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为人一向大方,并不是胶柱鼓瑟之人,若有什么不愉,心里唧咕几天就算完了,可偏生虞子期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搁置在心里几乎快成了病,不提也就罢了,可因项庄近来与虞子期走得极近,每每两人在闲暇时商议计较,项庄便免不了拿虞子期的事来说,言谈间对虞家公子还颇为推崇。初时楚歌还能强打精神用别的话岔开,到了后来,便只能沉默以对。按理来讲,听过那许多遍,早该心如磐石纹丝不动了,可不知为何,一听到那个名字,虽不至于敏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楚歌依然还会心惊肉跳一番,又怕项庄看出什么端倪,面上还要作出微笑的模样。
项庄可看不出着许多来,还笑道:“我听子房先生说,大哥的伤势如今大好了,总不能一直拘在庄里,听说望月亭一带的梅花开得极好,这几日又暖和,城中不少人都已去赏玩过。”又悄悄道:“我看三叔这几日心情极好,行走也顺畅了,不如约了三叔一同去散心,你看如何?”
楚歌见他不再提及虞子期,心下稍松,听了这话,想了想笑道:“你一说,我也心动了,赏梅倒也雅趣,三叔肯定极喜欢的,只是这事你同二叔说过么?”
项庄摇头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二叔,我料想他肯定是同意的,所以先来同你商量,看看你是如何筹划的。”
楚歌笑道:“也没甚么,若是要外出赏梅,人少就不热闹了,子房先生肯定也是要请的,三叔的身体可离不了他。出门的马车和人手,我就不多说了,你有主张就行,只是记得将车里的褥垫铺的厚一点,雪化了才没几天,地上肯定泥泞,颠簸是难免的。再吩咐厨子做几样点心吃食用盒子装了带着,吴中的米酿最佳,最好能带一个煮茶温酒的红泥小炉子,那才齐全。”
项庄听得两眼放光,忙道:“我恨不得明日就去了。”
楚歌笑道:“你急什么,纸坊还没着落,这几日肯定是去不成的。既然要将纸坊建在山庄后面。只是那里虽有空地,却无水源,不管是就地打井也好,或是从庄内引水源过去,都得花些时间,再者,这事我们还需得向刘老先生讨教,他是行家,工坊该怎么建造,他肯定早有章程了,你不问他,他自然不肯告诉你,我反正话说到,留给你去操心罢。”
项庄笑道:“你莫小看我,我如今也懂得很多了,肯定将这事办妥当。”
二人又算计了一回花销费用等支出,虽不算很离谱,但纸坊还未开张,前期的投入也太大了些,大部分用在试验上。项庄大手大脚惯了,不以为怪,倒是楚歌心疼不已,还没赚钱,却先赔钱,又不好说得,毕竟不是自己产业,于是心中暗暗计较,项庄自去寻刘昱不提。
果然如同楚歌所言,那刘昱心中早定论,预备将纸坊设在庄内,兼之他在这行人脉广,请了城里极有名气的地师来勘测水源,就地取水。不出半月,水井便造好了,工坊的房子也初具轮廓,刘昱已经在吩咐学徒们将造纸一应用具器物慢慢搬运过来。
另一方面,楚歌早同刘昱商议,赶制出一批纸,此时刘昱又改良了一番,麻纸的质地更加柔韧轻薄了。又寻了范增,问他拟了这吴中城中豪门大户的单子,将这些纸按名单借着交好的名义送过去。明面上那些人倒还沉得住气,没过几日,便有好几家的管事托关系偷偷来寻刘昱下定金。
刘昱为了这事来问他道:“不知公子给这麻纸究竟什么定价?”
楚歌先是一愣,笑道:“这事可不能问我,我也不管事。”
刘昱捻着胡须笑道:“公子可不要瞒我,你不管事,谁还敢管?”
楚歌想了想,方才笑道:“我的意思是,不高不低。若是定为天价,那便违背了我的初衷,再者,即使那些富贵人家或许能负担得起,只是这麻纸同丝帛一类也无甚差别,恐怕无人愿意购买。可若是定价太低,却也显不出麻纸的珍贵,既然是做生意,盈利才是首要。价格定的公道,方显得我们作坊诚信不欺诈,普通读书人家也用得起。”
刘昱笑道:“还是公子想得通透。”
楚歌笑道:“先别定论,这不过是我一家之言,这事还需同他们商议方可。”
刘昱拱手道:“还有一事,我想请公子相助一二。”
楚歌忙避过不受,笑道:“老师傅有事直管说,若能帮忙,自然义不容辞。”
刘昱笑道:“我有一族侄,名唤作刘季,原本住在乡下,近日往吴中来谋份事业,我看他手脚清白,且极为机灵,想收他到我们坊里来做事,也不知方便不方便?”
楚歌倒没多想,顺水的人情,便笑道:“既然是信得过的,收进来又如何?”他也不怕泄了秘密,先不说坊里皆是自己人,手里捏着他们的身契,如今工坊又按照他同刘昱商定的流水作业,将造纸十几道工序拆开,每一道工序皆有专人负责,更提高了安全性。
刘昱笑道:“多谢公子,过几日便叫他过来磕头。”他得了楚歌的允诺,又说了一回话,方才告辞去了。
楚歌自去项缠处商议给麻纸定名。
项缠正在练笔,闻言便笑道:“就唤作麻纸不就成了?”
楚歌笑道:“那可不行,麻纸也太粗俗了,总得起个文雅的,也配得起那些买了我们纸的大户人家才好。”
项缠想了想,提笔写了一个,然后笑道:“你看这个字如何?”
楚歌看时,却是一个“纤”字。
项缠笑道:“取纤巧纤细之意。”
楚歌笑道:“再没比这个更好的了。”
项缠沉吟片刻,才道:“这还是其次,我实则并不管事,只是如今纸坊虽还未开业,却已经有许多人家暗自下了订单,这番行径,怕是有人已经盯上了,你需得注意才是。”
楚歌自然是知道的,这纸几乎可算奇货,若是名气一响,再兼之能大批量生产的话,恐怕便能完全代替简牍缣帛等物。吴中最盛除却鱼盐便是竹器丝帛,楚歌这一纸坊无异于虎口夺食,当下便笑道:“我省得的。”
但楚歌也并不十分担心,正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并不大张旗鼓的去宣传,不能触怒那些掌握吴中经济命脉的商户,而且造纸手法此时还并不完善,成本虽有降低但仍是很高,根本不可能实现规模生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