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听了心里顿时化开一股不知名的滋味。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暗地里也曾吟诵过这首诗,如今事到临头,反而觉得有些许的不安和惊慌。不知道自己的良人是什么品性,不知道是否能和婆婆好好相处,也不知道妯娌之间会不会遇到问题,总而言之,一股脑杂七杂八的事情,叫人心里乱作一团。
墨书见她脸色不好,忙问随风:“你说的话可当真?别是道听途说的,白白闹了笑话。”随风十分肯定,“那是老爷醉酒后无意说出来的,是老爷的贴身小厮亲口告诉我的,假不了。”墨书看了眼沈紫言,低声问随风:“老爷对许尚书的提亲怎么说?”
随风知道事关重大,不可胡言乱语,真切的说道:“老爷回来的时候很是高兴的样子……”这么说来,是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了……
墨书就看着沈紫言,试探的问道:“小姐,要不我们去打听打听那许公子的为人?我有一个同乡姐妹的表哥,是许府赶车的,我去问问,总能打听到一些什么。”来说亲的媒人自然会将人夸得千好百好,也听不出什么真实消息来,唯有自己私下打听的,还有几分可信。
沈紫言心里似塞满了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点了点头,“也好。”
许家来提亲一事似长了翅膀般飞入每个人的耳中,下人们闲谈起来,总是对三小姐充满了艳羡,大小姐的亲事自然好,可又哪里比得上三小姐!大小姐要嫁入李阁老家,三小姐要嫁入许尚书家,还是当今的状元郎,许家的嫡长子,这是一门再好不过的亲事了。众人都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意味来,觉得自家小姐嫁得好,她们出去行走时,是一件多有体面的事情!
如此的言语似一股暗流涌动,没过几日就传入了沈大太太耳中。她正在为沈佩夏的亲事伤神,有了沈佩春的教训在前,沈大太太可不敢再马虎,总是千方百计的打听哪家有适龄,品性好,家底好,又有功名在身的公子。
沈大老爷是白丁,有家底的自然瞧不上沈佩夏,没有家底的沈大太太瞧不上,一来二去的,也就耽搁了。这时她却听说许家向沈府提亲,焉能不恨?要知道许家大公子许熙可是她一早瞧上的,可许家现在却来求娶沈紫言,这让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摆?心里有恨又嫉,气得在床上躺了三天不曾下来。
身边的妈妈就劝她:“谁知道这门婚事能不能成,兴准只是谣言呢。”大太太气得两肋生疼,恨恨道:“论姿色,论才学,沈紫言哪里及得上我们春儿,若不是她有个做尚书大人的老子,能有这好运气?”那妈妈就笑道:“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再说,我们家四小姐,人品相貌都是上上之选,难道还不能比三小姐嫁的好?”
大太太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冷哼了一声,“你说的是,我要替夏儿找个比那许家风光千倍万倍的婆家!”那妈妈忙低头应是,又附和了一通。
这话一字不落的传入了沈紫言耳中,饶是墨书这样好性子的人,也忍不住怒道:“做伯母的做到这份上,也真真是少见!”秋水却微微笑了起来,难得的目带讥讽,“比许家风光千倍万倍,依我看,也只有皇亲国戚了。”说着,嘴角微勾,“我们就等着看看四小姐嫁得如何体面了。”
沈紫言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见没有旁人,也就开门见山的问墨书:“你去打听得怎样了?”到底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子微微发热。墨书忙掩上了门,神色里带了几分慎重,“听我那姐妹的表哥说起,许家是诗书传代的官宦人家,家风十分严谨,许公子更是被人称为神童,十五岁就中了举,十八岁就在殿试中被皇上一眼相中,成了状元郎……”十五岁的举人,十八岁的状元,这些事情实在太有名,金陵城都知道,沈紫言又岂会不知道,她要知道的,是旁人不知道的那些最接近本来面貌的事情。
想着,脸上微微一烫,“那许公子的品性……”墨书的语气里就带了几分欢愉,“听说许公子待人有礼,谦和大度,很少与人争执,又友爱兄弟,许家上上下下提起许公子都是一片夸赞声。”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许公子一向洁身自好,也没有通房……”这才是关键了。
沈紫言自小见识到沈府这些魑魅魍魉,对姨娘之类的可以说有一种下意识的排斥感,因而大面上虽然从来不说些什么,实则内心深处万分希望自己的良人可以不抬姨娘,明知自己不过是胡思乱想,还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墨书自小服侍她这些年,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也就刻意打听了一回。
柳氏那边早已得了消息,坐在榻上,脸色变幻不定。她原以为时日久了,等到沈二老爷对她放下戒备,敞开心怀的时候,她就可以趁机做主沈紫言的婚事,到时候配个阿猫阿狗还不是由她说了算,那就什么气都出了。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沈二老爷根本没有给她插手的机会,也没有想到,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沈紫言,居然能找到一门这么好的亲事,怎么想怎么来气。
又想到那日许夫人来访时连正眼也没有瞧上她一瞧的场景,更觉心口生闷,太阳穴突突的跳,这要是真和许家结亲,沈紫言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许家又哪里会将她这个沈府主母放在眼里?还不是由着沈紫言胡搅蛮缠?
