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命格
天气逐渐转暖,四月底的时候, 公孙先生终于在众人的期待里回到京城。
回来后没多久, 他就被皇帝急急忙忙地召进了宫。君臣俩关在乾元殿里不知说些什么, 从白天谈到日落, 皇帝才放他离宫。
裴清殊听说这位公孙先生回来了,心中十分好奇, 却又不敢打扰皇帝的正事。第二天下午,裴清殊跟卢维告了个假,掐着皇帝午歇起来的时间,去乾元殿给皇帝送了碗燕窝冰糖雪梨。
“父皇近日侍奉皇祖母太辛苦了, 殊儿听到父皇时不时咳嗽, 就让人做了这个。殊儿生病咳嗽的时候,母妃也是让人做炖梨给我吃的。”
皇帝这里什么东西没有?重要的是儿子的这份孝心。听了裴清殊的话,皇帝慈爱地点了点头,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禄康安按照惯例检查过裴清殊带来的食物之后, 皇帝便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裴清殊坐在一旁,自然地开口问道:“父皇, 我听说公孙先生回京了呀?”
皇帝点点头道:“你这小子, 消息倒是挺灵通。”
“哪呀,是庆宁宫里都在议论呢。”裴清殊说的是实话,毕竟皇帝在太后面前说过,要和公孙先生商议立太子一事,有谁不好奇未来的太子会是谁呢?
皇帝听他这么说, 也并不奇怪,毕竟光这一上午,皇后和三皇子,敬妃和大皇子他们这些人就都来到了乾元殿,纷纷想要探一探皇帝的口风。
不过皇帝难得头铁了一回,这一天下来除了接见必要的大臣之外,谁都没见,裴清殊还是今天头一个被他放进来的皇子。
“呵,你的这些哥哥们呐!脑子里想的全都是权和利,一点骨肉亲情都不讲。朕咳嗽了这些天,有谁注意到了?也就是你了,父皇的好孩子。”
裴清殊被皇帝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可能是他前世给人做过女儿的缘故吧,总归是要比那些大老爷们儿体贴细心一些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越来打听,朕心里就越烦,越不想立他们做太子。”皇帝复杂地叹了口气,“跃儿倒是懂事,没有过来向朕打听立太子的事儿,可是他……”
裴清殊见皇帝的确没把他当成外人,就大着胆子问道:“六皇兄怎么了,是公孙先生说了什么么?”
皇帝颔首道:“不瞒你说,朕让公孙先生给你的几个皇兄用紫微命盘测算了命格。你六皇兄……虽是文曲星转世,却是个短命之人呐!”说到这里,皇帝忍不住哽咽了,“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的就配得这样一副身子骨……”
裴清殊听到皇帝这么说,忍不住心中一酸,为皇帝也为六皇子难过。
虽然他和六皇子的交情平平,可是客观来说,六皇子的确是诸位皇子中性格最好,才华最突出之人了。
如果他的生母位份再高一些,如果他的身体再好一些,这帝位必定是他的。
只可惜……没有什么如果。
其实就算那位公孙先生不说,皇帝心里也清楚,六皇子虽好,却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父皇,您也别太难过了,保重身子要紧啊。”裴清殊只能这么安慰皇帝,“六皇兄一向孝顺,肯定也不想让您这样为他难受的。”
皇帝点点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裴清殊还想继续打听一下,公孙先生给别的皇子算出了什么,但又觉得这个话题太敏感,不好意思问出口,只能旁敲侧击地问:“父皇,听说公孙先生昨日在您这儿呆了整整一日呢,不知道他还给哪几位皇兄算了命格呀?”
皇帝的回答和裴清殊猜的差不多,数量上却要少了点儿:“你大皇兄和三皇兄。”
“诶?只有他们三个么?那么长的时间呀。”
皇帝无力地笑了笑道:“你当公孙先生是那些江湖术士,看了眼生辰八字,就胡言乱语一通的么?他是用紫微星盘算的,极其耗费时间和精力。若不是知道朕心急,他一日至多只能为一人推算,三人已经是极限了。”
“这么厉害啊。”裴清殊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要是哪天也能让公孙先生给我算一算就好了。”
“你呀,你的人生还那么长,自己闯荡一番便是了。让人家算出来,提前知道了命数,也不见得一定是件好事。”说到这里,皇帝突然想到什么,慎重地对裴清殊说:“殊儿,父皇今日与你说的话,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尤其是对你六哥,知道么?”
