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urtain 死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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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缭绕。入夜的钟声在午夜群聚的水汽阻滞之下,渐已势微。

一名轻装的卫士向前倚在灰色的围栏上,俯视着被迷雾笼罩的英灵堡的领地。硕大无朋的暗金色圣三角高悬在他的身后,若隐若现,其上攀附着灰色的金焰花,它们象征着已逝者的荣耀。

圣三角的表面光洁如镜,但所见依然是一片朦胧,就像晦暗梦境的倒影。卫士在镜面中看到了自己扭曲的脸,在英灵堡压抑的气氛下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的手臂开始觉察到丝丝凉意,金属围栏的冰冷透过他的衣袖几乎触及他的皮肤。他轻吁了一口气,便立即化为雾气般的冰晶,浸没在空气中这里的春天总是比其它地方来得要晚上许多。

轻灵凝静的气息中,依稀有人在低声絮语。那些话语逐渐变得清晰,伴着熟悉的旋律,扎透他的耳膜。他感到脊背上的冰冷顺着背后延伸下去,不自觉地抓起了身边的长柄战斧。

“苏醒,起身,已逝的英灵......睁眼,怒吼,沉眠的士兵......”

“每当钟声奏鸣,你们高声响应......每逢国家危难,你们护守一地......”

“生前你们的英迹为人传扬......亡后阴宅的荣耀也仍不止息......”

孩童的稚嫩歌声逐渐在迷雾中清晰,伴着零星的犬吠,又逐渐远去。

“聒噪。”卫士抱怨道,放下了手中的长柄斧。用不了多久,一切便再度陷入死寂。

是的,这座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大孤塔里却没有半点财富。

没有任何予人盗窃、攻占或是觊觎的理由,只有死一般的宁静孤寂,在这世界上就没有比这里更安静的地方了。

而守卫这个地方就是他那该死的工作。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了口气。所谓职责就是这样。

不过至少他不需要到高塔脚下的坟地去,那里只有死和宁静孤寂。虽然从这里,高耸入云的塔楼顶端可以看到远处的小城镇和村落,但那也已是相当遥远的地方了。

“托西克(tossicae),你还来不来了?”

一声粗鲁的呼唤片刻割破了宁静的夜幕,尽管沉默很快又变本加厉地袭来。

“来了。”卫士不明白自己为何将声音压得如此低沉,甚至他自己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回应。

“你还要在外边待多久?”伙伴显然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再次催促道,只是这一次他发现托西克已经站在门口了。

“只是透透气。外边还真是冷,你能相信我们这是在春天?”卫士托西克耸了耸肩。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换防的兄弟们就快要来了。”同伴满不在乎地向他招招手,“再来一局吧。”

托西克点了点头,随着伙伴走进坐落在圣三角之下的小小老鼠洞,至少按比例来说是这样。走进烛火通明而又温暖舒适的走道,笼罩在圣灯金黄色的辉光之中,卫士感到放松多了。缓缓地踩在琉璃地面上,栩栩如生的浮雕从他的身边掠过,上面正是记述着那些葬在这里的英魂的事迹。他们中的一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峰峦之王莫欧(mol)梅亚尼王伽尔之子,伽尔撒第二代君王的时代。

忽然,托西克被自己的想法困扰了,“对了,你有没有听见刚刚有孩子的歌声。”

他的同伴白了他一眼,“你疯了吧?那要多么响亮的声音才能从下面的城镇传到这么高的地方?”

卫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

“没什么,幻觉罢了,别在意。”

英灵堡,其领地过去一段时间里曾被命名为亡者公墓。帝国千年来在战场上光荣牺牲并能够寻得尸骸的战士都埋葬在这里。

亡者公墓一度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公墓园,直到第二皇帝圣铎斯洛瑟雷尔二世花费巨大财力,重新划定、修缮它的领地并在其中心建立了一座堪称奇迹的铁之塔楼。本来这整个区域就是为了埋葬战死的士兵而建设,只是因为它的占地在千年里不断地向外扩张,需要埋葬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这才使得亡者公墓逐渐吞并了周围坐落的小城镇,像水珠融合一样聚合成今天的英灵堡。

