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西凉兵的攻势委实凶猛,曹司马那边已经接连打退西凉兵的两轮进攻,但士卒也损失甚重,可否派出中军亲卫,前去支援!”
曹仁眼光投向的将旗方向,曹洪此刻也在向曹操积极请战,他看到西凉兵的凶悍冲杀之后,也对自己战前错误低估的敌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只是在看到子孝兄长在西凉兵的攻势下,也不得不亲自上阵杀敌后,他真心为自家的族人感到担心。
要是前面的曹军士卒,再也撑不住西凉兵的第三次冲击呢?
那种情况带来的可怕后果,曹洪只要一想起开头,就立刻被脑海中浮现的惨况吓到,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所以他宁愿向曹操请战,去到战阵的最前方,和子孝、子和兄长他们一同浴血奋战,也好过,驻马站在这后方,看着摇摇欲坠的阵型揪心不已,要来的强。
曹操对曹洪的请战,置若无闻,他刚刚一直在紧紧盯着西凉兵在三面相继发起的攻势,虽然曹仁那边的情况险象环生,但是曹操却一直用手指狠狠刺自己的掌心,用切身的疼痛迫使自己的头脑更加清醒,内心更加坚毅,不能够轻易地感情用事,将手头最后的一点机动力量都派了出去。
一旦将手头最后的这点机动兵力都派出去的话,虽然能够帮曹仁暂时稳住阵型,但是却无益于大局,失去后备兵力的曹军就宛如黔驴技穷一样,在几番花样玩完之后,失去了反击制敌的手段,虽然拖延了一时半会,但最终还是要全军落败。
这是曹操最不能够接受的。
西斜的光线渐渐对自己一方不利,但是这也是己方的一个机会,只要能够阻遏住西凉兵的攻势,就算不能够战胜这些凶悍的西凉兵,在入夜之后,攻势已衰的西凉兵也就无力追击,自己可以带兵安然退去。
曹操此次带着和张邈、鲍信的三方联军,孤军西进,威逼雒阳。以曹操的聪明才智而言,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这点兵力,是不可能敌得过董卓的,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董卓从来都没有将主要的精力放在自己一方,而是放在鲁阳、河内的方向。
袁家兄弟,在董卓心里,想必比曹操更为可恶。
据有如此优势的曹操,主动积极进军,既可以实现他之前为讨董联军规划的进讨方略,又可以让他曹孟德拥有巨大的海内声望,中牟的任峻等地方官吏、豪强大姓,先后来投,就是明证。
在曹操的设想中,自己只要能够占据荥阳或者成皋这两座城池中的任何一座,就能够据险而守,遏制西凉兵的行动,真正将董卓困死在雒阳之中。
所以,他才会在明知有徐荣诱敌深入的情况下,依旧想要将计就计,奇袭荥阳。
眼下的西凉兵虽然凶猛,但是只要自己的兵马能够撑住,进攻一方的西凉兵求的是速战,进攻不利就会军威受损,必然只能够悻悻退去,到时候,自己一方的兵马不仅得脱大祸,而且还大可再图荥阳城。
因此,眼下撑住阵型就是攸关全局之事。
曹操目视着前方,看着西凉兵即将发动第三次攻势,他拔剑在手,大声高呼说道:
“传令全军,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身后就是滔滔汴水,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一众将士,无论尊卑,唯有死战,方可破敌求存,本将誓与二三子共存亡,临战不前,擅自私退者,斩!”
“死战,死战!”
身边的曹洪听得热血沸腾,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就想要烧开一样,自己的从兄已经为了汉室兴亡押上了自己的一切,而自己这些扈从的将士们,也一定能够死战破敌,为国建功。
想着这些的曹洪在壮烈的呼喊声中,也大胆地攘臂高呼,暂时遗忘了对自己从兄不派兵增援的困惑。而最前方的曹仁在听到死战不退的军令之后,冷峻的脸色忽地淡然一笑,身子再一次挺直,面对着再一次逼近的西凉兵。
他知道,这就是要拼死一搏了。
死战的呼声随即传播了曹军军阵的各个角落,与中军遭受猛烈冲击的情况相比,不是主攻方向的左右两军的压力显然要小了不少。
左军的军阵中央,鲍韬和他的兄长鲍信,听到了从中军传来的“死战”军令之后,也不禁面面相觑。
过了一会,反应过来的鲍韬才出声说道:
“兄长,这‘死战’军令不到危急存亡之时,万万不可轻用,曹将军如此行事,只怕中军的形势,已经是岌岌危哉了!”
鲍信闻言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的汗水,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和曹操两人相交默契,自然知道,曹操这是要拼死一搏,他随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孟德此番出兵,终究是心急了一些,这个鱼丽阵虽然稳固,防住了西凉兵的铁骑左右冲击,但却也将正面的弱点暴露给了西凉兵。对面的敌军,将精锐都悉数压在孟德所在的中军上,短短的时间之内就已经接连发起了两轮冲击,怕是孟德已经看出中军阵型不稳,这才临危下令,誓死一搏!”
