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牛痘开始接种之后,许一凡就开始变得沉寂起来,不管是军中事务,还是后勤事务,无论大小,他一概不管,这让原本打算借此说事儿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特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临时医院还在,不但依旧存在着,而且还扩大的无数倍,二十天的时间,不算感染部,单单一个伤兵部就多达十万左右的工棚,工棚不大,也就只够居住一人,就建材来说,费不了多少,就是比较麻烦而已。
这种费时费力的工棚建造,初期并没有显现出多大的成效,但是,随着两军对垒,开始交战之后,伤员骤然增多,而这个时候,这种规划完全的临时医院,就体现出它的好处来了,至少,不会让人感到很繁乱,也不会出现多名伤兵挤在一起,甚至没有地方停放的问题,更不会出现伤兵伤口-交叉感染的情况。
单单就这一个小小的措施,就在很大程度上挽救了不少伤兵的性命。
当然了,这个临时搭建的伤兵医院,给整个西征军带来的好处,还远远不止这些,只有殷元魁他们这些中高层将领,看出了其中的意义,而这也是为什么,在许一凡正式接手瘟疫防疫工作之后,他们没有选择插手,而是选择配合的原因之一了。
在许一凡接手西征军内务指挥权的时候,全军上下几乎都被许一凡折腾了一遍。
军营的重新搭建和规划,之前,军营是按照军队番号进行划分的,一个军营的人几乎都挤在一个营房内,人数多的,也就多分几个营房,一个营房最起码要住四五十人,这还是情况比较宽松的,情况恶劣的时候,一个营房挤上六七十人,甚至百余人,也不是没有。
不要指望营房的条件有多好,就是那种最常见的大通铺,被褥脏的都看不清楚本来的颜色,而房间的味道、气味,要有多恶劣就有多恶劣,总而言之,这些营房比猪圈强不了多少。
许一凡在接手指挥权之后,重新把军营进行了重建和划分,一个营房最多只能住二十四人,十二张双层架子床。
除了对营房的人数有规定之外,对营房的卫生,许一凡无比的重视,重视到了苛刻的地步,被褥、衣服全都换了一茬,而要求也变得严格无比,被褥每天必须叠放整齐,洗漱用品必须摆放整齐,衣服每日必须清洗,个人卫生更是被要求到了一个严格的地步。
这些要求看似很无理,也没有什么卵用,很多人在刚开始的时候,都感到极度的不适应,但是,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当一件事成为一个习惯之后,那很多东西就会潜移默化的出现改变,最起码,这群人的精神面貌改变了不少,看起来精神了很多,而营房的卫生和环境也大大的提高起来。
以前,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没有哪个将领愿意去士卒的营房,可是,自从许一凡提出了这个硬核的要求之后,将领去到营房的时候,都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在四月三号的时候,阎小艺再次带着一支商队,来到了康城,这次送来的东西,不是粮草被服,而是清一色的生活用品,也就是香皂、肥皂之类的小东西。
还是老样子,双方做买卖,殷元魁买下了这些东西,然后再发放到每一个将士的手里。
别的不说,单单香皂和肥皂这两样东西,在这段时间消耗是非常巨大的,许一凡的这种行为,大有以权谋私的嫌疑,但是,对于此事,没有人说什么。
除了军营和卫生方面的事情之外,从后勤的各种物资,到伙房的伙食,许一凡都进行了一系列的要求,很多要求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却行之有效,至少,众多将士明显在这方面感受到了变化,虽然每一个变化看起来都不大,很容易让人忽略,可是,把所有变化都加起来之后,那这个变化就让人动容不已。
许一凡领兵打仗的本事如何,殷元魁他们不知道,不清楚,但是,就内勤这方面,整个西征军当中,可以说除了汤芮这个老将之外,没有人能做的比许一凡好。
上到整个军队的所有物资动向,小到伙房的饭菜,甚至连将士们上厕所的地方,都有了详细的规定。
短短的二十多天的时间里,许一凡认识了不少中低层将领,他并没有事必躬亲,在做事儿之前,他找房子墨要了一份将士的名单,然后,找库吉谈了几次话,接着,他就给每一个将领安排了任务。
所有任务,你可以不明白,可以不理解,什么可以不懂,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什么时间完成,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达到要求就可以了。
完成了,自然有奖赏,完不成,自然无需多说,军纪摆在那儿,是打军棍,还是降职,亦或者是砍头,那就不是许一凡操心的事情了,反正有李承政这个监军在,还有不良人配合。
这些事情,前期做起来很麻烦,推进的也很困难,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多做几次习惯之后,一切就变得不那么难了。
在这段时间里,许一凡做事的风格,让殷元魁他们这些军中宿将,都暗暗点头,手段之果决,做事之雷厉风行,办事之井井有条,环环相扣,都让人拍手称快。
和大部分的将领一样,许一凡在把任务安排下去之后,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完成就是完成了,没完成就是没完成,没完成该受到怎么样的处罚,就怎么处罚,谁来求情都没用,谁的面子都不给,铁血无情。
