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斯击败奇拉的事情并没有在风暴崖为人津津乐道很长时间。很快,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就抢过了人们的注意力。
两日之后,期待了许久的漫天大雪终于被撒向了拉弗诺尔山的山顶。
整个风暴崖城堡,都在一天之内顶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糕。天气如往常一样的低沉,见不到多少阳光,整座城堡理应浸淫在一片阴郁的气氛当中
事实并不是这样。
操练场上,裹着厚重长衣的侍从们正忙得不可开交,聚集在这里的人也显然比往常要稠密许多,甚至不少平时鲜能见到的圣骑士大人们都聚集在此;操练场的各处都树立起了绘着不同纹章的旗帜,场地内的积雪也被极有效率地清理干净。
在风暴崖这样一个孤寂的小城堡里,能有如此影响力的活动一手就数得过来
这是扈从冠军赛开始的日子。
参赛的扈从已经披挂齐整,乘着高大健壮的马匹,擎着装饰华丽的骑枪,列队进了场。围观的扈从们并没有隆重正式地表示欢迎,而在席的圣骑士们也并没有站得笔挺、行礼致意;毫无纪律地大声喧哗,放声大笑,甚至将平日完全用不上的饷金随意地丢进场地里;随处可见供应麦酒的台位,供士兵们随时随地免费取用除了忙碌的侍从们,所有人都表现得相当随意。
与其说这是一场比赛,不如说是一场一年一度的狂欢。
只有三位圣骑士缺席了这场狂欢。
“呦,泽文,在吗?”
丹希的脑袋不合时宜地探进房间,鬼头鬼脑地四下扫视了一番。
“有事说。”
正在批阅公书的泽文头也没抬地回答。
“这么忙吗,你小子?”
“来自尼安特宫的命令,以及来自各个常规军团的例常报告。”他简短地回答道,对信件的内容只字不提,手头的鹰羽笔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哈,当初你小子离家出走不就是为了不干这档子事情吗?”丹希的语气中尽是嘲弄的意思,“结果绕了一大圈回来,你还是在干这种事情。命运真是捉弄人,不是吗?”
“嗯。其他事呢?”
“对了,那天小弥斯的比赛你去看了吧?站在哨塔上那家伙是你吧?我猜也是你,虽然我其实没看清楚。那小子的表现,还不赖吧?”
“没去。”泽文淡淡地回答,目光仍然没有离开手头的公文。
“哎?那家伙,不是你吗?这就奇怪了。”丹希耸了耸肩,“我还以为只有你这家伙会躲到那么高的地方。”
“不是。”泽文语气平淡、毫不犹豫地予以否认。
“你可是大大低估了那条小狗儿的天分了呀”丹希摇了摇头,做出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告诉你,如果好好培养的话,那孩子说不定会成为伟大的骑士。”
“作为他的老师,”泽文并没有显示出多少情绪上的波动,只是不紧不慢地回答,“我很清楚他有多缺乏那东西。”
“击败了奇拉,那可是实打实的。你可得承认这点,泽文。”
“小孩子之间的游戏罢了。”
“你这家伙要求太高了。如果那小子是我的学生的话,我肯定……”
“你帮了忙吧?”泽文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头,终于停下手头的工作,瞟向一时有些哑口无言的丹希。
“……只是稍作鼓励,鼓励而已,算不上什么帮忙。”
泽文再度低下头,像是在谈论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情一样随口说着,“对于身体伤痛的耐受倒还算合格,但他的精神与情绪脆弱而不稳定,所以才不得不依赖你的鼓励和某种精神支柱,才能真正面对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你也很清楚吧?”
“……小孩子嘛,总需要点鼓励……你那样是不行的吧……”
“你也清楚,他没有明确的目标,做事情不过只是‘偶发善心’或者‘心血来潮’而已。他没有来源于自身的坚定支柱,让他能够独自面对恶魔这样的存在。或许你说得对,他的确能成为一个武技精湛的骑士但在他找到足以支撑起真正勇气的理由之前,他是不可能有资格成为圣骑士的,绝对不可能。”
“……也未必非要成为圣骑士吧……”一时间,丹希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作为一位圣骑士,他自然知道泽文说的都是对的。
“那可不是我对自己学生的要求。”
“等一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小子确实在那儿看了吧?!”
“没有。”泽文不出意外地矢口否认。
“你逗我呢?!”
“正事儿呢,正事儿。”泽文又瞥了他一眼,“这是我问第三遍了。”
“噢,差点忘了。”丹希拍了拍脑袋,以一阵大笑来掩饰自己忘事儿的尴尬,“是莱格尼斯,莱格尼斯回来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泽文的目光锐利了起来,就连手里的工作也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总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你,雷。”老莱格尼斯一进门便露出赞许的笑容,环视了一会儿自己的房间,像是离家许久的旅人重归故乡,“孩子们的冠军赛看来我也没有迟到。”
“老师,您回来了。”泽文从座位上站起,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立在一旁,丹希的骑士礼则显得随意得多。
“那个史莱尼人(shreany)是我过去的战友,”莱格尼斯摇着头,长叹了口气,长而浓密的胡须随着他的呼吸而微微颤动,“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他没有在在战场上杀死,却被病痛折去了性命。在棺木里看见他,也仿佛看见了我自己。”
“您这不还壮着呢,说不定活得比我还久。”丹希毫无礼数地捏了捏老莱格尼斯的肩甲,这么说道。
“该不会,”但泽文显然没有再拐弯抹角闲聊下去的打算,“您的战友恰好长着一对黑翅膀吧,老师?”
气氛骤然降低到了冰点。
泽文朝一旁的丹希使了个眼色,他当然立刻就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房间的门。
“……呃,我什么都没听到。”
丹希的脚步走远之后,泽文才继续对自己的老师说道:
“您说过,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对自己信任的战友说谎。”
“我的确这么说过。”莱格尼斯的笑容看上去依然平和而慈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抱歉了,雷。”
“穿越了泥泞的大水潭,您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泽文闭上了眼睛,但语气中的质疑丝毫不减,“为什么?”
“你是不信任我吗,雷?”
“既然您将风暴崖交给了我,这也是我的责任,老师。”泽文说,像铁偶人那般的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你真的非知道不可吗,雷?”
“毫无疑问。”
莱格尼斯沉默了许久。他漫步到窗边,伸手抹去琉璃窗上的雾水;看着窗外热闹的景象,并着纯洁无暇的飘雪最寒冷的时节已经降临了。
而泽文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老师的回答。
“好吧”莱格尼斯收起了那惯常的笑容,轻轻叹了口气,“我会告诉你,我从西方带回来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