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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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靴踏在台阶上的声音在封闭且寂静的地窖里回荡,似有些令人发怵。天色已经黯淡下来,加上原本放在地上的那盏圣灯也早已耗尽,地窖里重新回归于一片漆黑。

弥斯顺手点亮了一盏新的圣灯,让萨迪尔在前,自己提灯在后,徐徐步下通往下层的阶梯。

“……这个地方的气氛,让人毛骨悚然。”

萨迪尔稍稍放慢了步子,以致于弥斯的膝盖碰到了他的肩膀,“而且还散发着一股尸臭。”

弥斯没有理会他的抱怨,“迅速地把事情办妥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虽然泽文老师说过需要我看守这里三天,但这并不代表他只有在明天才会回来,所以得尽快。”

“那意味着我就可以回去歇着了?”萨迪尔发出两声难听的干笑,“托您的福,从刚才起到现在我的老腰都在嘎吱作响。”

“您最好在附近埋伏着。如果时间太长的话尸体可能会被附近的野狗刨出来叼走,弄得面目全非。”弥斯的语气很平淡,“昨天晚上我听到了外面不远处的狗吠,这附近肯定有野狗在活动。”

“那不全是野狗,有一些曾经是波利法尔子爵大人养的猎犬。”尼伦萨迪尔耸了耸肩,“但那个卑鄙的女人下令将它们全部赶走了,她可一点都不喜欢狗。”

“在她干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想她不喜欢的可能是老子爵大人的走狗。”

“这大概就是她想弄死我的理由了。”

“恕我冒犯,大人,我可不觉得您有那种程度的忠诚。”弥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越深入地窖,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愈加地浓烈了。弥斯已经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基本上已经习惯了那种气味,但老萨迪尔显然有些受不了。

“临死前还要被关在这种地方,也够倒霉的了。”萨迪尔的表情夸张得仿佛要窒息,“都快到底了,为什么我还一个人也没有看到。这里真的有人吗?”

“索伊,我把他带来了。”弥斯没有理会老骑士,只是随口呼唤了一声。

奇怪的是没有人应答,整个地窖像坟地一般寂静,弥斯几乎可以听到老骑士的心跳声。

“……难道他……逃掉了?!”萨迪尔的手一把攥在了自己的剑把上。

“怎么可能?”

于是弥斯稍稍将圣灯向前探过去,好让圣灯的光芒能够照见整个地窖。

由林立的铁矛熔结而成的牢笼就好好地安放在那里,毫发无损。其中被穿刺着吊在其中的那具只剩下半身的躯体自然也仍在原地,毫无疑问。

但这场景把萨迪尔吓得蹦上了一层台阶。

“我的妈,那是什么玩意儿?!您确定那不是什么邪恶的烧烤仪式吗!!那是他自己对自己做的事情,还是泽文大人对他做的事情?!!……”

弥斯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仍然运作着的天堂圣印。很显然,那由圣印开启的深邃通道相比他第一天看到的时候缩小了很多了,但仍然保持着海涡般剧烈的旋转。漩涡的内部同样是黑色的,因此在昏暗的光照下萨迪尔或许没能注意到它;但当弥斯举着圣灯靠近牢笼的时候,弥斯可以依稀看见那通道外围那一圈细如蛛丝、却比黄金还要华丽的金色轮廓。

只要看见圣印仍在运作,他就有理由放心了。

“索伊,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您在做什么?和死人说话吗?……难不成,这就是……”萨迪尔脸上的惊愕表情由他那衰老的皱纹深刻地割出轮廓。

“是的,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那个从斯顿托克的浩劫中生还下来的人。”弥斯半侧过身,皮笑肉不笑地向老家伙介绍道,“他的灵魂本应该离去,却因为恶魔占据着他的身体而弥留于此世。你应该感谢他宽恕了你们对他的家庭犯下的罪过。既然他都不愿意再追究了,那么我也没理由紧咬着三十多年前的过去不放。只要你交代完你所知道的信息,那件事就随它过去了吧。”