这里直属于托伊德布里尔(toyde buriel)公爵治下的诺夫兰萨公国辖地,其从政治上说并不算一个独立的城市,其范围内的城镇和村落也没有统一的行政架构。整个区域没有直属的政治首脑,最高行政长官则是周期入驻的守军长官。英灵堡的领地面积如今已然超过了包括瓦柯西亚和维奥芬妮这样的核心城市,但是居民数量甚至不及帝国境内的许多中等城镇。它的辖地不过是四个主要城镇的集合,相互联系也十分有限,仅通过铁桥和栈道相互交通。四座小城镇的方位不十分精确地围着英灵堡的中心,那便是这座英灵塔之碑又或者按照守军的戏谑,“绝寒塔”。

从绝寒塔的窗口和顶部的眺望台处便可以一览英灵堡的全貌大范围的坟场整齐地环绕于以绝寒塔为中心的圆形区域中,密密麻麻像围绕着磁石的铁屑。从眺望台往下观望,坟场顺着栈道继续向外拓展,从三面环抱着浩海孤舟般可怜的小城镇。也许要不是为了不让这些人口本就不稠密的城镇继续流失居民,或者仅仅是为了他们能存活在这里,坟场早就从四面完全吞噬了这些可怜的城镇和那里的居民。那里的人们很少在夜里外出,尽管实际上这里始终祥和平静,好似这些逝去的英灵如歌中所述的那般守卫着这块土地;但是对于人们,死亡永远是未知而令人畏惧的,他们敬畏着死亡的力量。常有人传说,在深夜的墓园里,能看见英魂向着伽尔撒的方向跪拜,并念诵着圣歌。

高悬于绝寒塔上端的巨大圣三角浮雕是第二皇帝时代的遗物,这个伟岸的圣三角镇守着这片东方的土地已逾千年。整个帝国之内,除了悬于费兰多卡萨大教堂顶端那尊日夜闪烁的圣裁三角,恐怕再也找不见比这尊圣三角更巨大的雕塑了。

仰视着这尊塑像,即便是这个时代最伟大杰出的建筑师也会带着崇敬的心情感叹古时候的人们是如何建造出如此浩大的工程的。如果平凡的人类是如此伟业的缔造者,那么创造了人类的主该有何等大能?

除此之外,英灵堡还与另外一个由第二皇帝设立并且对费兰铎教徒至关重要的节日有关。

那便是一年的最后一日,圣显节的前夕,英灵节。

只有在这一天,一向冷清的英灵堡才会迎来纷至沓来的人流。尼安特宫和费兰多卡萨的重要人物都会聚集在这里,当然,也包括神圣帝国伟大的皇帝陛下。那是一场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的帝国祭典,当然,肃穆与哀悼是不变的主题。在祭奠事后,陛下本人将在英灵塔之碑内安寝直到圣显节和新年的到来,传说那是为了倾听亡灵的诉求,与亡者的英魂沟通,以使生者仍有可能完成死者未尽的遗愿。

报时的钟声终于开始在潮湿的空气中回荡,缓慢而沉稳。“我只是不喜欢他们用这种节奏敲钟。”托西克摇着头,将筹码随意地丢在赌桌上,任它们在桌上弹了起来,滚落到一旁。

“妈的,听起来像丧钟。”他的同伴附和道,站起身来,“走吧,换防了。”

卫士早已站满在城门前,他们已经准备好回去睡个好觉了。

“你的武器呢?”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士兵瞟了一眼托西克,质问道。

“噢,也许是放在上面的护栏边上了。”托西克摸了摸头,对此并没有感到多少不安。

“算了,”长官招呼道,“先帮着把门升起来!”

“是的,长官。”

和绝寒塔的绝大部分构架一样,其塔门完全由冰冷厚重的钢铁打造,说是坚不可摧也毫不为过,把这样的大家伙升起来自然也得费不少劲儿。守备英灵堡的士兵们时常打趣道,公爵只派了刚好足够把门拉起来的人来守卫这么大的铁塔。铁塔的很多部分都因鲜有人造访而结满了蛛网,落满了灰尘。只有在接近年终的时候,公爵才会派一批数以百计的佣人来到塔里,将这个地方彻底清扫干净以迎接皇帝陛下的莅临。但是即便有如此多的佣人,要彻底清理这个地方依然是个艰巨的任务。尽管皇帝陛下不会也不可能到达这么大座铁塔的每个角落,但是在涉及到陛下本人的事务上,那可绝容不得丝毫的马虎。

在卫士们的努力下,铁门开始稳稳地升起,似乎盖过了换防时候所该有的一切嘈杂,或者压根就没有。“居伊(juy)那家伙迟到了?”卫士们的长官带着戏谑的语气向门外喊道,“或许我应该告诉公爵本人?”但是他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窗外皎洁的月光和圣灯的灯光将站在门外,伫立在连接着外城的长石桥桥头的换防部队身影的一部分投进了室内,尽管在室内的光照下也显得有些许微弱。

“……见鬼!外边他妈是什么玩意?!”

