜不惊。
在观赏她演出的两位老人,则脸上出现不同的神色。
孙红光拍拍陈谋岑,夸奖道:“小南演得很好嘛。”
陈谋岑没搭腔,给南曦示意个‘继续’的眼神,眉头紧紧蹙起,抬头纹层层叠叠摞在额间。
第三场,被卡的无助失控哭戏。
让否决N久的人能做到内心稳如泰山,纯粹吹牛瞎说。
人面对有把握还摔倒的错误,更容易产生恐惧和抗拒心理。
南曦心跳加快几拍,深深闭闭眼,调整几秒呼吸,舔舔唇瓣,随即冲陈谋岑点头,表示可以了。
陈谋岑看出她的怯场,走到她对面,充当负责警官一角。
有师父陪演,南曦精神增加几分紧张,同时心态发生转变,害怕中多出非表演不可的意念。
“演吧。”陈谋岑拿出警官怨愤的神色。
南曦应声‘嗯’,表演开始。
精致小脸露出不可思议地讥笑:“你们别炸我了,昨天还说林局把我的罪行全写下来,今天又说我妹妹帮忙作证,提供五条电话录音铁证。”
剧情里的负责警官将录音笔从兜里掏出,放在手边,点开首段长达十五分钟的录音。
南曦脸上的讥笑随着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徒然凝固,瞳孔震惊地几度快速收缩。
随意摆放的手不知何时握在一处,右手手指深深扣入左手手面。
首段她与别人进行交易的电话偷录的音频结束,负责警官连惯用的询问是否继续都省了,将第二段录音播放。音频音质很差,因为隔着门所偷录,可这点刚好可以证明它的真实性。
南曦脸色逐渐从惨白转向铁青,眼中的光芒散去,痴痴呆呆的抬头,仰望站在桌子对面神色正气凛然的负责警官。
一滴泪泪珠滑出眼尾,下秒她大笑几声,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不可能,这不可能!我妹妹不会出卖我,我供她上学,我拿钱给她当嫁妆送她出嫁,我比我妈付出的多,她不可能出卖我。”
泪水和鼻涕一起滴向桌面,南曦只死死盯着那个撕裂她所有希望的罪证。
“你以为你妹妹用着你肮脏交易换来的钱,她很开心吗?”
陈谋岑佝偻下脊背,目光冰冷地盯住南曦,一句一顿的强调:“不,她不开心,她活得提心吊胆,她活得痛苦不已!她每次看到公安局都会绕道走,她害怕有天她的姐姐被抓紧进去。她不敢和老公说这些事情,因为即便是枕边人,她同样信不过。而她这些痛苦,全是你所带来。”
就在负责警官冷笑揭穿她虚渺的自我安慰时,卡啦几声,南曦扯上银手铐扫去置放录音笔的位置。
笔被推到桌下,南曦站起身抬脚踩去掉落的位置,由于动作过猛,手腕早让银手铐勒出紫红色的印记。
两名警察冲入,给她按回座位。
她肩膀和手臂一同挣扎,手不知疼痛地一下下拍在桌面上,大喊道:“她既然痛苦,既然觉得我的钱,她为什么还拿!!为什么还要出国留学,为什么结婚还选最贵的婚庆套餐!”
撕破嗓子的叫喊着,两手抓向朝一面受控的肩膀,想扯开桎梏她警员的手,几下让对方两人彻底制服。
两手被反擒到身后,脸让按到桌面上。
在这里由于配合搭戏的演员,南曦独自完成剧情,为了表演出撕扯的力度,她胳膊肘几次磕到桌角上,出现几片淤青。但这不算最严重的伤,最严重的在她还原脸让人按在桌子上这幕。
自行演绎出力道到位,头重重贴上桌面,鼻子让挤压出血。
“小南!”