“那还真是……无以言谢啊……”萨迪尔仍旧站在台阶的最后一节上,不愿意上前,“呃……您的意思是……那家伙还活着吗?都成这模样了……恐怕是……他看样子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萨迪尔说得没错。那具残破的尸骸正如弥斯第一次看见它一样悬挂在那里,垂着头一动不动;褐黑色的鬈发从前面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惨白的皮肤和肌肉周围似乎已经聚集起了更多苍蝇和蚊虫,散发着腐烂的气息。除了死亡之外,没有其他任何迹象。

虽说,那具身体原本就是死的。

“索伊?”弥斯走上去,贴近了笼子,想要看出点什么迹象来,但他依然一无所获,“……怎么……到底……”

“……您确定站得那么近没有问题吗?您不是说……有恶魔在那具身体里面……”萨迪尔怯生生地,仍然待在后面。

“是恶魔夺走了他的意识?但为什么?!!”

在这种状况下,无法使用自己的地狱火的恶魔显然无法对弥斯构成威胁,敌人既不能变换身体的形态,也没办法释放出能量。如果恶魔有办法攻击弥斯的话,弥斯也给过他足够多次机会了。

但……或许弥斯没有料到这种意义上的攻击。

如果索伊不能再恢复意识的话,弥斯所做的这些努力当然也将失去其意义。

“该死!该死的!!这就是你的报复吗?!!你要让他永远沉默直到与你陪葬吗?!!”

没有回答。那具身体依然保持着“死亡”,但那无尽的宁静仿佛是对弥斯无谓行为的嘲弄,嘲弄他的善心对着毫无希望可言的死人无意义地泛滥。

这个可怜的人不会在死前得到宽慰了。敌人仿佛在对他说。

弥斯急了。

“给我把索伊还回来!!可恶啊!!!你这混蛋!!!”

愤怒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一把扑上去,将双手伸进囚笼,想要抓住他的肩膀质问;然而栅栏挡住了他的身子,正像从里面无法够到正面的栅栏一样,弥斯从囚笼的前面也没办法够到对方。

就算能够到,他又能如何呢?

“出来!回答我!!!该死的!该死!!!”

盛怒之下,他却只能徒劳地敲打着铁栏,“咣咣”地发出骇人的巨响。

“那个人……真的能回答您吗?……怎么看都是死透了的样子……您确定吗?”

看见弥斯从正面也够不到那具尸体,萨迪尔稍微放宽了心,反倒开始怀疑起弥斯的话来,怀疑他是否在拿自己找乐子。他也走到了牢笼的近旁,仔细地端详着那具残损的尸体。

在南方犯下过屠杀罪行的他,自然不可能没见过尸体。但无论多么认真地观察,那具尸体都不像是还能动起来的样子。

“我就不该……不该在那愚蠢的面包上浪费时间的……”

尽管半信半疑,萨迪尔还是从弥斯的神情中看出来,他的确是认真的。显然没有人会对一个玩笑表现得如此懊悔。

“我知道您估计不会听我说,不过听我老头子一句劝,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的,您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萨迪尔试图安慰他,“有些人……是救不了的。那是主的安排。”

“……不……不应该是这样……”弥斯咬着牙,紧握起拳头,“泽文老师的两个命令我都违逆了,我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为的只是……为什么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做到……他是个……是个好人啊!……不应该是这样……”

“主不总是那么公平,我早就知道了。”萨迪尔撇了撇嘴,“垂青的只有强者。”

“闭嘴!不应该……”

弥斯歇斯底里的吼叫骤然间戛然而止。

“等一下。”

“泽文老师的命令……我有告诉过索伊吗?”

“……应该没有才对。”

“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在抵触着泽文老师的命令?他明明……不应该知道这些……”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对他说过……”

一系列的问题瞬间闪过弥斯的脑海。

而他刚能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真理之视……”

“猜对了。”

索伊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了不详的笑容。

与此同时,攻击已然发起。

“……嗯?这背上的血是……怎么……”

“马上离开!!!”