长官看着投进室内的对方仿佛骨架一般的双腿影子,猛然反应过来。

“快停止拉门!”

然而铁门的缓冲装置阻止了他们立刻放下塔门,尽管只露出一条半人高的缝隙。

缓冲装置本是为了省力和安全而设计的,为了不让失去拉力的铁门骤然落到人的头上。

无人曾想到过,那有一天竟成了他们的噩梦。

十几个穿着破旧的老式铠甲的战士敏捷地顺着门缝滚进铁门内。卫士们迅速做好准备,拿起手中的长柄战斧准备作战。但是当这些敌人站起身来,卫士们都愣住了。恐惧顺着他们的身体轻抚着他们的双手,他们的双腿勉强维持站立。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骇人的一幕。

在锈迹斑斑的古式头盔之下遮盖着的,是一颗颗毫无生气的头颅。面颊上的皮肉早已被岁月生生磨去,空洞的眼眶里沾满了黑褐色的尘泥;牙齿已经残破不全,但是所剩下的却依然连接在那已经没有一丝肌肉粘连着的上颚上。他们的身上覆盖着锁子甲,全身的装束看上去就像几百乃至千年前的古董一样。顺着身上的链甲往下看,两条腿骨赤裸裸地暴露在外边,给人一种难以支撑全身重量的柔弱错觉。

但事实是,这些如同从坟堆里爬起来的死亡战士却丝毫不见比普通人迟缓多少。他们在卫士们仍在愣神的时候就抢先发起了进攻,而他们手中的几个世纪前的短剑虽然也已经锈迹斑斑,往下淌落的却是新鲜的血液。

毫无疑问,前来换防的守军已然遭到了血洗!

“砸烂这些怪物,不管它们是什么玩意儿!”

卫士们长官率先地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发起了还击。尽管他还没有完全理解面前的这些活死人,本能已经让他投入了战斗。

不利的是,这些卫士们大多数都没有披甲。

通常状况下,划归为帝国常备部队之一的帝国卫士担任守备重要设施的任务,在帝国财力的支持下拥有相当豪华的装备。他们的标准配装是一身带手盾的重板甲,一把沉重的长柄战斧再加上左右腰间的单手剑和短剑。然而守卫这里的卫士们已然安逸了太久,毕竟谁会想要抢夺一座除了铁疙瘩和尸体什么财富都没有、地理位置也并不优秀的大坟场呢?背着这些重装备奔波来奔波去显然是愚蠢的事情。

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轻慢索要的代价。

哪怕他们穿了一身链甲,敌人那因锈蚀而钝化的短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穿透他们柔软的躯体;在没有盔甲保护身体的情境下,他们手中的长柄战斧在接近战中也显得笨拙迟钝、毫不实用,几乎在战斗的一开始就陷入了劣势。

“该死!”卫士们的长官干脆将笨重的战斧向对手扔出去,一边后退一边拔剑。所幸,不像他怠惰的士兵们,他自己的腰间还配了一把单手剑以备不时之需。

就是这种情况了。他找准一个机会,抬手利落地将剑送入他面前那个骷髅头的嘴里,直穿透它的头盖骨。

然而,骷髅士兵的动作并未因此就停滞。它顶着刺入头盖骨的剑刃强行扑上去,一把用它那朽烂得令人作呕的手臂紧紧搂住了这名勇敢的长官,随即用布满锈纹的短剑迅速地插入了他的后心,又几乎毫无阻力地拔了出来,带着一段鲜艳的血丝,这才放开他的身体。

卫士长官只是轻哼了一声,便瘫倒下去,抽搐着死在那里。

“该死的!该死的!”

长官身旁的一名卫士见状怒喝道,后退一步好让自己有空间举起长柄斧,以十分的力气朝那名刚杀死了长官的敌人抡了出去。骷髅察觉到了攻击,往侧面闪过,但仍然被连着肩胛骨削掉了右臂,掉落在地上,即时碎成好几块,像被打翻的积木。卫士又向后迈步,蓄足了力,找准敌人移动的方位劈了下去,敌人顷刻间便被砸得粉碎,洒落在地上,流出水银一般的青绿色脓液。

“妈的!”这名卫士用略有些欣喜的语气骂道,“我干掉一个!”