裴清殊乖巧地点头,凑近皇帝悄声说道:“父皇放心,这个我晓得,天机不可泄露嘛!”
皇帝被他机灵的小模样逗笑了:“哈哈,对,就是这个意思!”
父子俩聊了一会儿,让皇帝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裴清殊还要去上骑射课,便先行告退了。
晚上裴清殊不知怎的,在屋里头呆不住,就叫上几个内侍,趁着天还没黑出去走走。走了没一会儿,日头便渐渐地落了下来。好在宫人们细心,早就预备好了宫灯。裴清殊本想走远一点透透气,结果不知怎的,绕着庆宁宫走了一圈儿。最后他有点烦躁地说:“去六哥那里看看吧。”
从寝宫的位置上来说,六皇子和七皇子是邻居。尽管裴清殊时常去七皇子那里做客,六皇子的院子他却是头一次来。
听说十二皇子来了,六皇子意外地挑了挑眉,特意从榻上起来迎他。
见到裴清殊后,六皇子温和地说:“十二弟,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我……”就连裴清殊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请自来,是因为皇帝白天说过的话么?“我就是想来看看六哥,打扰到六哥休息了么?”
六皇子摇摇头,把他迎进里屋,“进来坐吧,里头药味儿有点重,十二弟别嫌弃。”
裴清殊忙说不会。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坐下的时候,不由夸赞了一句:“六哥这里真雅致。”
六皇子笑道:“十二弟谬赞了,听说你常去四哥那里,四哥那儿才叫雅致呢。我这儿啊,应当是咱们兄弟里头最寒碜的了。”
裴清殊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六皇子说的还真是大实话,作为最得皇帝和太后宠爱的皇子,他这屋子布置得未免太过朴素了一些。相比之下,裴清殊觉得自己就跟个暴发户一样,尤其是他刚搬过来,还没改造房间的时候……
“我倒觉得六哥这儿挺好的,有这么多书,一定花了不少银子吧?”
除了课堂上要用到的教材之外,皇子们要看别的书,就得自己托人从宫外采买。
这个年代的书本并不便宜,裴清殊刚开始手头拮据的时候,根本就买不起。等后来买得起了,他也是去宝文阁等地借阅比较多,只有特别喜欢的书才会买。就算这样,若是没有淑妃和皇帝的补贴,只凭他自己的月钱,也是不够买很多书的。毕竟在宫里生活,需要花钱打点的地方太多。
裴清殊猜测,六皇子的母妃宁贵嫔出身平平,又不怎么得宠,他能买这么多书,要么就是月例全都攒下来买书了,要么就是皇帝或者太后偷偷补贴他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谁知六皇子却道:“也没花那么多钱。有些宫里没有的,是我托人买的。有些能借到的,就是我自己抄的。”
“抄、抄书?!”裴清殊大吃一惊。
六皇子却显得很淡然:“是啊,十二弟你还小,或许不知道,宫外头很多贫寒人家的学子,都是自己抄书,节约成本的。”
裴清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六皇子刷新了:“可是六哥是皇子呀……”
六皇子浅浅一笑:“皇子又如何,这层身份,也不过是老天爷给的罢了,花的银子又不是自己挣的。”
裴清殊有些对六皇子刮目相看了:“六哥也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吧?怎么会知道宫外学子的事情呢?”
六皇子扬了扬手中的书,缓缓道:“十二弟可曾读过景濂先生的《送东阳马生序》?”
裴清殊摇了摇头。
“这篇文章讲的便是宋先生本人勤劳苦学的经历,十二弟有空时不妨读上一读。”
和四皇子外冷内热的性子不同的是,六皇子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温润如玉。兄弟二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聊了好多学业上的事情,不知不觉就到了宵禁的时间。
裴清殊发现自己告辞离去的时候,竟然还有点不舍,这种情绪可是很少有的。
大概是因为……和六皇子相处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是太舒服了,难怪九皇子这么喜欢粘着他!
可是一想到皇帝今天所说的话,裴清殊又觉得非常惋惜,还有点难受。
或许是因为知道公孙先生非同寻常的缘故,裴清殊本能地认为,他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
而且就算公孙先生不说,裴清殊也能看得出来,六皇子的身子骨弱得很,不像是长寿之人。
这或许就是……天妒英才吧。
临回屋前,裴清殊站在院子里,对着黑沉沉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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