弥斯急忙吼道。

敌人攻击的目标不是他自己,而是尼伦萨迪尔!

因为正在这个时候,被那具尸体背上新鲜的伤痕吸引了注意力,毫无准备的老萨迪尔正好绕到了囚笼的背面!他们俩都忽略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一个弥斯早该在为索伊擦拭身体的时候想到的问题。

索伊的残躯上仅剩下的那一只手,只有从囚笼的正面才无法够到外面。

既然自己能为索伊擦拭身体,那就意味着敌人也当然能用这只手从后方够到囚笼之外!

相隔着一整座囚笼,弥斯在正面,而萨迪尔在后面,也意味着在这一刻,弥斯没有可能提供任何支援!

这正是敌人等待了许久的进攻时机!

萨迪尔的警惕显然放了下来,为自己多年的作战经验所麻痹。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处于对方身后的他下意识地产生了某种习惯上的安全感。就像潜伏在猎物身后的猎手,就算对方真的开始有了什么反应,他潜意识里已经认为自己处于了完全的优势位置。从他的作战经验上来说,他从没有遇见过能够毫无前兆发起对自己身后精确攻击的士兵,更何况是徒手。

在对抗人类、甚至是野兽的战斗中,这是很普通的常识。就连在风暴崖,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都屈指可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在真理之视面前,是没有正面和背后之分的。

恶魔正是这样的存在。

猝不及防的萨迪尔就这样被一把抓住了脖颈!

敌人的手指深深嵌入他的双侧动脉位置,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

试图赶去帮忙的弥斯在匆忙之下喊出的却是这样的警告。在这时候终于,他明白了恶魔谋划的脱逃方式了。

不幸的是,已经晚了。

在双侧颈动脉受阻的情况下,意识要变得模糊只需要短短几倏。

如恶魔所料,在慌乱之下突然受到了一具尸体角度刁钻的攻击,惊魂未定的萨迪尔为了尽快脱逃,犯下了最致命的错误!

在那一瞬间,圣灯的火光仿佛闪烁了一下。

一种无法抗拒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地窖。

萨迪尔一手捂着自己甚至被抓破了皮肤的脖子,倒退好几步远离了囚笼,不住地喘着粗气,仿佛好不容易得以逃出生天。

“……咳!该死的!这是……唔咳!……这到底是……”

弥斯的脚步仿佛被封冻在那里,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步。

“……你……干了什么……”

“……咳啊!!不用担心,我已经把那只犯贱的脏手砍下来了!!我还没那么老,只不过是……”

萨迪尔得意的笑容即时定格了。就在他高举起自己的佩剑炫耀自己及时的反应、并随即看到那只被他斩下来的手并没有滚落在一边,反而牢牢攀附在那把剑的剑面上的时候,他的得意才立刻转变为惊恐。

就好像,从一开始就生长在上面一样。

“该死!!!这是什么?!!……”

“万分感谢,羔羊。你的奉献,我就收下了。”惊恐的他听到仿佛紧贴在耳边的絮絮轻声,用一种疯狂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线。

与此同时,那只手已然化作地狱的黑焰,高高地跃起,裹噬了老骑士的全身。

地窖里回荡着的只有惨叫。

“我听说,你想要见我?”

萨迪尔的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那里已然不再反射出任何光泽了。黑漆漆的空洞,仿佛从内部烧空了一般,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深渊;当他张开嘴说话,他的喉咙里仿佛在燃烧着鲜艳的火焰,鲜艳得如同地狱的火湖。

“我听说,你想让我尝尝凡人的复仇?”

慵懒的声音轮流从两具被占据的身体中发出来,但在弥斯听来,那仿佛就在耳边。

“……为什么……为什么会动不了……”

咬着牙,紧攥着腰间的褪魔之刃,那柄由泽文老师留下的褪魔之刃,弥斯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听使唤。他没办法上前半步,仿佛……仿佛有人正操纵着他的身体。

“你想要我来回答这个问题吗?噢,那好吧,看来这里也没人能回答你了。”

“……我要杀了你!!!放开我!!!”