但他没能高兴多久。一只散发着恶臭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头发,并将他的头拽到一边。布满锈迹的短剑利索地扎进他的侧喉,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液不住地喷涌出来。他难以置信而惊恐的眼神无助地望向前方,双手捂着不住涌出鲜血的脖颈,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好似脖子里卡着一枚银利亚。

尽管,他的成功鼓舞了其他陷入惊惶中的卫士。

塔门终于落了下来,再也没有敌人能从正门突入。卫士们意识到,他们实际上将敌人堵在了门前。

即便在没有长官指挥的情况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卫士仍然自发地组织起了防御阵型,一步步将那些怪物逼到门边,向它们发起了奋勇反击。

在付出了十几名战士的惨痛代价之后,他们终于成功地将那些仿佛有着老兵战斗素质的骷髅战士尽数摧毁。虽然敌人很难缠,但其质量低劣的武器在某种程度上救了好几条卫士的命,他们这才得以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尽管只剩下四名卫士活了下来。

仅剩的四个人用呆滞的眼神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们将敌人阻止在了塔楼外边。他们中的一个人的腿已经被扎透,正面色铁青地按着大腿的伤口,面露着苦色,额头青筋突起。

“我们成功了,不管那些是什么鬼东西……”忘带了武器的托西克喘了一口粗气说,后来他从任意一名死去的战士手中捡了一柄战斧,这才加入了战斗。幸运的是他没有被杀,至少目前还没有。

“我们被困住了。”另一名卫士面露忧愁,“而且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把铁门升起来。”

“这里应该还有些补给、顺手的武器和盔甲。”托西克说,“我们得撑到支援的到来。消息呢,消息能不能送出去?”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见鬼!那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托西克的另一位同伴如梦初醒,大声咒骂道。他的浑身沾满了战死卫士的鲜血,他的脚边也散布满了破碎的腐朽骨架,以及卫士们的死尸。

“死人。”大腿受伤的那位卫士用略微战栗的声音说着,他的伤痛正折磨着他。

“你感觉怎么样?”托西克关切地询问道,“我得去看看这里有没有盐或者烈酒,这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储藏室里有好几箱姆恩(mune)酒,如果你想要用它填满肚子的话。”受伤的兄弟尽管十分虚弱,依然打趣道,“我还能行,你应该先把盔甲和武器拿来,还有食物。毕竟这里没有牧师,你不会处理这情况吧?”

“再来个人和我一起来吧,他们打不开这门的。顺便,为什么外面没有动静了?”

“为什么会有动静?”

“难道他们不想着冲进来的么?这应该是唯一的入口吧?”

“除非他们能飞。别傻了,这道铜墙铁壁怎么可能被那些废骨头打破?”

“我们不知道那些该死的有多少‘人’,还是别的什么的......”托西克说,“我可以到高台上看看,也许能……”

他的话还没能说完,忽地,从他们的脚边传来一阵诡异的响动,几乎将他们都惊得失了神!

那当然不是虚惊一场。

他们脚下的死亡在黑暗中躁动不安,期待着重新被人世的气息沐浴。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死去同伴的尸体正在蠕动着,摸索着自己的武器,正准备站立起身。

“快逃!”托西克惊叫道,扔下手中的武器,没命地奔逃起来。

另外的两人见此情景便也惊恐地逃窜出去。加上他们死去的十几名卫士伙伴后,敌人的数量瞬间成长到了他们四人无法应付的程度。但也许是不愿意手无寸铁地接受屠宰,依然紧握着他们的武器,希望还能做一些反抗。很显然,沉重的战斧对于他们的行动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不,别丢下我!回来”无力移动的伤员惊恐地看着身边的尸体慢慢站起,发出了无力的呼喊。回答他的只有同伴远去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冷铁走道之间回荡,同这些钢铁一般冰冷无情。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死者从他面前爬起,看到了他们呆滞而毫无灵气的眼睛,他的惊恐已经抵达了深渊之底。

但再起的死尸根本没有看他一眼,他们相继拾起地上的长柄战斧,径直朝其他卫士逃跑的方向追过去,甚至不顾他们,或者应该是“它们”的伤口,仍在不断涌出血液,染红他们的每一个脚步。

