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底的皮靴踏在操练场略有些潮湿的土地上,空气中微微地弥漫着一股战马的浊臭味道。这里是风暴崖内城里唯一的训练场,尽管此时的阳光还不甚温暖,大多数的圣骑士们和侍从们也都已经聚集在这里,开始了他们每天的训练。
弥斯躬身穿过尘土飞扬的跑道,这里不时有擎着骑枪全速掠过的奔马,贸然穿越无疑是相当危险的;跑道的两旁设有持着晨星链锤和手盾的人形靶,供训练的骑士或学徒练习枪术一旦受训者的骑枪击中人形靶的手盾,位于杠杆另一侧的晨星锤就会毫不留情地对受训者发起凶狠的还击。
跑道的内围是摔跤的训练场地。这是一项在莫莱希尔大陆上有着久远历史的格斗技巧,甚至可以追溯到最远古的渔猎时代。
在他绕过摔跤场地边缘的当儿,场地里就已然决出了胜负。那位已经可以被称作胜利者的家伙死死地将失败者压制在地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缠斗在一起的他们身上的肌肉夸张地膨胀,青筋暴起,汗液在阳光之下微微地反射光泽。
失败者当然不会就此服气,他们马上又掀起了第二轮的对抗。
弥斯的心里是有点想要留下来看看第二轮的结果的,但他也知道,他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这鬼地方真大啊......”独自站在广阔的操练场上,看着身边的人们一个个走过,缺乏耐心的弥斯终于忍不住开始抱怨,“看在主的份上,该死的血玫瑰旗子到底在哪儿啊?!”
弥斯还在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但他所不知道的是,操练场的中央,一件即将上演的好戏正在吸引着其他骑士和侍从聚集过来。
在足足占据着半段操练场长度的坚实壁障的两端,负责布置场地的侍从已经插下了象征双方身份的纹章旗。立在壁障西端的旗帜上,绘着一头雄赳赳气昂昂的白斑花角牡鹿,脚下踩着象征着贵族身份的缎带图案;而立在壁障另一头的旗帜,却正是弥斯一直以来在找的带刺血玫瑰。
“我说,泽文,我有一种预感我今天会赢。”
圣骑士潘迪亚丹希露出狡黠的笑容,合上自己的面甲。这位风暴崖守城官的铠甲和泽文的一样都别具特色,甚至可以说有些花哨头盔两侧锋利地伸出两根银色的鹿角,兰泽形制的重肩甲和腿甲上也装饰着赤色的鹿斑。他从自己的侍从手中接过骑枪,高举过头,骑枪顶部缠裹的橙白色缎带也随着操练场的茫茫风尘而飘然起舞。
“你不会的。”年轻的雷兰吉尔泽文,风暴崖的冠军,也同样披挂齐整,接过侍从手中的骑枪,一如既往地面不改色。他的骑枪上缠着血红色和金色的缎带,与他铠甲的华丽色彩完美相配。
“哈,这么多次了,我的预感总能蒙对一次的。”
“这么多次了,你竟然还相信你的预感。”泽文毫不留情地反击道。
潘迪亚丹希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这家伙真是无药可救。我都这么明示你放水了,你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过分了吧。”
“你该早点说的。”从泽文的语气中,丝毫听不出开玩笑的意味。
“既然这样,那我也只能作为前辈,好好教训教训你了!”丹希说着,充满活力地抖擞着身上的重铠,发出金属碰撞的沙沙响声,像是在向对方示威。他驱马来到了壁障的一端,做好了冲锋之前的准备。
“吃棍子吧,小泽文!”他突然抬高了声调,阴阳怪气地叫道。
丹希奇特的战吼不仅点燃了围观的人群,也引来了更多好事者的聚集。有几位圣骑士更是高声起哄:“来啊来啊,快开始啊!”
“挑翻他,丹希!别让这小子得意太久了!”又一位圣骑士在人群中咆哮道。
“让他见识见识我们这帮老家伙的厉害!”
