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庞元陡然一惊，被老村长的话激得差点直接站起来，内心深处一种焦灼不安的情绪开始逐渐蔓延。
眼睛依旧看着对面的老村长，庞元的心神却有些恍惚。
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打定主意，老村长却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继续讲下去。
“忘了什么年岁了，你家老头子自从老伴死后，向来孑然一身，又膝下无子，一个人维持着生计，孤孤单单的。”
“十几年了，我还记得那是一年的寒冬，寒风料峭，大雪封山......”
老村长声音低沉，神色莫名，已经沉浸在了对往年的追忆中，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面前，庞元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阴沉。
他心思敏锐，已经几乎要猜到了老村长这个故事接下来要讲什么。
他下意识的想要出言制止，但却喉咙喑哑，心头意念汹涌，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只能呆呆的坐着。
“那天傍晚，庞老弟外出狩猎归来，抱着一个不大的婴孩冲进我们家里，说是雪中捡到的一个弃婴。”
“当时天寒地冻，男婴在冰冷的雪中待了不知多久，饭食不进，小脸冰凉，生命接近垂危。”
“庞老弟心里着急，他又不懂照顾婴儿，只能来我家求助。”
老村长神情有些缅怀，随后又撒然一笑，那时候他还算壮年时分，如今垂垂老矣，有些自嘲。
“是你李奶奶煮了些热汤水慢慢给男婴喂下，并披着被子，将可怜的男婴抱在怀里捂了一夜，这才将孩子救了过来。”
庞元面无表情，眸子深邃难以探究，垂放座位上的指尖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显出他并不是那么平静。
内心也不知潜藏了多少惊涛骇浪。
“后来，庞老弟觉得男婴可怜，他又膝下无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人作伴，与我商量，并向我内人请教几番之后，便将这弃婴抱来自己家中抚养。”
“这个男婴无名无姓，庞老弟便让他跟随自己姓庞，庞老弟老来得子，家里有了人气，大快欢慰，取其团圆之意。”
“为男婴取名为元！元者，圆也。”
老村长身形肃然，一字一顿的说出。
庞元身形一震，衣下的双拳猛然攥紧，坚硬的指甲几乎要生生的扎进肉里去。
老村长看着眼前的这个雄壮的青年，自豪的同时，眼神中又有几分怜悯。
“而你，就是当年雪夜里抱回的那个弃婴！”
答案终于揭晓，庞元此刻反而愈发平静下来，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这个秘密在我心里憋了十多年了，本以为会就此继续深埋下去，直到跟我一起带进坟墓里。”
一向威严果断的老村长叹了一口气，有些萧瑟，此时竟有些絮絮叨叨的，与平日的形象不同。
“只不过，你终于决定要离开村子，外界广阔无边，不知何时归来，庞老弟白天过来寻我，谈了许久，他不希望将这件事一直对你隐瞒下去。”
“至于知道真相之后，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毕竟你并不是......”
“够了！！”
庞元双眼一睁，眼神凌厉，猛的站起来，心底积蓄的情绪瞬间爆发。
雄壮彪悍的体魄落在地上一大片阴影，浑身血气磅礴，庞元怒目圆瞪，瞬间暴喝出声，打断了铁村接下来的话语。
老村长能够理解他的心情，默默闭上了嘴，两眼静静的看着眼前气势凶悍的青年，不见责怪，等待他慢慢平静下来。
反应过来的庞元亦有些愧疚，他明白自己刚刚的举动过于激动了。
深呼吸了几口气，庞元的心绪也慢慢的平静下来，在之前的漫长思索中，他也渐渐理顺了自己的真正意愿，不再彷徨。
“村长，不必再说了。”
庞元逐渐恢复了冷静，语气虽然和缓，但脸上尽是坚定。
“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便是我的归宿。我自然明白，自己的寄托便是整个村子和我家的老头子。”
“现在是如此，以后，也不会变！”
说完，不待老村长回应，庞元便起身告辞离去，尽管心绪澎湃，他离开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和沉稳。
老村长沉默不言，静静看着庞元离去的高大背影，眼里却尽是深深的欣慰。
不是为了其他人，而是因为眼前这个离开的青年自身。
“庞老弟，你有一个好孩子啊...”