思想杂乱地在他的脑中交织,一丝生的希望闪过他的脑海。

“也许……我能活下去?只要不扰动他们?也许我能逃出去?在这个充满着死亡的地方?但是我的腿疼死了……我能挣扎着爬出去吗?如果我……”

忽然,一个冷战袭击了他。他确信这不是自己的心理问题,某种东西似乎正从门外靠近,而他的肉体能够感受到那东西散发出来的不详气氛,那令他汗毛倒竖。

不管那是什么,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拖着自己的伤腿,卫努力想要从门边逃离。

但已经晚了。

一团难以名状的深暗色尘埃从铁门紧闭得几乎密封的缝隙中穿梭进来,并且卷携着一些颜色较淡的、散发着微光的气体,或是某种光雾。这些诡异的东西在下一个瞬间便聚集成一个优美的人形,并且在能看见的范围内,它的面部在逐渐清晰。

直到终于,显现出一位美丽女子的面容。组成这个女子的身体和衣裙裙带的光气在空气中摇曳,像一团青绿色的火焰。

惊慌间,他和那名女子对上了双眼。一瞬间,他的视线仿佛被吸引住了。

这位将长发在脑后盘缠起的女子看上去并不十分美丽,但毫无疑问散发着一种贵族的气质。她的衣装虽然算不上华丽但是端庄,一行一举都彬彬有礼、雍容优雅,尽管卫士并不明白她到底是谁,不,她到底是什么东西。鬼魂?幽灵?他回答不出。

对他的注视,女子竟然显示出了一些羞涩,轻敛起自己的笑面,两手矜持地交握在裙前,向他行礼致意。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变了脸色。

更确切地说,是变了脸。

她的整个面部骤然干枯下去,显示出腐烂得扭曲模样,就像一具在土中埋了几十天、被蛆虫啃咬得面目全非的死尸;同样地,她的衣裙也变得破烂不堪,仿佛从坟地里刨出来的古物。她畸态的面部像在歇斯底里地咆哮,但是一切都静谧无声。

卫士的灵魂霎时被剥离下来,甚至于他还未来得及体验那种感觉。他的躯壳迅速地腐烂并蜷缩在角落里,成了一具干尸。

她又恢复成贵妇的模样,一副酒足饭饱的满足样子。

随后,她望着那些仓皇生者逃离的方向,露出了得体而又意味深长的微笑。

托西克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只是顺着钢铁旋梯由下往上没命地奔逃着,在他周围广阔的空间里仅仅回响着他匆促的脚步声,别无其他动静。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被脚下的阶梯绊了一跤,扑倒在坚硬的台阶上。他的下巴磕了一个大口子,在光洁冰冷的钢铁上留下一块红迹。

“我的主啊......”他无力地念叨着,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四面空无一人,甚至除了他自己发出的响动,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顺着旋梯的把手伸出头去向下看,他看不见自己的同伴,也看不见那些行走的死尸。他也听不见任何响动,甚至死亡的声音也没有。一切如此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他刚从噩梦中爬出来,回到了现实。

如果是梦就好了,他这样想着,并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脸马上接收到了火辣辣的反馈,提醒了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尽管四周宁静如初,毫无半点迹象。

敌人有可能在潜伏着。虽然是死人,从敌人的反应和行动上看,他们的作战经验和技巧都极为娴熟,几乎与活着的士兵无异。

“主啊……我该怎么办……救救我,从那些恶魔的爪牙手里救救我……”

当然,他没有得到主的回应。

他只好继续迈着步子,跨上台阶向上走。他本希望到武器库去找些更轻便的装备武装自己,虽然那里实际上也没有多少武器防具可用,但武装一个人总是足够的;问题在于,武器库在铁塔的下部,他不敢下去。

“去刚才透过气的平台那里吧,那里还有我的战斧。”

他近乎绝望地自语道。在圣三角之下邪恶一定会收敛的,他想,毕竟那象征着主的威光,是至上神圣之物。

安宁间,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胫骨也在隐隐作痛,看来刚才跌倒的时候腿磕在了台阶上。在慌乱中,他却花了不少时间才了解这一点。

