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卑崛起至今已有一百余载,但自檀石槐去世以后,其影响大大削弱了。檀石槐之孙骞曼与摄政王魁头相互争权数载,叠加封官,令出多门,以至于短短几年内,就令各部离心, 自贺兰山之北到阴山之南,无不在相互征伐,再不复当年檀石槐一声令下,五十万猛士云集弹汗山王庭,九州为之魂摄的壮观场景。
但这并不意味着鲜卑正在衰落,恰恰相反,在各部的争斗与争斗之间, 鲜卑正在酝酿越来越多的英杰。檀石槐的一统伟业给了他们清晰的目标, 而檀石槐的身死又给了他们崛起的机会。从燕然山到鲜卑山的广大高原上,骑马执弓的武人们心怀壮志,上天注定,他们将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其中的佼佼者便是轲比能。
无人知晓轲比能的本姓是什么,也无人知晓他出身何处。鲜卑人第一次认识轲比能的时候,他出现在白山地方,是一个小部族的小帅。
他并非来自这里,他是因为帮助这支部族躲过豺群,渡过冬日,而被他们推举为首领的。别人问他的姓与出身,他只笑答说,鼠兔般的姓并不值得说道,说出来也只会白白遭人轻蔑,他只想用刀与鞭,弓与马,将他轲比能的名字刻在鲜卑人的血里,然后以轲比能为姓, 流传后世。
他口着如此说着, 举止里也是这般做的。鲜卑部族中以檀石槐为贵, 他便处处效仿檀石槐。
檀石槐崛起之初,于外祖部中为小帅,制定鲜卑法度,平断诸部曲直,这才被推举为大部大人。轲比能虽出身不肖檀石槐远甚,亦是如此作为,一旦周遭有大族欺压小族的事迹,轲比能便不顾势力大小之别,亲自去调解纷争。
初时因其势力微弱,其行多为人哂笑。但他为人刚健,处事正直,断法平端,不贪财物,时间日久,竟当真收尽白山各小部民心,继而被公推为白山部大人。恰逢河北大乱,幽冀汉人多有逃奔塞外者,轲比能以田地牲畜大力招抚, 又重用其工匠,开掘山石金银, 由此逐渐兴旺,成为东部鲜卑的有数势力。
骞曼于弹汗山得闻其贤名,下令召见轲比能。轲比能当即率众前往,输送弹汗山刀剑四车,战马千匹,奴仆三百。而面见骞曼时,其态度恭顺,无以复加。骞曼深为满意,当即任命轲比能为东部大人,赋予都督东方诸部之权,好助他对抗魁头。
只是数载过去,骞曼却未料到,他以为的强敌魁头与步度根同时死在雁门,自以为的强援轲比能却逐渐有独立之相。在初平三年,骞曼试图征服新崛起的拓跋鲜卑,与其交战于武泉,竟大败。
无奈之下,骞曼下令轲比能前来助阵。可轲比能再来弹汗山时,携有六万控弦之众,他领军长驱直入,直抵王庭,而后召集各部首领,当众怒斥骞曼:其身为单于,国乱而不平,民灾而不救,处事营私,断狱自肥,以致各部离心,国家崩裂。蹇曼默然而不能答,轲比能继而当众宣布,废除骞曼单于之位,自己迎娶骞曼之妹,自立为鲜卑单于。
自此时,轲比能治下已有六十余万众,统治着弹汗山以西,渔阳以东的广大区域,麾下有十万善战勇士。
炎兴元年十月,袁绍与更苍军议和后,更思北复失地之道。军师祭酒许攸出计策说,如今欲除公孙瓒,单凭冀州一己之力,恐怕还是勉强,不如借助鲜卑乌桓兵马,南北夹攻幽州,公孙瓒左右支拙,必不能胜。
其余谋士也大体赞同此议,毕竟扶植轲比能,不止有夹攻公孙瓒之效,也能牵制并州,使其不敢妄动大兵。袁绍于是派出州牧府武猛从事麹义与侄子高干等人携幽州并州地图,秘赴弹汗山王庭中,欲与轲比能约为盟友。
轲比能收获图舆后大喜,当即与高干等人盟好,只是夹击公孙瓒一事反被他推辞到明年。轲比能以为魁头步度根复仇为由,欲直接攻入并州,消灭拓跋鲜卑,并邀请高干一行人随军同行,高干等人也想见识这位新单于的勇武,欣然应允。
时值冬十一月,天气寒冻,马儿饥瘦,牧草一片枯黄。轲比能率军绕过雁门,从盐泽北岸偷偷进入云中郡,一路绕过武进、成乐,直指拓跋鲜卑的王庭云中。
此时的拓跋部的主力尚在武泉一带歇息,在云中的只有老大人拓跋邻及其各部老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全无防备。直到轲比能去营三十里时方才察觉。各部众见状,自知绝难匹敌,于是仓皇向武泉出逃,而轲比能昼夜追赶,于次日撞上武泉的回援大军。
双方当即于北舆展开大战。拓跋诘汾结阵仓促,而轲比能不暇饮食,当即以万骑交替冲阵。此时西北风烈,寒风扑打到脸上跟刀割一般,轲比能部下顺风放箭,万箭如蝗般飞入拓跋部阵中。
轲比能又分骑兵包抄侧翼,拓跋人不甘示弱,也张翼抵抗,两军交错,如长龙纠缠,杀声震天动地。冀州武猛从事麹义久经战阵,是袁绍赖以对抗公孙瓒的干将,在此情形下也不禁变色。他见高干用头巾敷面挡风,就拽住他的辔头顶着风冲他吼说:“东虏比西虏更是强煞,今日轲比能必能大胜,但百年之内,国家能否安宁,就不好说了!”
