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那双血眸随着看过去的动作懒洋洋落在云白洌身上, 嘴角弯了弯,周身浓郁的黑气将他的脸遮在半深半浅中,即使这透明的罩子周围发出的光也无法遮掩住那层黑气,甚至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白洌总觉得这黑气有从里面溢出突破出来的趋势。
云白洌眼底有光攒动, 他朝前又走了两步,直到到了近前, 对上男子那双阴邪的双眸丝毫不惧:“你想出来吗?”
男子笑了声, “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想出来?我想出来,你就能放我出来不成?”
云白洌颌首:“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出来?你若是想,我们就谈一场交易。”
男子挑眉, 懒散地坐在那里,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带动全身都缠.绕着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却因着那张脸丝毫不觉得颓废, 反而很是赏心悦目:“交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同我这种走歪路的做交易的, 你可知这封印是谁罩下来的?可不是西海那群废物,而是上头。
你一旦动了这封印,被查出来, 别说你这条龙命, 就是接下来的数世都无法得以周全, 即使轻一些, 也要同我一般囚禁在这里万年。如此,你可还要同我做交易?”
云白洌既然决定回来就已经坐好了必死的决心,仇,不能不报,即使是用命来赌,他也愿意赌一赌。
他眼底攒动着几乎与男子相同的血意,“就算如此又如何?难道你甘心就这么一直被囚在这里,任外界的妖就这般诋毁你?将所有你没做过的事落在你头上?”
男子一直盯着他看,视线从他的脸上以及那双泛红带着决然的眼最后下移却在停在他肚子上的时候瞳仁缩了缩,嘴角的笑意更深,“你想做什么交易?”
云白洌道:“我救你出去,替你被囚在这里,你出去……帮我东海一族报仇。”
男子倒是诧异,“你可要知道,这封印罩是专门囚禁我们这等自甘堕落下等的邪物,是经过特制的,你是妖只要进来,每一刻都要受尽苦楚,全身的筋脉就像是被人捏碎再重组,若是我没看错,你是一只刚成年的不过二百岁的龙而已,你确定你承受得住?”
男子仿佛要让他相信,站起身,而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原本平静的封印罩,顿时又数万道金色的光从封印外封印的符纸上射向他的身体,到他近前的同时,与他周身浓郁的黑气相抵消,直到耗尽,数道金光刺入他的身体里。
他身上隐隐有鳞片若隐若现,那张雌雄莫辩的脸近乎苍白到透明,他像是习惯了或者完全没感觉到,可因为这两道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海底猛地震动起来,随着波纹摇晃,地动山摇。
不过大概是习惯了这妖龙每日都要折腾几次,上头的层层防卫甚至连过来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等这一阵惩罚过了,男子重新抬眼看向面色微变的云白洌,“小家伙还是回去吧,我长你数百岁,可不想占晚辈的便宜。”
云白洌看到了,也见识到了,却依然没退缩的打算:“若是我坚持呢?你可愿同我做这场交易?”
男子这次倒是沉默下来,大概没想到云白洌会这般固执,他眯着呀,视线落在云白洌身上:“你确定?你可要知道,替我进来这里,只要在这里历劫受惩罚一次,你肚子里的龙蛋可就保不住了。”
云白洌原本以为还要费口舌说服男子,可等男子说完,他却是愣住了:“龙、龙蛋?什么意思?”
男子挑眉,眼底的趣味更浓,大概是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真的太无聊了,他的视线从云白洌诧异茫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肚子上,眼底诡谲的笑意更浓:“你难道不知道,你肚子里的龙蛋已经近四月了?”
“这怎么可能?我是雄性,怎么可能会有龙蛋?”近四个月……那岂不是当时在皇宫的时候……
云白洌眼底的光黯淡下来,垂着眼望着像是根本没什么不同的肚子,这怎么可能?
男子笑了:“不信?瞧你这模样像是不想要,要不我帮你……毁了好了。”说罢,抬起手,掌心重新笼罩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云白洌迅速伸.出手臂挡在身前:“谁说我不要了?”
男子低低的笑声更大,“既然要,那你又如何替我在这里?还是自己先想清楚了。”
男子撩起衣袍重新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瞧着云白洌,故意道:“还有半年,这两枚蛋就能出来了,再等等就能破壳出来了,以后会是两条跟你一样长得还算不错的小龙崽,他们会喊你爹,你舍得吗?舍得让他们陪你一起牺牲?”
云白洌发白的脸闪过不忍,他自然是不舍得,可他怎么可能会……“你是不是骗我的?是故意想让我知难而退?”