“但怕就怕,就算是中军拼死一搏,也抵不住这西凉兵的精锐屡次冲击,若是中军阵型一破,那我等所在的左军也就要面临灭军之祸啊!”
鲍韬忧心忡忡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顾虑,鲍信脸色一凝,虽然没有点头,但他内心其实也是蒙上了这一层的担忧。
鲍韬快速地扫了自家的兄长一眼,已经知道鲍信心中和自己所想的是一模一样的,他连忙又急着说道:
“兄长,我鲍家男儿,七尺之躯,誓死报国,如今又岂能够坐以待死,一旦中军阵型被西凉兵击破,大势就不可挽回了,弟请令,带兵前往支援中军大阵!”
“不可!”
虽然鲍信一样对眼前的战局忧心忡忡,但他听到了自家弟弟鲍韬的救援中军请令之后,却立刻出声,断然拒绝,同时脸色严厉地说道:
“孟德布阵之时,就再三叮嘱,列重兵于两翼,可保西凉兵精骑不敢贸然突击我等大阵,纵然中军薄弱,受敌急迫,但无他号令,左右两军也不可派兵前往救援,他身后有汴水为拒,士卒无路可退,只能一心死战,虽有惊险,必无大溃。你率军前往救援,违令在先,纵能解一时之急,又岂能够济得了大局。”
曹操和鲍信,都看得明白,成型的鱼丽阵,抛开攻守兼备的优势不说,眼下的优点就在于可以让己方以新兵居多的步卒,依托辎车列阵而战,这就在无形间增加了曹军的总体战力,而因为身后有了汴水阻隔,背水一战的曹军士卒,不到最后一刻,也不会轻易崩溃,曹军士卒的作战意志和韧性也得到了加强。
可唯独在机动性和灵活性上,曹军士卒远远比不上走马奔击、百战弥坚的西凉兵,所以曹操要左中右三军依托大阵,防守让西凉兵来攻,而不是主动进攻或被动救援,然后被西凉兵在运动中逐个击破。
虽然曹军一开始容易陷入被动挨打,但曹军人数比西凉兵要多,却可以用数量的优势来阻遏西凉兵的冲击,一旦西凉兵攻势疲软了,到那个时候,一声令下,出动作为后手的中军亲卫和左右军骑兵,这才是曹军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
鲍信也知道曹操的担忧和考虑,所以他断然拒绝了自家兄弟出兵救援中军的请求,鲍韬看到自家兄长直接拒绝,眼珠子一转,也着急着说道:
“若是不出兵救援,那弟还有一计,我军眼前之敌,攻势疲缓,只要突出奇兵,反击一番,定然能够将敌军暂时击退,这西凉兵的一翼出现挫退,其主力精锐,也就不能够全力进攻我等的中军阵型,曹将军正面之迫,当可以骤减,这也算是两全之策,兄长以为如何?”
“这?”
鲍信听到了鲍韬的话,沉吟了一会,陷入到了迟疑之中,之前他和卫兹跟曹操是约定过,没有曹操的命令,左右两军不能够主动进攻和出兵救援,但是具体如何防守,曹操却是缄口不言,没有过加干预,而是放权让鲍信、卫兹两人随机应变。
眼下,鲍韬这个计策只要稍稍变通,一击即退,做出让强攻中军的西凉兵以为自己一方想要突阵的声势,不得不分兵防卫侧翼,这样既可以减缓了曹操在正面的压力,也不算是违背了自己约定。毕竟一击即退,迷惑敌人,这是积极防御的方法,善用兵者,一向绝无严防死守之理。
鲍韬眼看着自家兄长已经有心动的迹象,他连忙再一次出声说道:
“兄长,战阵之上,胜负之机,全在须臾之间,松手纵去,不复再得,万万不可再等了,若是中军守不住西凉兵这一轮的冲击,那我等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了。”
“再说,我等兄弟此次带来的兵力最多,临战若全是按照曹将军的话来做,毫无其他作为,胜了,不能尽人力,败了,就是授首于敌,为天下英豪所笑啊!”
听到自家兄弟说到这里,鲍信终于咬咬牙,果断下了一次决心,口中说道:
“好,就如你所言,佯攻敌军,额切记,一击即退,千万不可浪战!”
“哈哈,兄长放心,这一次,就得看我鲍家男儿,如何扶危定难了!”
阎行所在的右翼,徐晃匆匆拍马前来,看到阎行之后,他雄壮的身躯在马上微微欠身,口中快速说道:
“都尉,果然不出你所料,我军示弱于敌,对面的敌阵,后方果然有了异动!”
“哈哈,既然有了异动,那我等就一切按计划行事!”
“诺!”
徐晃得了命令,又飞快拍马离开,前去准备。
驻马而立的阎行看着对面的曹军阵型,淡淡一笑。
“尔等以为,反败为胜的时机,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