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冬雪,纷扬飘落。
将死的蓝墨,将心中悲愤道出,现场众人只听得沉默无语。
因为他此时说出口的话语,不只是他一人心底的疑惑。
而是所有红叶底层民众,如今面临的现实艰难处境。
王兴虎看着蓝墨,缓缓点头。
“你心中不忿,本将也都理解。
这批紫粮,烧就烧了,这人也没有杀错!
从此,也让红叶城中,那些花天酒地的废物,脑中学会清醒一些。
只是如今,王兴虎职责在身,抓捕罪犯不得不为。
我为红叶臣属,更应恪守法纪。
总不能,对你蓝墨违法不究?这让本将,无从接受。
要说我家主公,平时日理万机,被小人刻意欺瞒误导,对于下情了解不足,有一些小小的疏忽?也是难以避免。
只是那些,绝不是本将,要来放过你这罪人的理由!”
王将军说着,环视周围民众。
“虽说此人其情可悯,其罪却不可轻恕。”他看向蓝墨,“所以,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时漫天风雪扑面,蓝墨心情激荡。
想到这一世,自己是百般的算计,以为凭借一件魔法装备,就可以争得些许先机?
可事到如今,却还是因为个人见识不足,导致落得这般一个无路可逃的下场。
既然,自己被红叶首将盯上?那只凭现在手下这几名的村民,想要逃出城去,也只能是痴心妄想!
最多在死前,拼命挣扎一番,换来几名无辜卫军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其它收获?
到那时,恐怕更要招来卫军上下人等的仇视。
以至自己死后,亲友们也都难以平安。
既然如今,这个王兴虎当众许下承诺,保我家人不受此事牵累!
至此境地,自己又何必多做无谓杀伤?
只求一死便是。
他心中一阵苦涩,声音有些沙哑。
“王将军,蓝墨知道罪责难逃。
之前,我还想死前拼命,好歹拉上几人陪葬,路上也不会过于孤单。
只是蓝墨出身红叶,在场诸位当中,也不知会有几位乡邻。
所以,我何必继续挣扎,多造无辜杀伤?
将军方才,既已出手,那现在取走蓝墨性命便是。
让我这贱民,死也瞑目,好过死在那些小人之手!”
蓝墨话落,地上四名村民尸身化光消失,其余九名村民走到他身边,手中匕首举起,对准不远处的王兴虎。
众人看见村民尸体消失,难免就去一阵交头接耳,他们心中更认识到了,召唤魔法神奇的一面。
不知为何,此时眼中那小子,看起来就让人心里感觉可惜!
那位王将军,向前走出两步,静静看过蓝墨面上,沉默数秒,方才不急不慢的开口。
“既然,你知道罪过难逃?那也不急这一时片刻。”
他突然转身,看向一人,对其招手。
“曾俊发,你来。”
曾队长身子一挺,疾步前行,来到王兴虎面前。
施礼:“将军,属下在。”
王兴虎嗯了一声。
“曾队长,你们前军一向负责红叶城中治安,你本人更是熟谙律法。
所以,现在本将问你,此人罪责,又该如何处置?”
曾俊发抬头挺身,更是大声的开口。
“将军下问,属下依律回答。
身为贱民,纵火者,罚金赔偿,罚金不足者,为奴为婢;
贱民挟持官员,为奴为婢,严重者,死罪;
贱民杀人者,死罪;
此人纵火惊动领主,致使府内不安,是以冲撞贵族者,死罪。
今数罪并罚,贱民蓝墨当以死罪论处,全家贬斥一级,为奴为婢。”
蓝墨呼吸陡然急促,不想事情到了最后,自己还是给母亲和小妹招下祸端!
不过,下刻的王兴虎,却有着不同意见。
他直接摇头。
“本将认为不妥!
要说这蓝墨挟持官员,就是言过其实。
税吏明典,言语不当,行止失仪,正是自取其辱。
郁家虽是公民出身,但他们如今效力东法,早非我西法所属,更非红叶领内民众。
我红叶卫军,维护领内治安,那是职责所在。
但如今,东法与我交战正酣,咱们也就没有什么义务,保护敌国商旅。
何况这郁家商队,在我红叶城中欺辱诬陷小民,才是引发纵火一案的主因。
因此这郁慕朗,在本将看来,正是居心叵测!
他多半就是东法派来扰乱红叶局势的奸细了。
蓝墨杀死敌国奸细,不仅无罪,更应有军功褒奖才对。
当然,这只是王兴虎个人看法,不知曾队长可有不同意见?”
王将军话落,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不少人举手搓脸揉耳,生怕是因为雪下得太大,自己方才出现了幻听。
更有不少民众惊讶出声,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
他们当中许多人,倒是对蓝墨心怀同情了。
只是现在这位素来严正的王将军,什么时候就变得这般好说话了呢?
这不正常,俺们完全无法接受哇!
曾队长听到王将军建议,心中也是大感意外。
他曾俊发带队执法,也跟随这位将军处理过多起城中的案件,从来没有出现像是这次,居然反过来给人犯开脱的情况。
当然,在他曾队长心中?
也是对那明典看不惯,更对横死当场的郁家老板,没什么好感!