男子道:“你我没什么关系?我为何要管你死活?或者,你赌一赌?用你肚子里的这两枚蛋来证实一下,我说的到底是对还是错?”
云白洌垂着眼,他哪里敢赌?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怎么可能……这里面是两枚蛋,他一个人死无所畏惧,可若是牺牲了他们,可仇却不能不报。
云白洌深吸一口气,像是决定了什么,抬眼定定望着男子:“你可否再等我半年,半年后我再来换你出来。”
男子啧了声:“我为何要等你?”
云白洌望着男子没出声,他不可能真的冒险舍了这两枚蛋,可若是……男子望着他眼底的迟疑与挣扎,突然莫名巧妙道:“老云龙倒是生了个好崽子,不过可惜命太薄,连自己的龙命都没保住。若是让我等你半年也不是不可,只是之前你所提的交易却是要换一换了,我来同你做场交易如何?”
云白洌一怔:“什么?”
男子却是定定瞧着他,眼底攒动的血红越来越红,仿佛要滴血,尤其是在这灰蒙蒙的海底,四周都是一片黑,只有这罩子发着光,他置身其间,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半年后,我会想办法自行离开这里替你东海报仇,不过……我却要你答应我一个承诺,无论我要求何事,你都需同意,不能反悔。”
他顿了顿,落在云白洌的肚子上,补充道:“放心,不会伤害你肚子里这两个崽子。”
云白洌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时,诧异:“你能自行逃出去?为何还被困在这里?”
男子眯眼:“……这就与你无关了。”
云白洌不知男子话里真假,可若只是一个要求,他连命都不怕舍,更何况是一个要求,他望着男子,咬牙:“我跟你做这笔交易。”
男子望着他,嘴角的笑意让云白洌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一股异样,就听到男子道:“那半年后,在西海之源的尽头等我。”
云白洌直到离开海底上了岸也没回过神,他站在一处许久,久到浑身僵硬了,才慢慢蹲下来,撑着头,许久再起身时,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他深吸一口气,掌心交叉落在肚子上,朝着一处笑了笑,却笑得双眼泛红,最后一步步朝前走,消失在暗夜的尽头……
而另一边大周朝的皇宫里,原本正沉睡深陷噩梦的周麒尧猛地睁开眼,他动作极快地坐起身,一双眼不满血丝,死死盯着一处,直到看清楚眼前熟悉的环境才慢慢冷静下来,随着身体再次冷下来,他坐在那里许久都未动弹。
四个月了,他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晚的场景,那人说出口的话他的眼神他暧.昧残忍的笑,他亲过来的眼神就像是瞧着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而不是一个人,他无法安睡,只要想起来就觉得像是有人在撕扯着他的心,扯下来踩在地上,再将伤痕累累的心随意扔还给他。
周麒尧以为时间久了,他会忘了,可随着每一日的增加,他不仅没忘,反而像是到处都能看到那人的身影,三四年前初见时的模样,后来痴傻之后相遇时的情景,之后的相处,再到最后对方的残忍与绝情。
他求而不得又遍寻不到,甚至有时会安慰自己,也许……他是不是真的只是在骗自己,人的心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冷这么久都捂不热?
可偏偏那人是龙……
这时殿门外传来苏全小心翼翼的声音:“皇上,奴才让人温着参汤,您可要喝上一口?”
周麒尧没说话,那就是拒绝。
苏全在殿外急得不行,却也没办法。
这四个月来无人敢提及云主子,从那晚之后云主子就像是彻底消失了,遍寻不到,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就这么消失了呢?
所以这段时间宫里宫外都有传言,说是皇上突然天生神力能以一挡千,是不是其实皇上早就不是皇上而是什么邪祟,而云主子是不是被皇上吃了?
苏全却是不信,他一开始也怀疑是不是云主子被皇上放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可后来随着每一晚皇上睡不到一个时辰就会被噩梦所困醒来,直到有一晚他不小心听到皇上近乎绝望的嘶吼呓语:“为什么?为什么要走?”
苏全不知为何突然想到打探到的消息,云主子当年是被云老太爷带回来的,并非天生痴傻,莫不是云主子跟皇上一般突然有朝一日醒来,就离开了?
苏全既心疼却又不懂皇上为何不解释?可他只是一个奴才却又不能说什么……但是任皇上这般下去,怕是身体也会吃不消。
而寝殿里,周麒尧坐在那里像是一具雕像,这四个月来他早就习惯了就这么坐在这里一夜,或者重新去御书房批改奏折直到天亮,就在他终于动了下,打算穿衣去御书房时,体内里的龙珠突然无故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