弥斯歇斯底里地咆哮道,但他依然没能挪动半步。他只是站在那里,无助地宣泄着自己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动不了?!!!”

“让我来告诉你吧,凡人的小鬼,我本以为你会知道的。不,你应该知道的,我可没有在操纵你的身体。”仍然被吊在囚牢之中的索伊咧开了嘴。

“不……”

“你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而已,你知道的。”从囚牢的背后走出来,萨迪尔的声音里充满着嘲弄。

“……不……不可能……我……”

“你在恐惧。”萨迪尔的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畸形地扭曲到了眼睛旁边,仿佛要摆出一个夸张得令人发怵的笑容,“这就是答案。”

“不可能!……我……就算让我战死也……也……绝不会……绝不会……”

“是啊,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情。”索伊耸了耸肩,用着仿佛另外一个人的语气,尽管实际上发自同一个人的喉咙,“但并不是只有死才值得畏惧,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死亡。也许你的确不害怕死亡,但所有人都会恐惧,你也不例外。我的真理之视已经凝视你足够久了,你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的面前,过去、现在和未来。你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秘密了。”

“……我……在恐惧什么?!……”

“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地问我你自己明明知道的问题呢?刚才我不是才用它将你彻底打败了吗?”

仿佛喉咙被卡住似的,弥斯说不出话来。

“答案正是”索伊正是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出了仿佛直砍在弥斯心脏上的一刀的这句话,“你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我清楚地看见你是怎样做出那些你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完成的许诺,你以为那样就能逼迫自己以拼了命的态度努力实现。如果没能实现怎么办?你想过吗?没有吧?”索伊挑了挑眉,“但你的老师早就以事实让你知道了,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你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的,无论你怎么努力都是毫无意义的。”

“你知道你只能战胜奇拉祖尔萨宁,却永远不能强过她;你知道以同样的生命付出同样拼命的努力,以你的天分,她和你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就像你知道无论你怎么努力证明自己,你的泽文老师都不可能会对你刮目相看不,无论你怎么努力,你都达不到让他刮目相看的程度。‘我只要求你做到这些。’这句话还不够明显吗?难道还需要他明明白白告诉你吗?你是不可能成为圣骑士的,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从一开始就是无谓的抗争。你最深的恐惧,就是有人将你自己的这份无能、这份绝望,清清楚楚、毫无保留地展示给你看。”

“……不……不是这样的……我……”

“就像咱一样,从一开始就死了,从来没有被救赎的希望。您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白费。”索伊的语气骤然之间变了……变成了……真正的“索伊”的声音……到底那个索伊是不是真的,究竟索伊是不是真的存在,弥斯已经无法判断了。

“咱当然是存在的,咱告诉您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你是何时才……”

“谁知道呢,咱也不知道呢要不您猜猜看?关于这一部分您可以自由地发挥想象。”

“……那索伊的姐姐……”弥斯的声音逐渐变得无力。

“那是真实的故事,当然了。不过托您的福,为咱带来了咱的仇人,咱也终于可以知道姐姐的下场了。”索伊带着笑容说着,伸出那只断肢,指向同样为恶魔占据的尼伦萨迪尔。

“……什么……下场……”

“从听到那个名字起,老头子我就知道她是谁了,假装不认识只是权宜之计。”在恶魔的控制下,萨迪尔终于毫无遮掩地和盘托出,“提莉,我怎么可能会不认识那个名字?毕竟我就是杀死了她母亲,并将她从那里掳走的人啊!”

