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厉撒起谎来丝毫没任何违和, 在龙榻旁落座,垂眼抬手摸着他的脸蹭了蹭,眼底都是温和轻柔的笑容, 一如当年两人相处时的温馨和睦:“昨日是我们大婚的日子,我虽是一国之君, 却也是能休沐三日的。”
谢明泽想到自己在外人眼里还是一个死人, 不知文武百官会怎么想, 可想想这一切造成的结果给褚厉不知造成多大的打击,他心虚又心疼:“休沐也好,你这一年来辛苦了。”当皇帝可不是轻松活, 加上他一个“死人”在他的寝殿躺了一年,文武百官肯定也不会答应, 给褚厉怕是也施加了不少压力。
褚厉适时将人涌入怀中,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亲:“你能醒过来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奢求……”
褚厉越是这么说,谢明泽越是内疚, 虽说当初他的确不是有意假死, 是被褚平堵了嘴无法提前告知, 可到底这一年来让褚厉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还是心疼的, 难得主动伸出手臂环住他:“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出这种事了。”
在谢明泽沉浸在内疚的情绪中时没发现褚厉身体听到这话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在谢明泽看不到的地方,神色诡谲而又坚定,他也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史荣的动作很快, 没多久就带着一众宫人带着膳食到了殿外, 史荣抖着嗓子唤了声。
谢明泽松开手又重新躺下了, 朝还没抱够的褚厉示意一眼,压低声音:“什么人?”
褚厉慢慢将手臂放下,仿佛掌心间还残留着刚刚对方身上的温度,他仿佛并未在意被打扰到,朝谢明泽温和道:“怕你昨晚累了这么久怕是饿了,刚刚来时让人备了膳食。”
谢明泽一听觉得更饿了,让褚厉赶紧让人进来,他则是提前将帷幕又放了下来,掩饰得好好的。
而帷幕落下的同时,褚厉一张脸阴沉下来,望着殿外的方向目光阴郁而又不喜,迈步走到殿外,慢慢将殿门打开。
殿外的史荣等人听到殿门打开时原本松口气,可随即就感觉一股寒意铺面袭来,比任何一次都要森冷,史荣拿着拂尘的手一抖,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知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事,不管错不错,立刻跪在地上:“皇上!”
噗通一声响,那是又痛快又利落,这反倒是让褚厉眼神更沉,余光不自觉扫了眼殿内,好在离殿门口有段距离,可耳力还是极好察觉到轻微的动静。褚厉终于出声,竟是与往日的阴沉沉默寡言不同,甚至带了些温和:“传膳吧。”
可这简简单单可谓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反而让以史荣为首的宫人更是瑟瑟发抖:皇、皇上这、这是生了史无前例的怒火吗?会不会将他们大卸八块扔出去喂狗?
褚厉瞧着他们浑身颤抖着连带着端着托盘的手抖抖抖连带着金玉盏磕碰发出脆响,眼神愈发阴郁,压低声音:“嗯?”
不郁的一声反倒是让史荣等人松了口气,生怕耽误事更惹了皇上不快,迅速进去将一盘盘珍馐无声无息摆上膳桌,在皇上沉沉的目光注视下抖着手脚退下,等殿门一关,差点手脚一软倒下。直到走出好几步才觉得躲过一劫,同时疑惑他们这般失仪,皇上这次竟然没责罚他们?
谢明泽听到门关上也没敢动作,直到褚厉走过来撩起帷幕,谢明泽谈谈头看到没人才松口气。他鼻翼动了动就被食物的香气吸引,随口问了句:“刚刚怎么了?”他好像听到有小太监颤抖着嗓子喊皇上,像是做错了事一般。
他虽然这么问显然心思没在这上头,已经下了龙榻到了膳桌前,褚厉跟着他亦步亦趋走来,在他身旁落座,看他却没先动手而是看向他,眼底的笑意愈发温和:“吃吧。”
谢明泽也没再客气,选了自己喜欢的吃食大快朵颐,等吃了好几块缓解了饥饿感,才发现褚厉没动筷子:“你不吃?”