说话之间,拓跋部两翼都被击溃了,战场遂变成一场屠杀。拓跋邻刚回到儿子身边不久,即被乱箭射死,拓跋诘汾自己也中箭落马,他自知大限已到,只叮嘱拓跋力微赶紧东逃平城求援,然后就割喉自戕。其余拓跋部各子女、部落大人大多被俘,只有王子拓跋力微及拓跋诘汾从弟拓跋怠武之子拓跋孤涂带数百骑逃奔雁门平城。
云中、五原、朔方以及漠南的各部鲜卑见拓跋部一战即溃,无不震恐,纷纷向轲比能奉献贡物,承认轲比能的霸主地位。少数不愿归降的,就逃亡西部鲜卑乃至西域之地,逡巡北部荒野不敢归来,颇似几分当年北匈奴为鲜卑逐出草原的悲凉景象。
自此轲比能回归弹汗山,与高干等人约好,于明年秋季夹攻公孙瓒。高干等人虽对轲比能之强心怀忧虑,但也继而对大胜公孙瓒满怀信心,一想到明载州府能占据幽燕之地,又能以强骑逼凌天下,众人皆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而说回幽州,公孙瓒对袁绍的动向虽不明确,但也不是没有丝毫察觉。自停战谈和以来,他亦是时刻做准备应对明年的战事。公孙范与公孙续甫一入主中山、常山二国,公孙瓒即令他们加紧征募兵众,联系豪强。
于此同时,公孙瓒自己则于幽州广招勇士组建新军,让田楷等人一边整顿军队,一边亲身去与乌桓各部谈判,试图索要些战马来。不过半载之间,公孙瓒又得众四万余人,其中骑军两万余,声势威震河北,武名扬于塞外,连辽东太守公孙度也遣使与其交好。当地百姓感叹说:当年凉州三明安抚边疆,声势大概也只与蓟侯仿佛吧。
只是公孙瓒虽得雄军猛士,却逐渐与幽州牧刘虞生隙。
刘虞身为幽州牧,又为董卓加封为大司马,在朝野威望之高,无人能匹,别说是益州牧刘焉,便是如今身为大将军的刘备,也有所不及。
单论德望,刘虞为官清廉,爱惜民力,且不阿附权贵,不崇上贬下,有古圣人之风,在先帝浑浊的朝堂上,可以称之为真正的清流。
加上刘虞不仅是朝中名臣,且是光武长子东海恭王之后,论血脉嫡出,除去当今天子外,就属刘虞源流最近。故而天下不仅视刘虞为辅国良臣,更视其为宗室领袖。
可刘虞如此声望,又为国家委以如此重任,公孙瓒竟数不听命。早先袁绍与刘虞结好,不许公孙瓒攻打冀州,公孙瓒不听。一年无功后归来,公孙瓒仍不听命,不仅擅自征兵,更在与乌桓交易时,以大将军刘备的名义强征乌桓九千匹战马。乌桓单于蹋顿将此事告于刘虞,刘虞大为愤怒,又下令公孙瓒还马,公孙瓒还是不听。
袁绍派在幽州的间者得知这个消息,又趁机于民间散步歌谣云:“白马踏清流,霸燕二孙侯。可怜伯安公,蓟城似沙丘。”又有云:“君无公断臣无顶,十郡何处似幽州?”这些歌谣意指刘虞为公孙瓒公孙度二人所架空,幽州上下无人听命于州府。
刘虞得闻之后,心中对公孙瓒更是忿恨。他与州府幕僚商议之后,先上表朝廷,斥责公孙瓒种种乱纪违法之行,望朝廷主持公道,而后又以大司马名义下文,令公孙瓒弃军归府。
公孙瓒哪里肯从命,刘虞发二文,他也复发二文。先以自己有奋武将军一职为由,向刘虞还书,说自己有独断不听命之权。同时也发信刘备,极言袁绍之反心,望刘备能为自己加官冀州牧,一旦袁绍谋反称乱,自己必能为其肃清河北之患。
结果陈冲收到刘虞信件,刘备收到公孙瓒信件,两人都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