夜幕深深。
回到家中，庞元发现自己的屋里还亮着，走进门里，庞老头儿正在默默的给自己收拾离开时要携带的包裹。
抬头见庞元回来，老头子看了他一眼，轻轻点点头，没有出声。
庞元亦有些沉默，走上前，默默的帮忙收拾。
包裹里，装有细面做成的几天口粮，几件贴身衣物，还包括一些老头子从村里孙大夫那里求来的用于治疗外伤的药草。
在这一过程中。
庞老头儿的眼眶有些泛红，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复杂情绪，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依旧倔强，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收拾。
庞元的心头也有些发堵，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两人之间没有往常的交流，气氛很是沉闷，令人不适。
携带的包裹不大，用不了多少时间便已经准备齐全。
临出屋前，庞老头儿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停下步子，轻轻咳嗽了一声，心头思绪万千，最终只是低声叮嘱了一句。
“外面不比村里，万事小心。”
“嗯...”
庞元一时无言，默默应声，老头子轻轻点点头，迈步走了出去。
当晚，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时分。
天刚刚大亮，空气中弥漫着一层朦胧的细细白雾，飘荡着，远处的景物隐隐约约看不太分明。
还是熟悉的山村大门口位置，少数人影聚集在那里，小声交谈。
凑近来看，有老村长，林叔一家，王胖子，以及福婶等人，庞老头儿和收拾完备的庞元亦站在一起。
人生自古伤别离。
众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离别前想说的话很多，此刻也都已说尽，多余的话语也不再赘述。
福婶看着庞元长大，此时忍不住抱了抱已经极为强壮的庞元，却发现早已抱不过来，不再是印象中那个小孩子了。
其他人则只是拍了拍庞元的肩头，勉励了几句。
气氛有些凝重，虎子却是个例外。
他上前与庞元紧紧相拥，两个儿时最好的伙伴就要就此分别，他却没多少意外的愁绪。
“庞元，你先出去好好闯荡闯荡，闯出一番事业，等我成年了，就离开村子出去外面投奔你。”
童虎这家伙没心没肺的说道，与庞元约定，语气里自信满满，充满了朝气与活力。
“啪！”
一旁的林叔此时吹胡子瞪眼，忍不住伸手在虎子头顶来了一巴掌。
“还没练好本事就想着出去，想得美，你给我好好修行，老实在村子里待着，别整天胡思乱想。”
众人不由得哄笑，虎子揉着脑袋嘟囔了几句，却不敢反驳。
不过这样一个欢乐的小插曲，却使得人群中的离别情绪冲散了许多。
庞元朝虎子笑了笑，收拾心情，当下挎起扎好的包裹，结实的长矛扛在肩头，迈步出发。
一步三回头，回首时，村口的众人还在看着自己，只是随着庞元渐渐走远，人影越来越小。
“庞元！！”
“庞大哥！这里！”
村口处突然传来阵阵响亮的喊声，杂乱的脚步声想起。
阳光普照，空气中朦胧雾气散尽。
庞元有些惊喜的回头，只见大群的村民和老猎户站于村口大门那儿，还有一群半大小伙子，朝着自己用力招手。
这些村民知道了庞元今天便要启程离开的消息，此刻都是自发的来送庞元的。
“庞元你小子，要离开村子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太不够意思了吧！”
“庞元，俺们都是来送你的。”
“记得回来看看大家！”
“庞大哥，我们来送你了！一路顺风啊！”
众人的喊声与种种祝福都清晰入耳，脸上的笑容亦能清楚的看见。
庞元眼眶发红，嗓子里有些哽咽，同样奋力向着村口的众人挥手致意。
他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有暖暖的真挚情谊在流淌，那是对于生长在此的村子深深的眷恋与不舍。
不仅是这片熟悉的土地，更是这人！
有这么一群质朴可爱的人们在自己身后，作为自己坚定的后盾，庞元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没有人可以摧毁庞元所珍视的这一切。
没有人！
庞元再度回首，深深望了一眼，似乎要将一切都印在眼中，印在心里。
转过头来。
庞元再没了方才的焦虑与愁绪，心神坚定，昂首挺胸，大步向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