在这段时间里,许一凡责骂最多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跟着他跑前跑后的房子墨,还有跟着凑热闹的秦之豹,按理说,他们的官职相仿,可是,这两个人在把事情办砸了之后,许一凡是一点儿情面都不留,当着很多将士的面,把他们给训的体无完肤。
许一凡的这种举动,让人在感到好笑的同时,也不由得对这个新来的参将佩服无比,秦之豹和房子墨可不是谁想训就能训的,也不是谁想训就敢训的,一个是大将军之后,一个是仆射的孙子,放在哪里都是需要高高捧着的存在,可是,在许一凡面前,是一点儿面子都没有。
最初被训的时候,这两个人一度想要撂挑子,还是殷元魁从中周旋调和,他们才继续跟着许一凡做事儿,原本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三个人,到了最后,不但没有彻底的翻脸,反而成为了好朋友,这又是奇事一件。
不是所有豪门子弟,都是纨绔子弟,凡是这种出身豪门,而且父辈都很厉害的人物,他们的家教和修养,都比普通人高出一大截,而且他们接受和学习新鲜事物的能力,也要超出普通人一大截。
许一凡这种强制性的规定,起初,很多人都接受不了,感觉很不适应,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他们弄清楚许一凡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的时候,他们就迅速的融入其中,并且展开了学习。
许一凡处理这些的办法,其实非常的简单粗暴,如果放在其他的地方,不说官场了,就是随便一个地方,都很难推行下去,但是,这里是军队,军队最重要的是什么?
服从!无条件的服从!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很多人都不明白,不理解许一凡让他们做的事情,可是,他们还是按照要求去做的原因,如果发生瘟疫的不是军队,而是京城,或者其他的城池,那许一凡这一套就失灵了。
在解决瘟疫这件事的时候,许一凡顺手帮房子墨和秦之豹解决了不少军队当中沉疴的问题。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随着牛痘的接种开始之后,许一凡就全都撒手不管了,除了每天例行去几趟感染部之外,许一凡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府邸当中,对于军队当中所有的事情,他都不插手,也不去管了,这让殷元魁他们这些老将,都啧啧称奇。
权利,是一种很极有诱惑性的东西,掌握的权利越大,受到的诱惑就越大,而欲望和野心也会随之膨胀,尤其是一个人骤然掌握大权之后,很难轻易放下,像许一凡这种说放就放,毫不拖泥带水的放手,别说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了,就是很多在官场沉浮很多人的官油子都很难办到。
一个人想要获得权利,非常不容易,可是,让一个人放弃手上的权利,就更不容易了。
在校武场的事情结束之后,殷元魁他们还在想着,该怎么把许一凡手里的指挥权收回来,想着是不是拿军令状,还有朝廷制度,军队制度来说事。
可是,他们想多了,许一凡并没有让他们感到为难,主动放弃了一切权利,除了感染部之外。
瘟疫的事情,其实到了这里就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关于感染部的事情,至今还是一个谜团,除了殷元魁几个人去过一次感染部,知道里面的情况之外,其他人都是不知情的。
在进入感染部之前,殷元魁他们是震惊的,是好奇的。
震惊的是许一凡真的在一个月的期限内,成功的解决了瘟疫的事情,好奇的是,许一凡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因为这种震惊和好奇,他们对感染部更加的在意起来,然而,当他们走进感染部之后,却倍感意外。
感染部和他们看到的伤兵部,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而看到的区别,也就是床铺与床铺之间,距离更远了,在这里做事儿的人,防护的越来越严密了,而这里的感染者,情绪也比之前的欢快了很多。
如果要说震惊和意外的话,那只有一件事震惊了他们这些高层将领。
在感染部的中心,有一个类似于祠堂的房子,房子很大,里面放满了东西,这些东西不是药材,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一个个崭新的盒子,盒子不大,也就梳妆盒大小,但是,它们代表的意义却格外的沉重。
这些都是骨灰盒,清一色的骨灰盒,没有墓碑,没有牌位,只有一个个冷冰冰,看起来还无比粗糙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置的是他们的
骨灰。
盒子虽然粗糙,但是,盒子上的内容却无比的重要,姓名、年龄、籍贯、职位、军功,出生年月日,死亡年月日,这些都在上面雕刻的清清楚楚。
这些雕刻的文字,不是草草了事的雕刻,而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雕刻完成的,而雕刻这些文字的,一部分是曾经的感染者,一部分是死囚,还有一部分则是服役的徭役。