柳氏想着,眉头拧成了一团,揉了揉太阳穴。一抬头,却看见百合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眼里带了几分森冷。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将柳氏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落下去,百合却吃吃笑了起来,“夫人在害怕什么?”
柳氏强作镇定,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百合却冷冷扫了她一眼,直奔主题,“你什么时候和老爷说,抬我做姨娘?”柳氏本来被沈紫言的事情搅扰得心情一团糟,现在见百合又来催促,更是大为光火,“老爷这些日子忙忙碌碌的,时常不来我这里,我如何提起?”语气里有些气急败坏。
百合又哪里是个好性子的,闻言立刻争锋相对的顶了回去,“要不是你没有本事,老爷会不往你这里来?”一旁的柳妈妈看不下去了,三步做两步冲了上去,怒道:“你不过是柳家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毛头丫鬟,竟然骑到夫人头上来了!”
百合素来忍气吞声在柳妈妈手下讨生活,这下连柳氏都敢得罪,又哪里会怕柳妈妈,就将往日积攒的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我是毛头丫鬟,也比你做了一辈子的老姑娘来得强!”这话可谓是戳破了柳妈妈的心病,因她样子生的丑,年轻时候也无人愿娶,就在柳家做了一辈子的丫鬟,后来年纪大了,又被柳夫人指给了柳氏做妈妈。
柳妈妈就恼羞成怒的使劲扇了百合两个耳刮子,一时百合白润的面颊上立刻出现了手掌印,好生生的一张脸浮肿起来了。柳氏本就对百合恨得牙痒痒,又哪里会劝架,见柳妈妈处于上风,心里十分称意,幸灾乐祸的看着百合肿胀的一张脸,眼里有了几丝快意。
百合也是个气性大的,捱了两下打,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便打滚撒泼的哭闹起来,扑在柳妈妈怀里一阵胡撕乱打,口内骂道:“你打得起我么?也不照照那模样再动手,难怪一辈子没人肯要,也不用活了,就是下了地狱,也是那孤魂野鬼!”骂得十分难听。
柳氏见郭妈妈橘皮一般的脸上已出现了细细的血痕,立时喝道:“还不给我住手,这样成什么样子!”柳妈妈见柳氏吩咐了,不敢不从,忙停住了手,百合却只是不依,赶着柳妈妈又拼命的捶了几下。众人见了这样的情景,不由目瞪口呆,有屈于柳妈妈淫威的,也有看不惯百合作风的,无不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见了她们闹将起来,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道:“也有今日!”
这事闹得这样大,沈紫言不可能不知道,听闻此事,似笑非笑的斜了眼墨书,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墨书就假意笑道:“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这样起来还了得呢,不如小姐去劝劝?”分明就是情知她不会去,拿话来打趣她的。
沈紫言也知道她的意思,摇头笑了笑,脸上笑容又淡去了些,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烦心呢,哪里有那闲工夫操心别人的事情。
此时却见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急急奔了进来,沈紫言一愣,问道:“你是哪个院子的?”那小丫头也是十分伶俐的,闻言立刻笑道:“奴婢是后院打杂的,大富哥托我来给小姐说句话。”大富就是沈二老爷的小厮了,沈紫言一听,精神一振,忙问:“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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