“奉陪。”泽文不紧不慢地高擎起自己的骑枪,也策马立在了场地的另一端,语气平淡如初。
负责发令的侍从尽力甩动手中鲜艳的令旗。瞬时间,飞沙走砾。
两匹骏马像脱弦的飞箭,沿着壁障的两侧跑道朝对方的方向开始全力加速。
“快!快!快!快!”围观的士兵和长官都不约而同地喊叫着为他们助威,掀起的声浪几乎传遍了操练场的每个角落。
名为“斑狩”的赤色烈马怒嘶了一声,率先达到了最高的速度;它显然拥有比泽文的爱骑晨风更快的启动速度和更强劲的爆发力,仅仅从它的体格上便可见一斑。但这匹名为“晨风”的浅金色骏马也并非泛泛之辈。与风风火火的斑狩不同,它的步伐比它的对手要轻快许多。如果说斑狩就像一辆来势汹汹的赤色战车,那么将晨风比作一道金色的闪电才更为贴切。
两匹奔马带起猛烈的风流,将附近围观者的衣发都卷了起来。飞扬的沙尘让他们只能眯着眼观看这场激烈的对决,但这并不能阻挠他们对这场比赛的热情他们兴奋的吼叫声反而愈加热烈了。
“快快快!快快快!”像是要赶上已经提起的马蹄节奏,他们的助威声也突然加快了许多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场对决马上就要进入最高潮!
两位骑士都终于放平了手中的骑枪,逼向不断迫近的对手。
近了!近了!
胜负就在一瞬之间!
“噢噢噢噢噢!!!!”
骑枪顶端的爆裂声被人群恰到好处的惊呼声淹没;木屑四散飞溅,胜败已分。
泽文已经开始放缓马步,破碎的骑枪也已经垂下来;他左侧的手盾在冲击中失掉了,但总体上来说,他铠甲的其他部分还是基本完整的。他轻轻地舒展自己的左手,虽然有相当的麻痹感,但所幸没有受伤。
“如果在古时候,你的盾可就是我的了。”
“那你的马也是我的了。”泽文将已经失去作用的竞技用骑枪随手丢在一旁,拉起面甲,策马绕过了壁障,朝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不忘嘴硬的丹希走过去。
“它肯定不会喜欢你,”丹希疼得龇牙咧嘴,估摸是断了哪根肋骨,但他的嘴上仍然不依不饶,“斑狩喜欢像我这样会说话的家伙。”
泽文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从马上一跃而下。他脚边散落着的尽是破碎的木屑,足以一窥方才那个瞬间发生的撞击之惨状;丹希的骑枪仍固定在他胁下的支架上,尖端上的损伤倒还不算严重,只是肯定也不能用了;泽文的手盾就滚落在一旁,和满地的碎屑堆在一起,场面十分不堪。
不过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在马上枪术对决中,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只要脖子不断的话,大概都不是什么大事。
“哎......疼疼疼!”丹希故作痛楚状,又瞟了一眼泽文,“该死,我的骨头好像断了。”他的意思当然再明显不过,泽文也对这家伙再熟悉不过了。
泽文只好无奈地走过来,朝他递过一只手。
“不想让我再躺会儿?”得了便宜的丹希自然还打算卖乖。
泽文稍稍地抬起头,早晨的阳光已经开始热烈起来了。
“现在可不是看星星的时候。”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失败者丹希,倒一点没有失败者的样子,微微伸了伸懒腰,这才一把抓住泽文的手,顺势靠上了他的肩膀。
“表演结束了,小姐们。”丹希咧着嘴,朝周围的所有人嚷道,“每个人三银利亚,一个都别想逃。”
“花语泽文!花语泽文!!”
“冠军!!胜利者!!”
人群立刻又迎来了另外一波欢呼,或者说吹捧。
也正是这些传遍训练场的欢呼声终于把弥斯吸引到这里来。他好不容易从好几个大汉的胁下挤过来,这才看到了他一直在找的血玫瑰旗,以及他的新老师。
不过很不幸地,他没能逃过潘迪亚丹希大人犀利的目光。
“那儿,女士们先生们,”弥斯还没能弄清楚情况,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坏笑着的丹希大人招呼到了自己的身上,“就是我们胜利者和冠军新的学徒。奉献出你们口袋里的银儿吧各位,让这小子领略一下风暴崖的热情!”
一瞬间,银币像下雨一样从天而降。疯狂的围观者纷纷从自己的兜里抓出零碎的钱币,朝天上奋力抛起来
天上掉钱并不完全是件美事儿,银儿砸在身上确实挺疼的;而考虑到风暴崖的封闭式防备,这帮家伙们平时恐怕也没多少机会挥霍自己的饷金这情况对弥斯来说也毫不例外。
“你也该够了。”泽文以不带丝毫关切的表情说着这样的话,然后把受了伤的丹希交给了他的侍从。
“好吧,那我就只好听从胜利者的吩咐,去老迪里埃阁下那里坐一坐。”丹希看了看泽文和他的新学徒,做了个鬼脸,在侍从的搀扶下离开了。
泽文紧接着便转过头,白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看够了吧?都滚回去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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