褚厉道:“已经用过了。”
“是吗?”谢明泽却不信,只是瞅着他,大有他不吃他也不吃的意思。
褚厉这才捡起银箸,夹了最近的素膳吃了一些。
谢明泽看他吃也没注意,等终于酒足饭饱才觉得活过来,想来他除了喝合卺酒时吃了一些,这都多久没吃东西了?说起来也怪身边这厮,拉着他没羞没躁……说到这,忍不住睨了身边人一眼,发现褚厉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忍不住耳根一红:“我想沐浴。”
虽然胡闹的时候被这厮抱着洗过几次,可跟正儿八经沐浴不同,再说他自己觉得是一眨眼睡一觉的功夫,到底躺了一年,虽说身体保持一年前的状态不会改变也不会有异味,可心理上的感觉确是不同。
不喜却总觉得不舒服。
褚厉原本放在一旁宽袖里的手一紧,面上却是掫揄:“我陪你?”
谢明泽耳根更红:“谁让你陪?洗个澡而已。”
褚厉故意逗他:“当初我腿不便的时候,阿泽也是替我沐浴过的。而且……你我已是夫夫,何必这么……”
谢明泽被他这么一提自然想起昨夜的胡闹,更是听得头皮发麻,满脸发红,上前迅速捂住褚厉的嘴,无奈头疼:“你怎么突然话这么多了?”以前沉默寡言的王爷去哪儿了?
谁知他本来坐在那里,因为要捂着褚厉的嘴以至于单膝撑在椅子上,上身前倾,他身上的衣服本就系的不紧,让本来只是逗逗他的褚厉眸仁深了深,干脆单手揽着他的腰往怀里一搂,谢明泽没注意顺势就坐在他怀里了……
……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泽重新躺在龙榻上,身上是重新换好的衣袍,头发也湿漉漉的,被某人坐在一旁正耐心拿了干巾擦拭着,气得谢明泽不想理他。干脆翻个身打算背对他,只觉得腰一酸,僵硬异常,更是恼羞成怒锤了一下龙榻,一年不见王爷已经不是以前的王爷了,美男计竟然都用上了!
可恨!可叹!他这个没出息的!
怪只怪褚厉这厮竟然学会扮可怜,对方一提这一年独守一具没有呼吸的……
谢明泽这内疚劲儿一上来就被人得逞了,当然,他也的确不得不承认自己没这么抵触除了内疚,也有着自己一年前没察觉到的……早就已经心软,只是等醒来看到褚厉守着他躺在那里的目光让他以前躲避的态度摆在眼前。
他以前不肯承认,是怕褚厉日后当了皇帝之后如同上辈子原身的遭遇,他怕自己会看到褚厉后宫佳丽三千,可时隔一年,对方却愿意娶一具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人,这份情意让谢明泽已经让睁开眼的一霎那就知道自己败下阵来。
褚厉与上辈子的褚平是不同的……
可虽然承认,这厮这从他醒来都几乎没让他下过榻算怎么回事?他这腰还要不要了?所以态度必须摆上,接下来几日都别想再近身了。
褚厉自然察觉到他不是真的生气,原本是打算放过的,可近在咫尺的人不再像过去一年无声无息,鲜活在眼前眉眼带笑这怎么可能挡得住?
