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界桥一战之后,先登营的威名就在河北大地广为传播。
击破白马义从,杀败公孙瓒后军,夺取敌营牙门,三战三捷,回救遭受围困的袁绍,敌骑远远看见先登营的旗号,远遁而走,屡战屡胜的先登营可谓是所向披靡、功盖三军。
后来的功高震主的义引起了袁绍的忌惮,先登营的威名更是在军中被有意无意地削弱,但这丝毫不能够让当年亲身经历界桥之战的老人忘记亲眼目睹的一切。
那简直就是一支神兵,所向皆破,挡者披靡!
而此刻,这一支在后续征战中不断减员补充,再减员再补充的先登营,又再次重现了昔年界桥之战的神威。
他们冲入敌骑之中,手起刀落,重斧纷飞,所到之处马蹄截断、骑士哀嚎,掀起了战场上新的一轮腥风血雨。
文丑败了!
当他看到自己身边的骑兵不顾军令,纷纷拍马逃窜,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公子袁尚手忙脚乱,率先逃离,当他看到原本逃窜的叛军士卒都嘶吼着返身迎敌,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这名勇冠三军的河北猛将浑身的勇气好像被抽离出去,此刻他也变成了混乱人马中的一个普通溃卒,他在混乱中抢到了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上马,朝着来路,不管不顾地策马狂奔,践踏着己方人马,疯狂地逃离着战场。
义胜了!
这虽然不是一场神机妙算、早有预谋的伏击战,但因为赶到的义忍得舍下亲子身处险境,隐忍不发,按兵不动,直到文丑麾下骑兵以为胜局已定,骄狂大意,肆意冲杀、下马缴获,才骤然出动先登营和临时四散布置的旗鼓,再加上自家和先登营的威名,一举造就了一场反败为胜的大胜仗。
他只用了八百人,就一举击败了袁尚、文丑率领的两千骑兵,尔后穷追猛打的义军更是趁胜击溃了被袁尚落在后面的一千巨鹿郡兵。
当这支扛着缴获的各色旗号,腰间挂着人头的叛军再次出现在了剩下的几千巨鹿郡兵面前时,巨鹿郡兵军心大乱、不战而溃,被一路追出大陆泽的义军斩杀、俘虏,全军覆没。
接下来的日子里,巨鹿郡境内袁军围剿叛军的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突变,击败了袁尚追兵、巨鹿郡兵的义军在巨鹿郡内声威大震,一路势如破竹、攻城略地。
义裹挟俘虏的郡兵俘虏、老弱妇孺进攻城邑,兵锋锐利无比,短短几日之内,就一连攻陷了任县、南和、巨鹿、广平四城,将巨鹿郡南境的大半城邑纳入囊中,麾下裹挟的兵马更是以几倍的速度在飞快增长,已经达到了两三万人之多。
而战败后逃往巨鹿郡北境陶的袁尚、文丑却士气颓丧,不敢再贸然带着残兵败卒去进攻兵锋正盛的义,巨鹿郡境内还没沦陷的各城也是心惊胆战,无意出兵救援被大股叛军攻打的城邑,只盼着能够独善其身,躲过面前的这一劫。
眼下靠袁尚、文丑,靠巨鹿郡,已经无法解决义这股越剿越多,越剿越强的叛军,诸多将校、官吏只能够急报邺城,战战兢兢地等待着邺城调集魏郡、赵国、清河等地的兵马,前来围剿还在不断壮大的义叛军。
巨鹿郡传来的紧急军情,如同一记晴天霹雳,狠狠地打在了袁绍的心头上,让他一时间有了目眩神迷的错觉。
这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身在邺城的袁绍收到的紧急军情,可谓是一道比一道更震撼人心。
先是义声东击西,逃脱了袁尚、沮授、淳于琼、颜良、文丑等河北诸将的包围,还袭击了重镇葛城。
接下来,就是义联合各方反袁势力,准备割据幽燕。而获知袁军部署虚实的公孙瓒更是屡屡出击,一举打破了河北兵马围困他多时的包围圈,沮授、淳于琼、颜良等人带兵亡羊补牢,疲于奔命。
再后面,又变成了义长途奔袭,攻下了下曲阳,大张旗鼓,准备杀入常山国,夺取井陉。
眼下,义更是在大陆泽先后击败袁尚的追兵和巨鹿的郡兵,声势大涨,裹挟士民,一路攻城略地,俨然已经成了河北的心腹之患。
当前号称有数万兵马的义占据巨鹿郡的南境,显然可以威胁到赵国、魏郡、清河国多地,如果再不遏制叛军这种疯长的势头,袁绍只怕自己治下的整个河北之地都会被义的叛军彻底掀翻过来。