孙红光心疼的呼唤一声,穿上拖鞋,让陈谋岑甩来个警告别靠近的眼神止住脚步。
完全沉浸进戏中的南曦,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戏外的一幕。
脸上漂亮的五官早已扭曲,泪水不住冲刷着鲜红的血液,嘴唇微微颤抖,反复呢喃出:“不会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好了小曦,记住这种感觉,表演得很到位。”
陈谋岑伸手去扶南曦,孙红光跑过来帮忙,两人尝试三次才将瘫软在桌上的南曦彻底架起。
孙红光抽出纸巾帮她擦拭鼻血,擦完又有新的鲜红液体流出。小心翼翼地蹲下,用纸擦擦流血的鼻腔,细看入其中观察检查伤口。
目力所及的视线内并未看到严重的伤口,再往深里看了,实在看不清,把纸团成小团塞入。双手扶住南曦头,让她仰着使血能快算结住。
“小南,你别动。右边鼻子流血,我帮你按住左边耳朵,一会就好了。”
孙红光柔声轻诉,没听到南曦的答话或点头。
在孙红光的印象里,南曦是个很聪明很孝顺的孩子,不怎么会无视老人说话。
手上动作不变,低头一瞧看到那双灵动的眸子失去光彩,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不会眨动,却始终在流泪。
孙红光心里一沉,知道南曦陷进去了。
回头望眼满脸忘记伪装起心疼的陈谋岑,唤句:“你喊喊她啊。”
陈谋岑眼底神色复杂,他找回了16岁只会沉浸式表现的南曦,可他同时发现眼前之人与16岁的她,极其相似又极其不同。
16岁的女孩在努站在角色的位置,还原角色。经过几年演技磨炼的南曦,早磨炼出能不伤害自己,演出角色的方式。当这样的南曦重新突破模板,进入浸透式,她不是在还原角色,她变成了角色。
不知该喜该忧啊,握住南曦单薄的肩头微微晃下,低唤几声:“小曦,小曦。”
足足喊了七声,南曦身子猛地微微一抽动,眸子移向陈谋岑方向。
望见焦虑担心的视线,南曦扯出个安慰的笑容:“师父。”
“嗯。”陈谋岑几不可查地呼出口气。
南曦摸下很疼的鼻头,轻轻吸吸鼻子,感觉没流的太严重了。
侧头面向孙红光,给两手并用帮她止血的老人眨眨眼,哼唧道:“孙老,不留了,曦曦您。”
孙红光松开手,不放心地点下她左边耳珠,说:“你自己按住,保险起见再按十分钟吧。”
“好的。”南曦乖巧答应。
二十分钟后,鼻血彻底止住,南曦去洗手间冲把脸,走回两位老人身前。
两老人见她从洗手间出来终止了私聊,靠近发现两人有点不对付地保持距离,孙红光脸上意外的出现几分恼意闪过。
陈谋岑不似孙红光的遮遮掩掩,将火大二字敞亮的摆上脸。
她刚坐下,身边的师父沉脸说道:“小小刚刚指责我呢,意思既然你已经摸索到自己表演的模板,我不该让你重新开启进入角色本身。还骂我做错了,不该执念让你更提上一层楼,向一级演员迈进。他说娱乐圈好多人不如你的演技呢,台词只背1234567,表演只会瞪眼张嘴。他们能吃这碗饭,你比他们尽职多了。”
“啊,没关系啊。”南曦轻轻应声,本来是她想要提升的,陈谋岑不过顺势成就她的渴望罢了。
转念又怕让替她担忧的孙红光寒了心,于是只应了一句话,不再多说。
陈谋岑伸手,轻抚过她让汗水浸透的发丝,问她:“还记得师父在你刚考上北影那会,教过你什么吗?”
透出几分黯涩的声音,让南曦听出陈谋岑心里同样很矛盾。
南曦点下头,认真叙述早滚瓜烂熟的教导:“您说,让我记得表演最大的忌讳莫过于,你觉得你在演。若不能把自己变成角色那个她,你的表演始终存在痕迹。”
她刚刚放下所有名媛教导对于形象的约束,站在了角色当中。
陈谋岑欣慰地应声‘嗯’:“不光要记得这句话,还要记得师父告诉你的另外句话。对每个角色最大的尊重在于,演它的时候,你是它,脱离角色回到生活的时候,你是你。”
声音多增几分沉重,南曦明白陈谋岑只是没把对她的关心表现出来,内心深处的在意不比孙红光少。
“好,师父,我知道了。”
南曦特意弯起眸子,调皮地伸下小舌尖,做出鬼灵精怪的神态。
见她有心思逗两人开心了,陈谋岑和孙红光心中巨石得以卸下。
陈谋岑趁南曦换鼻子里纸团的空隙,给孙红光甩去个暗示的眼神。
孙红光笑眯眯地接下,问:“过几天要过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啊,我和你师父一起送你个。”
南曦转回头,轻灵地‘嘻嘻’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等我演完后两场,如果能全部一次性通过,我的确有个想要的礼物呢,请您们一定要完成我的心愿哦。”
陈谋岑按住孙红光手,拦下对方准备说‘都受伤了就不用演了,懂技巧就好’。
陈谋岑只强调句:“不用真咬破手指写血书啊。”
得到南曦的答应,便让她开始后两场的表演。
南曦几把揉乱头发,精神萎靡地坐在桌前,偶尔发出渗人的怪笑声。痴傻地望向门口方向,轻声嘀咕:“他们会来救我,会来救我。”
随即又站起身,扑向门上,拍打着叫喊道:“为什么还不来!?”
扯动几下门,随着牢不可破的坚固感,杏目眼底溢出仇恨的怨气。抬手指向墙角,骂骂妹妹骂骂主导陷害她计划之人。
骂够了,在房间踱步几圈,停在方才所骂墙角处,又打又踹。
打累了瘫坐在地上,抱膝痛哭。
哭累了,倏地眼底腾起一股决绝,愤恨的咆哮:“凭什么只有我一人背罪,你们不配!要死大家一起吧,黄泉路上有个伴!”
快步走回桌前,咬住手指,写下暗藏证据的地方,以及对参与之人的罪行指控。
憋住一口气写完所有,南曦起身最后看眼这人世间,曾经辉煌过、潇洒过、享受过的人世间。脚底发力,疾步冲向对面的墙上。
孙红光早有预料,先一步拦住南曦,紧紧搂入怀中,脸颊靠近不停粗粗喘气的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在演戏,过去了。”
直到南曦呼吸恢复正常,孙红光才缓缓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