褚厉将头发擦干,上前开始哄着,终于将人哄好。谢明泽本就不是气性大的,翻个身瞥他一眼,打了个哈欠,因为睡多了也不太困,将自己醒来就想知道的事问了出来:“我现在对外是死人还是活人?”这得问清楚,事关他还能不能以自己之前的身份出现,否则他总不能一辈子当一具尸体吧?加上他的身体一年没任何变化,他也担心有人知道,不过以他对褚厉的了解,应该没暴露。
不过要是别人真的以为他死了,那他只能易容以另外一个身份待在褚厉身边了。
褚厉神色微晃,却在谢明泽看不到的地方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活人。”
谢明泽松口气:“外人信?”他当时可是自刎之后再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这估计怎么看都死的透透的了。
褚厉垂下眼,把玩着谢明泽的一只手:“不信,不过我一直没承认过,只说你被女神医所救并没死而是昏迷不醒。可因为你的身体特殊,我并未让任何人近身过也没让人看到过,所以那些人都以为你早就……”
这些倒不是作假,这还算好的,甚至有文武百官觉得他疯了,竟然整日与一具尸体为武。
谢明泽低咳一声:“你没把我埋了是不是因为我脖子上的刀痕没了?”这也是当初虽然被堵了嘴谢明泽依然打算这么做的缘由,以王爷这么聪明应该能猜到一二,他当时也是赌一赌,显然赌赢了。
褚厉额头抵着他的头,闭上眼,想到当年那一幕,若非后来将人抱住死死按住他的脖子上的血突然发现血虽然在可上一刻还刀口翻卷的伤口突然就那么诡异消失无踪,血也没再流出来,他怕是当时就疯了。
可最开始的希冀却在往后一日日的失望与绝望下,让他每一晚抱着希冀睡下第二日却在绝望中清醒折磨得他早就千疮百孔……好在,他还是等到了。
如今,人就在他身边,是鲜活的会说会笑,而不是那具无声无息,他午夜梦回一遍遍却都唤不回的人。
谢明泽瞧着他这模样心头一软:“对不起,我本来想提前告诉你一二的,可谁知道褚平那狗贼竟然把我嘴堵了……”这一年他该多难受。
褚厉将他抱紧:“你回来就好。”只是……不要再离开了,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将他彻底锁在自己身边,让他再也没机会离开。
可真的到了那一刻,却又舍不得,舍不得让他知道,他已经不是他以为的那个褚厉。
谢明泽到底想早日能出去大殿:“要不先将女神医寻到将我弄醒的办法,再或者,说你给我冲喜把我冲醒了?”褚厉可是说了,他大婚的时候寻的借口就是要给他冲喜,当年他给褚厉冲喜,褚厉醒了;如今反过来,再拿两人情比金坚感天动地说一说,也就糊弄过去了。
褚厉望着谢明泽没说话,他望着谢明泽眼底明亮清澈的光,慢慢将心底的阴暗压了下去。他其实更想将他彻底封在这座宫殿里,他只能看到他想到他见到他,谁也不能窥探到他一二,可理智却又很清楚,短时间还好,长此以往,以对方的聪慧定会察觉到端倪,到时候……
不愿见到有朝一日谢明泽对他露出失望怨恨的目光,理智终究占了上风,褚厉摸着他的脸,最后缓缓道:“……好。”
谢明泽解决了心头大患,不知是不是真的虚了,又拉着褚厉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
接下来几日也是吃了睡睡了吃,没事儿就被某人蛊惑带着玩些少儿不宜的事。
大概也知道自己胡闹,这几日褚厉吩咐御膳房上的膳食都是大补的。
这让御膳房的人战战兢兢,皇上这是怎么了?说茹素就茹了一年,这一开荤咋、咋就弄这些大补之物?后宫这也没人,也没见皇上怎么着宫女,一个人除了待在养心殿就是在养心殿……哦对了,养心殿还有新上任的皇后,可、可那不是……
就在宫里谣言四起时,褚厉终于放出一个消息,说经过女神医一年的医治,加上冲喜终于感动上苍,皇后醒了,只是身体虚弱,还需过段时日才能示人。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战战兢兢一年的文武百官:……完了,皇上彻底疯了。
这特么都出现幻觉了,都已经疯到皇后醒来的鬼话了。
皇后要是能醒来,他们就集体从城楼跳下去,绝不迟疑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