为此,他一边痛骂涉事文武官吏的无能,一边也不得不紧急调集兵马,准备弥补目前已经被义叛军捅破的天。
鉴于之前的各军败绩和叛军的兵锋正盛,身为河北霸主的袁绍在面对义叛军时,也不得不小心应对,步步为营。
袁绍先下令让张、高览为将,荀谌、许攸、郭图随军参赞军事,统帅两万兵马作为前军,进驻魏郡境内与巨鹿郡接壤的曲梁城,抵御叛军的入侵,同时牵制住义的大批叛军,不使他们可以肆意流窜,为自己调集各郡国的兵力合围剿灭义叛军争取时间。
尔后,袁绍开始派遣吕翔、吕旷、张、马延、牵招等将手持虎符,赶往各郡国调集精锐兵马,准备各路袁家汇集成大军后,由自己亲自统帅,再加上张、高览的前军,以绝对的优势兵力,攻入巨鹿,进剿义的叛军。
这一番布置结合了麾下谋臣的群策群力,可谓是稳中求胜,正好克制义的剑走偏锋。
只不过河北大军汇集终究需要时间,就算只聚集最近几个郡国的兵力,没有半个月的最短时间,也组成不了一支初具规模的大军。
因此,张、高览所率领的前军,就显得尤为重要。
他们不仅要抵挡住义叛军的进犯,为袁绍后续聚集优势兵力争取时间,而且还要死死盯住义叛军的动向,尽力牵制住他们,使得义叛军不能够肆意流窜,为大军的包围进剿计划奠定基础。
曲梁城。
自张、高览率军进驻曲梁之后,曲梁城就开始了坚壁清野的各项工程。
城墙、城门被紧急垒高加固,城外的护城河、羊马墙也被修缮,城郊的屋舍、树木被蛮横粗暴的军士拆毁砍伐,居民也强行迁徙入城。
城中的粮仓、水井、武库等要地由张亲自派兵接管巡视,所有一切商业营生勒令停止,丁壮输送粮草辎重、搬运攻守器械,妇女赶制军中亟需的衣绔、鞋袜、蒲席、帐篷等军需,所有士民、官吏都被纳入到了军管之中。
到了军管戒严的夜里,城外、城内的军营篝火分明、刁斗森严,城中的居民区却是死寂一片,家家户户都闭户熄灯,只有征集起来的官奴、工匠所在的将作区,嘈杂的打铁声持续不断,响彻整个夜晚。
大街上、市井间,出现最多的永远是被甲持兵、戒备森严的巡视兵马,官寺各曹、将校军吏更是没日没夜地围绕着兵事不停息地运作着,整座曲梁城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上下弥漫着的都是一股大战来临的紧张气息。
它甚至让人压抑到了窒息的地步。
披甲按剑的张站在曲梁的城墙上,眺望着城外的深沟高垒的军营和来来往往的斥候骑兵,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河间的豪强出身,中平元年黄巾之乱,冀州首当其冲,张从军平乱,正式踏入到了乱世的征伐厮杀之中。他经历过冀州的韩袁势力交替,跟随袁绍征战以来,虽然多有战功,却一直迟迟没有真正独当一面的机会。
眼看着河北大军取幽州、取青州、取并州,张都一直没有能够赶上率军出征的好时机,资历算是军中老人的他在军中的地位渐渐下降,不仅要远低于义、淳于琼等大将,甚至连新起的颜良、文丑都赶不上了。
现下终于让他有了一次独当一面、率军征战的机会,可没想到壮志得遂的他却不是率领河北大军攻城略地,而是调转兵锋平叛,将矛头对准了曾经的河北第一名将义所率领的叛军。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荒诞可笑。
不过,注定是刀头舔血、马上厮杀的张也没有太多的多愁善感,他很快就投入到了这个平叛将军的角色当中来。
甚至内心也隐隐有了一种新的野望。
想要成为当世瞩目的名将,还有什么比结束曾经的名将的一切辉煌来得更加直接和便捷。
义从河间一路杀到了巨鹿,沮授、淳于琼、颜良、袁尚、文丑等人都没有能够留下他,追击的袁尚、文丑更是被义打得丢盔卸甲、仓皇逃窜。
若是这一次,自己能够让义的兵马折戟在曲梁城下,那自己在军中的声威势必大震,一蹴而就,位于淳于琼、颜良、文丑等将之上了。
想到这里,张脸上露出了一丝神往的笑容。
就在这里,城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号角声,张连忙收敛思绪,循声望去,将目光投向城外吹号的方向。
视野所及之处,一马平川的土地上,一支骑往曲梁城方向而来,正在由远及近,慢慢地变大、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