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夕看不顺眼凤族的那个六公主已经很久了。
以前仙人们好去抓妖兽当坐骑的时候,凤族还不叫凤族,叫丹鸟族,在她眼里,凤凰和那些妖兽没什么区别,占了天生地养的便宜,不用修炼能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相应的,遇上真正的强者也只有低头的份。
云夕也不知道自己活了有多久,好像是一夜之间,以前只能作为坐骑存在的种族忽然成了三界的太子公主,大肆争夺仙界地盘,还把仙人们从自己的道场赶出去,它是那个时候杠上凤六公主的,它把闯进流云殿抢它道场的凤六打了一顿,然后被几个凤族太子一拥而上,狠狠的打秃了尾巴毛,还受了内伤。
天庭的灵气很早之前不如下界充足,它也只好下界去休养,那个时候人间的流行发型还不是半秃瓢,走在街上的人们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脸上带着麻木,它不是很喜欢这种世道,因为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人企图抓住它吃掉。
它想起了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去了人间龙气最密集之处,意外的发现那不是什么宫殿,而是一个破旧的小屋,屋子的主人也不是皇帝,而是一个瘦弱的少年。
少年没有名字,乱世里很多人都没有名字,从生到死,生而卑贱,死也归于卑贱。一直到很久以后,云夕叫他长云,长长久久的陪伴云夕,这是少年名字的意义所在了。
少年很快带着同乡起义,他年纪轻,于是也没有握上什么权位,云夕却知道,这少年身上有着百年乱世汇聚起来的龙气,是迟早要当皇帝的,只是它对这些没什么期待,它下界也只是为了近靠着龙气休养身子,这个人是荣耀是卑贱,和它完全没有关系。
少年经过了很多年,变成了青年,云夕还是那只娇小可的小猫,因为担心被人发觉异样,它假装变老,死去,然后再变成一只小猫,去到青年身边,如此三次,青年变成了皇帝。
皇帝的龙气很足,再也不用担心把青年一次吸干,云夕咬着手指甲,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它想早点回去了,可是意外的是,青年不仅没有像那些话本里的书生那样欣喜若狂,也没有惊吓害怕涕泗横流,反而皱着眉头给它披上衣衫,让它别闹。
云夕说不上来自己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有点丢人,有点生气,它把那件绣工繁复的龙袍撕成了碎片,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身体,喵呜几声,甚至带上了几分理直气壮。
我是三界最好看的猫!化成人形之后也是第二好看的人!想和你睡觉是看得起你,你凭什么不睡我!
青年拧着眉头看着大白猫恼羞成怒的撒泼,良久,只是叹了一句:“造孽……”
那时的云夕还不能理解青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它又羞又气,顾不得还没痊愈的身体,化成猫形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之后是怎么回去的,云夕也忘了,但是它记得青年没有讨好它,也没有向它赔礼道歉,他一直是这样,总是挂着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好像从来不会宠什么东西,流云殿的那些人一直说,它是生来要受到万千宠的,没有人能抗拒,连它自己也是这样认为,可这个人偏偏是个例外。
想吃什么都要按着规矩来,一个皇帝,每天吃饭都是三菜一汤,有了鱼汤没有煮鱼,有了煮鱼没有烤鱼,连它屈尊降贵的想在地上打个滚,都会被皱着眉头抱起来,因为地上脏。
云夕觉得十分的生气,从它出生以来,受尽宠,除了在凤族那里吃了一点亏,它还从来没受过这么多的委屈,从来没人敢这样管它,连主人都不会过分的拘束它!
