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窗户敞开着,连接着外面昏暗的夜。窗外的泽地被一层薄雾轻轻地覆上;但即便不是这薄雾,黑暗中也找不见什么活物。月亮深藏在阴霾的乌云之下,仅能露出一线光明;那一线光明照耀下的低矮植被,都被这雾气揉成了深黑色的一团。
烛光恍惚,映出房间里两个模糊的人影。
“杜夫(duf)?”
“......啊,对不起!请......请原谅我,陛下!我......我走神了......”被唤作杜夫的十二岁男僮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匆忙跪倒在他的脚边请求宽恕。他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大约四十岁出头,端坐在帝国乡村随处可见的木椅上;身上披着一件相当简陋的白色棉袍,金色的长鬈发披散在双肩,与普通人似乎并无区别。唯一佐证了他的身份的是他靠在桌旁的佩剑,尽管被粗麻布层层包裹,还是显露出同他朴素的着装截然不同的风格。
无论是黄金钻石,还是帝国军械师的完美锻造工艺,这些都不是使得这柄手半剑名闻宇内的原因。唯一能让人一眼将这把圣剑与它传奇的主人联系起来的,只有那颗镶嵌在护手上毫不起眼的血色红宝石。
“我是很难惩罚像你这样的小孩子的啊”男人作了个手势,示意男僮起身;他绿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愠怒,有的只是淡淡笑意,“我想我还是去找一位真正的书记官为好?或者......吟游诗人似乎也不错?”
“我能行的,陛下!”男僮信誓旦旦地说,“这次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男人笑出了声,“你能先告诉我你把鹰羽笔放哪儿了吗?”
经过好一阵骚乱,伴着椅子翻倒的响声,杜夫终于沮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对不起......陛下。”
中年男人强忍着自己的笑意,指了指男孩的左侧衣袋。
杜夫往自己的衣袋里一摸,果然在那里。他羞愧地低下了头,“您都看见了......”
“我只是想看看你这小子要过多久才会发现,”皇帝陛下摇着头,“在我讲故事的时候,你小子都神游到哪儿去了?”
“我只是......被您所说的冒险故事完全吸引住了......”男孩挠了挠脑袋,“忍不住......就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
“你不会想要经历这些事情的。”陛下轻轻地摇了摇头,举起了自己面前的空橡木酒杯,“也许以后你会有机会的,不过现在,给我把酒倒满。多亏了你小子,我的思绪完全断了,只能从头开始。”
“对不起!陛下!”
烛光轻轻地闪烁,将他巨大的影子投在布满苔藓的墙上。陈旧的桌椅,陈旧的床,陈旧的烛台,陈旧的他,还有他陈旧的回忆。
苏雯娜酒(gabrine suvinna)的迷香婉然钻进皇帝陛下的鼻孔里,这次他可以很确定杜夫这个马虎的孩子没有再一次把墨水当成酒倒进自己的杯子。他轻啜一口,任血红色的诱惑顺着舌尖滑进喉中,朦胧的惬意感似乎将他带回了从前,许多许多年前,甚至是,两百多年前。往事在他的脑际回转,穿插,萦绕,直到......就在他迷离的眼前上演。
“‘谢谢你......’”
“啊?”
“啊什么啊?给我记下来。”皇帝陛下瞪了他一眼,“我想换一个新的思路。”
“是,陛下!”
“然后给我闭上嘴。”
“呃......陛下?这句话是......?”
陛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真该好好学会如何侍奉一位君王。我会重新开始念,你从现在开始把你那小嘴看好了别把自己憋死这种事情就不用我吩咐了吧?”
杜夫忙把手指放在唇上,一声不吭。
陛下又轻饮了一口,这才开始。
“‘谢谢你,
‘看在主的份上。’
‘无论你是谁,生自何方,岁月几何。’
‘我只知道你会是我的追随者,会是位列风暴之巅的骑士,是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vous dorthroethrael)和主治下万邦的守护者。’
‘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找到由我写下的这些话。’
‘或许你已经不再服侍于深埋在过去的我,甚至也不再服侍于我的后人、圣铎斯洛瑟雷尔家族的血脉。’
‘但如果你仍然认可我,敬重我,和我为主的选民所做过的一切,我将以远逝的先人的名义,将我的遗愿交付到你的手上。’
‘如若你没能完成我的遗愿,请将它传给像你一样重视荣耀和智慧的人。’
‘我将以我所知的一切力量,帮助你完成它。’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挣扎;’
‘所有愚昧的觉悟,所有无知的感触;’
‘所有黑暗中的摸索,所有纸面上的绝望。’
‘所有的这一切,都始于我漫长而不平静的一生中那最广为人知的挫败,’
‘尽管我那时才意识到,退却也许不是真正的失败;一无所知才是。’
‘但抛开所有毫无用处的感慨吧,’
‘我会告诉你们,那永夜的丛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