“……什么……她……”

“她成了我的仆人,像狗一样让我使唤。我管她叫‘提莉(tilly)’,和她的异教徒名字发音完全一样,她只能配得上这种低贱的名字。我和同袍把她绑在异教徒神殿里的柱子上,和其他被抓来的娘们儿一起,当着那些祭司的尸体和他们的神面前让她张开大腿,让她们尖叫、哭喊那个科维尼小娘们儿可只有九岁,这种事情在帝国的其它地方可绝对享受不到的啊,我真该感谢她根本不信主!我们还让服侍我们的侍从也加入进来,把酒淋在她那未发育的身体上尽情地享用,那可真是一场美丽的狂欢!!!……啊,别生气,看您这咬牙切齿的样子,这在战争中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为什么我没有……亲手杀了你……”弥斯几乎把牙龈都咬出了血,他的憎恨在他的胸中熊熊燃烧但那却依然没能战胜他的恐惧,在恶魔的力量之下,暴露出来的他最本质的恐惧。

“因为你只是个不会听从命令的废物士兵,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原因吗?”萨迪尔肆意地嘲讽着他,一边手舞足蹈地挥舞着手中的佩剑,“那个连人都已经算不上的小婊子在两年之内就难产死了,我就命人把她随意地丢在了路边上,反正很快就会被野狗和兀鹫咬干净的,我听说那些异教徒还挺崇拜长得像兀鹫一样的神的,叫什么来着?虽然我对她还有些许留恋,这种死法对异教徒来说应该还算不错的吧?”

“……你这天杀的渣滓!受咒诅的败类!混蛋!!狗娘养的!!!”

弥斯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骂人的词汇以宣泄自己的怒火但他仍然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怒火,同样也是对他自己。

他的一生从没有如此憎恨过自己,憎恨自己如此懦弱无能。

“这么说来,我才是正义,我才是你心目中让恶人遭罚的英雄,不是吗?”萨迪尔的喉咙继续按照恶魔的意愿吐出恶魔的话语,同时拿起剑毫不心疼的刺向自己的肚子,任凭里面新鲜的内脏滚流出来,混作一团,“我做了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说到底,你们凡人不都是罪有应得吗?连你们的主都不会原谅的人,我就杀不得吗?”

没等弥斯能回答,索伊的声音却又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您愚蠢的行为从一开始就没有意义,就像所有其它事情一样,就像您的梦想一样。”索伊仍然带着笑容。或许真正的索伊的灵魂已经死了;或许他也在听着,却还是不得不露出恶魔的笑容,因为他只是一副躯壳,如果没有恶魔的容许,他连感情都不会被允许享有,“不可能的事情就是不可能,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不可能。你那凭一时意气随意许下的承诺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要落空,就像你许下的其他承诺一样,就像你说你有勇气面对我一样。来吧,我就在这里,我就是不朽,我就是不可能!来面对我吧!拿着你那把无用的破匕首,来面对我吧!!”

面对着恶魔肆无忌惮的宣战,弥斯拔出了匕首,却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不能向前挪动半分如果他还有半点力气存留的话。

那的确是不朽,是不可能。面对恶魔,他却连自以为一直做好了觉悟的赴死也做不到。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却做不到……”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让你看看你自己究竟有多么没用。”拖着肠子的萨迪尔却没事人般地摊开手,用沙哑得生硬的声音从容地说道,“一是现在就走过来,用你手中那柄起不上什么用的小匕首插进我的胸膛,继续那无谓的挣扎;二是丢下那柄匕首,马上从这里逃走,我会给你三霎的时间,然后再发起追击。好了,现在开始选吧?”

“……我绝不会……绝不会……”

“一倏,两倏……时间已经开始走了哦!虽然不管你跑到哪里,结果都不会有任何区别就是了。”

“……我不能……不能!!!”

带着哭腔,他仿佛在哀求着自己。

但他终于还是辜负了自己。

由着这从未体验过的巨大恐惧所驱使,他手中的褪魔之刃摔落在地。他几乎是爬着扑向通往上层的阶梯,顾不上这将为自己蒙上多大的耻辱,没命地逃窜出去。

“就这样,跑吧!快跑吧!你能跑多远呢?!”

仿佛就在他的耳边,不,就在他的耳朵里,在他的头脑里,萨迪尔放声大笑。

窨深的地窖里逐渐酝酿起了灼人的热量。

弥斯的后脚还没离开多久,代表着人世之劫的熊熊火势便冲天而起,与血色的晚霞相映成辉。

一切都将在其炙热中吞噬、瓦解,同化于地狱的力量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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