如果这个时候有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的生命也就到头了吧?他无比沮丧地想着。

只是,一切仍然那么安静,没有半点争斗的预兆。

他继续顺着旋梯向上攀爬,从十层的长廊拐进了他们方才玩过骰子的房间。

“……愿天堂接纳你的灵魂,撒莱亚。”

托西克呓语着,看着那张凌乱的赌桌,心中百感交集,他的战友兼赌伴在敌人发起第一波攻势的时候就死在了那里;他走过去,一脚将木质的桌板踢翻,然后继续顺着那条用死亡的画面装饰的走道,怀着冰冷的心情,顶着迎面而来的冰冷空气走过去。

在那个平台上,终于,他看见了令他终于失去求生意志的一幕。

冷冰冰的雾气盘旋聚集在天空之下,带着缺口的月亮悬挂在塔顶的天空,冷冰冰地睥睨着这片大地上的一切生灵,和死灵。大群青绿色的人形气团轻吟着掠过天空,使整个空间布满着冰冷和诡异。而曾经弥漫整个视线的大雾似乎被月轮吸引走了一样,显现出满目疮痍的大地。密密麻麻的说不上名的死尸和骷髅遍布目力所及之处,朝绝寒塔聚拢过来,像扑向尸体的蝇群。还有数不清的骷髅从被其他死尸凿开的墓穴中爬出来,加入大军的行列。数量巨大的亡灵汇聚在铁塔门口的石桥上,从这里一直延伸到外城。铁门已经被侵入到塔内的敌人拉起,它们就这样蜂拥着从下面挤进了铁塔。

这就是英灵堡的全貌。

“……亡者复活……生者遭难……是末日……终末之日降临了……”

他颓然坐倒在地上,碰倒了身边早已在此放置了一阵的他的长柄斧。一团飞舞的亡魂从他的身边掠过,似乎在对他耳语。他不敢看,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灵魂像在被猛烈地撕扯,他的全身感官似乎都剥离了它们原先所在的位置,并在他的精神世界滋生了连绵不绝的痛苦。当这个亡魂再次远离的时候,卫士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剥去了生命力。

“苏醒,起身,已逝的英灵......睁眼,怒吼,沉眠的士兵......”

“每当钟声奏鸣,你们高声响应......每逢国家危难,你们护守一地......”

“生前你们的英迹为人传扬......亡后阴宅的荣耀也仍不止息......”

童声再次响起,同样的音调,怀着同样的感情,但这一次却传达自近在咫尺之处。

他吃力地支起精疲力竭的脖子,抬起头,望向站在他面前的灰色人影,这才看清,那是一个俊俏的女童,约莫六七岁,顶着一头银色的齐眉短发,面色惨白如月,双手背在身后,带着淡淡的微笑,始终不停歇地重复着那段歌谣,一边用怜悯的眼神望着他。那是一双水银色的瞳仁。

淡漠的忧伤。

感染了他,并满溢于他的心绪中的,是弥漫于此处的忧伤。他已经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了。

“你也是死人吗?”托西克尽力支撑住自己的灌了铅似的眼皮,望着这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女孩只是闭上眼摇了摇头,继续唱着那首歌谣。从她的身后缓缓地伸出暗灰色的巨大羽翼,像此刻的天色那般晦暗而不详,向她的身侧以僵硬的姿态舒展开在他面前,如同一双张开的巨大手掌。

“你是……谁……”他感到自己的喉咙正在变得干枯。

歌声突然停了。

“我喜欢这首歌。”女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带着那始终未变的微笑,用仿佛天真无邪的眼神盯着他,自顾自地说着,“像他们一样永远地陪伴我吧,我希望你能唱给我听。”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担心,会有人给你伴奏的,好多好多人。”

没有理会他的任何问题,女孩张开双臂,无数亡魂便在她身边驻足,发出惊怖刺耳的尖叫。但仍然,与她的童真话语完全不符的是,她的脸上并没有小孩子在说这些话时理应有的、欢呼雀跃的高兴表情,有的只是那始终不变的微笑。

冰冷、忧伤的诡异微笑。

“快了,你也要被我歌唱了。”女孩慢慢地伸出手,轻柔地抚摸他布满胡茬的面庞。那是一只冰冷、光滑却又舒适的手,胜过世界上的一切享受,仿佛阴间的床第,他就将安眠其中。

“……你是……什……”

托西克的最后一句话没能结束。

了却了所有忧伤,他已经安然沉入了生命最后的梦境之中。

这梦境的名字,就叫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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