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也许是那个人揉肚子的力道很合适,也许是那个人摸猫的手法很温柔,它还是留在了他身边,一直到……凤六带着凤族的人寻了下来。
云夕发誓自己只是去报个仇,可是当它把凤六连带着一干凤族太子打得半死之后再回来,看到的只是新帝即位,看到它的青年满头白发躺在帝王的棺椁中,仍旧是那副严肃的神情,只是眉头微蹙,似乎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意味。
云夕忽然意识到,它的青年已经老了很久,它幻化成美人的那日,正是青年五十寿辰的夜晚,人在猫的眼里长得都是差不多的,在它看来,青年只是陪了它一段短短的时光,可在青年来说,那已经是他的一生。
云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它明明很不服气青年对它的管教,它明明不喜欢有人对它指手画脚,可它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问了伺候的灵女,它惊觉那是难过。
习惯了事事顺心的猫大人自然不会让自己难过太久,伴随着几位仙尊出关,妖族入侵天庭的步伐被控制住,地府的控制权也重归东天庭,它硬着头皮去求了红封仙尊,咬着牙接受了诸多类似于不准随意捕捞海族,不准生吃过路飞禽,不准影响东天庭形象等不平等条约,从地府换回了它的青年。
它的青年还没有投胎,地府的人说他一直等在轮回台前,守着畜生道,仿佛在等着什么似的。
云夕有点心虚,又得意于自己的魅力,一直到把青年带回流云殿,它才忽然发觉,它的青年不和它说话了!它气得扒在他身上质问,然而只得到了一个淡淡的眼神,和一句淡淡的话语。
“你说会回来喝小鱼羹,我等了你三年。”
云夕不说话了,它低着脑袋蹭蹭青年的胸膛,有点难受:“我去打架了,它们鸟多,还把我的尾巴啄秃了,头上毛也没了。”
它露出一颗猫头,毛茸茸的脑袋上,多了几块铜钱大小的斑秃,它的青年目光复杂的看了它很久,抬手轻轻抚摸上它秃掉的一块地方。
流云殿被夺了回来,它把它的青年安置下来,没到一年,整个流云殿往来收支事宜全都落在了青年的手里,它的饮食也被管住,它的青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它本来的体重和餐量,开始逼着它减肥。
龙大和凤三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宛若一道曙光拯救它于水火之中。
凤三是当初打秃它尾巴毛的七个凤族太子中的一个,它回去报仇的时候第一个揍的是凤三,七个凤族太子里被打的最惨的也是他,可不知道是不是凤三被打坏了脑袋,之后听说了它在流云殿的处境,竟然常常带着好吃的来找它,还经常对着它一身如雪的皮毛表示垂涎,它对他的眼光表示了赞赏,然后大方的准许他摸摸它的爪子。
龙大和凤三类似于大傻和二傻的关系,大傻讨厌二傻,二傻偏偏要干出点事情去引起大傻的注意,他先是打听到它喜欢吃东海的鲤鱼,然后常常在流云殿外烤鱼吃,云夕让人去要了几次,都得到了热情的分享,然后它也渐渐习惯了在流云殿的伙食外,添加大傻和二傻带来的特产作为零食。
它从来没有吃得这么痛快过,然而后来仔细回想,它越是吃的痛快,它的青年看它的目光越是黯淡,云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青年不准它吃龙大和凤三带来的东西,别扭了很长一段时间,它忽然有些明悟,它的青年会不会是以为,它吃了龙大和凤三的东西,是他们的猫了?
它花了很久才让它的青年明白,妖族的世界里强者为尊,龙大和凤三打不过它,于是给它上贡的行为是正常的,属于弱凤弱龙天生的对于强猫的崇敬,它的青年在理解了它的逻辑之后,看它的表情更加的绝望。
凡人是十分脆弱的生物,云夕很难理解他们每天究竟在想什么东西,一直到主人回来,主人有一天多问了一句,它憋不住的把事情跟主人解释了,主人沉思许久,用肯定的语气对它说,长云喜欢它,之前一直不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凡人的身份和它差距太大,之后不说,是因为觉得它的思想还停留在猫的阶段,不会喜欢上什么人,所以长云一直很难过。
云夕一只猫懵逼了很久,然后晚上回到流云殿,它一脸严肃的把它的青年按在床上,进行了一番灵和肉的交流之后,握住了他的爪子:“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好,我也喜欢你的,你一直不说,害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都不好意思提出跟你交.配。”
它的青年沉默许久,说道:“那我直说了。”
云夕点点猫脑袋,严肃的看着它严肃的青年,然后听它的青年严肃的说道:“你十天没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