整个房间内,摆放了差不多七万多个骨灰盒,除了因为感染瘟疫而死亡,尸体被火花的之外,剩下的两万多,是在这段时间战死的将士。
对于尸体被火花这件事,现如今,已经被人接受了,其实,不管他们接受不接受,在瘟疫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人只要死了,尸体都不可能存放或者掩埋的。
没有什么比这些骨灰盒更让人吃惊,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神激荡,更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眼眶湿润的了。
整个感染部的气氛,并没有殷元魁他们想象的那么低沉,这里的气氛不但不低沉,反而很热闹,很多人都有事情做,不管是感染者,还是负责照顾他们的人,都有事情需要去做,包括这间不是祠堂的祠堂,也每天有人专门来打扫,而且打扫的是一尘不染。
进入感染部之后,殷元魁他们才知道,原来因为瘟疫而死亡的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里还有近两万人的重症感染者,大多数人瘟疫被治愈了,但是,其他的病症却还没有治愈,很多人就算被治愈了,侥幸活下来了,也成为了残废。
断手的,断脚的,瞎眼的,缺失耳朵的,在这里屡见不鲜,这种人就算活下来了,他们也成为了废人,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干净的死去,每逢大战之后,会有不少人选择自-杀,因为他们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但是,在这里没有,尽管每个人都被病痛折磨,可是,他们依旧选择坚强的活着。
每年,朝廷都会为了如何处理退伍的老卒而苦恼,对于那些战死的将士,处理起来很方便,无非就是给一笔抚恤银子罢了,可是,对于这些伤残人士,该如何处置,就大为头疼了,饷银肯定不会再有了,而抚恤银子也不可能有了,除了一笔少的可怜的安家费之外,他们似乎没有剩下什么。
离开了军队,其实大部分人,都很难存活下去,有亲人的还好一些,最起码有人照顾,可是,没有亲人的,别说生活了,就是生存都困难。
对于这些人,朝廷不想管,一旦管了,那就意味着大量银子的流逝,这些昔日的袍泽想管,却也是有心无力。
在看完了感染部的情况之后,殷元魁沉默了,所有人都沉默了,连一直以来跟许一凡不对付的童真,也选择了沉默,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不管是他们之前想到的,还是没想到的,许一凡都做了,而且做的滴水不漏,他们能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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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明德一行人的到来,给军心稳健,士气高涨的西征军,再加了一份士气。
接风宴办的很风光,来的人很多,许一凡也被邀请参加了宴席,其实,许一凡是不想去的,但是,自从他交了指挥权之后,跟一众将领的关系也拉近了很多。
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许一凡可以保持着绝对的强势,可以用大义来压人,可以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现在问题解决了,如果许一凡继续这么做的话,那他不是傻,就是蠢了。
对于葛明德一行人这么‘快’赶到康城,目的是什么,许一凡心里很清楚,对于功劳这件事,许一凡看的很淡,不是特别的在乎,但是,要说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在宴席正式开始之前,殷元魁、汤芮还有李承政找到了许一凡,询问过这件事该怎么向朝廷上奏,许一凡把姿态放在的很低,把殷元魁在内的一众将领捧的很高,而奏折如何写,那自然不用多说了。
群策群力嘛,花花轿子众人抬,本来还有些其他想法的人,看到许一凡这个态度之后,顿时就大为佩服和赞叹,还有一些不好意思和尴尬,对于众人的心理,许一凡心中是有数的。
至于许一凡为何这么做,理由也很简单,防疫这么大的事情,光靠许一凡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如果没有殷元魁他们这些将领的配合和协助的话,许一凡是不可能完成的,什么东西不可能一个人独占,不然,是要犯众怒的,最重要的一点儿,许一凡还不确定京城的那位,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在一切没有明朗之前,许一凡不想太冒头。
至于葛明德一行人的到来,随着许一凡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这件事就不用他来操心了,这是殷元魁他们跟这群太医之间的博弈了,而许一凡可以作壁上观,隔岸观火,不得不说,许一凡虽然没有当官,却深的官场精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