要不然之前,他就不会借题发挥,当众对那郁慕明疾言厉色,发出警告。
不过,下刻的曾俊发,依然要去坚持自己的底线。
“将军所言,或许有些道理。
若依将军看法,此人罪责也就不重,当罚金赔偿即可。
不过那明典,虽然言行不当,但他确为红叶城中税吏,因此这贱民罪罚,按律不可轻恕。
否则,将使城中法度松弛,奸人心生侥幸,有损府上及将军威严!
因此属下建议,贱民蓝墨,死罪论处。”
王将军听罢挥手,曾队长施礼身退。
王兴虎盯住蓝墨,沉吟数秒。
他抬头,目光看过无尽飘雪,似乎就在那片阴暗天际当中,见到了什么值得他去特别关注的事物?
他开口的语气中,居然透出几分难得的怜悯。
“你这贱民,可要进入我城卫军当中?以军奴身份,戴罪立功!
这是本将看你可怜,留你一条活路。”
蓝墨听得双目圆睁,心头怒意突生,你王大将军,这是在戏弄我这贱民?
他一字一顿,冷冷开口。
“那也不必!”
王兴虎收回远望出去的目光,看向蓝墨,对他点头失笑。
道了一句:“你小子,还不错。”
下刻,那位将军口中,就去纵声大笑!
要说这位红叶首将,在众人面前从来十分严肃,他如今这种反常姿态,可就让所有人无法轻易接受。
那阵大雪乱飞中,众人从惊呆中清醒,又去陷入彻底的凌乱……
蓝墨离开红叶城的时候,已经是1月26日傍晚。
最终那位王兴虎将军,还是被贱民蓝墨打动,决定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对蓝墨拒绝进入军中,不愿为奴赎罪的回答,没有丝毫怪罪之意。
王将军大笑过后,更去当众开口。
“贱民蓝墨,虽然犯下不小罪责,但他有缘掌握召唤魔法,将来潜能不容忽视!
假以时日,他未必不可成长为,我红叶军中利刃坚盾,摧敌锋锐护我疆域。
我为红叶首将,对此情形,不能视若无睹。
本将岂能任由外来恶商横行,甘受城中奸佞小人挑拨,罔顾红叶民意所向,擅杀领内年轻人才?
王兴虎身为红叶将领,肩负一郡上下安危。
今日,本将在此,就要独断专行。
诸位眼中此人,行为的确浮浪浅薄,甚至犯下惊扰领主的重罪!
不过,其才可惜,其情可悯,其言可叹,其行可期。
本将愿为他,担保这一次。”
他说着,看向那群官吏。
“王兴虎向来独身一人,无牵无挂,不像诸位都有家族牵累,愿以先前自身功劳,为这贱民将功折罪。
我曾为主公立下些许功劳,如今甘愿舍弃,以消赎此人眼前罪行。
因此主公再有不满,由本将一力承担,与诸位无关。
只望这贱民受此教训之后,懂得世事艰难的道理,继承先人事业,学会奋发图强,不使自家手中的召唤魔法,就此隐没蒙尘。
盼他早日成才,跻身红叶后起新人行列,一起投身领内建设,再兴红叶古老家园,对我卫军有所助力,齐心协力守护上下官民。
不过若这贱民,日后仍旧不知悔改?
那时本将定会亲自出手,将其擒下,严刑论处!”
其实,王兴虎那件青色麻衫的衣领上,就有一片金边红叶?
这是领主王贵,感念王兴虎将自己从西原郡救回的大功,后来赐下过不少的珍宝奴仆,作为丰厚赏赐。
其中,就有着那么几件的金器。
当然,这位红叶首将,功劳也不止于此。
昔日王兴虎战退强敌,挽救领内危局后,又去得到过一次领主府赐下银器的荣誉奖赏。
只是在红叶官吏们眼中看来,银叶远不如金叶来得荣耀!
这位王将军,也不会在这方面特立独行。
就说明家,若是获赐金器,哪里还会使用什么银边装饰?可惜他们虽然得宠,王贵也不能完全无视上下尊卑,随便赐下金器赏赐。
明家因为那位贵妇人入嫁的功劳,获得一次府赐银器的奖赏。
还有,就是这些年,明章多少有些苦劳了。
他一直掌管红叶财税,在维持领内局面上算是有些功劳,勉强获得第二次银器赏赐。
当然,那些许的辛劳,远不能与王兴虎战退强敌、挽回危局的功绩相比。
可谁让明章,还有个亲妹子呢?
所以,明家虽然受赐银器,可在领内根基尚浅,更不能让郡内官吏对他心服。
如今王兴虎舍弃部分功劳,为贱民身份的蓝墨赎罪,日后就要摘除自己身上的那一片银叶装饰。
自此,他衣领上依然还是那片金边红叶。
这是魔陆上的惯例,也是世家官吏特权。
凡是立下重大功绩的官员,或者是那些传承已久底蕴深厚的世家,就可以为自己身边犯下重罪的亲友,以之前立下的功绩赎罪。
王兴虎心中看好蓝墨的前途。
准确讲,就是看重他手中的召唤魔法!
他不愿召唤魔法就此泯灭,决定以自身功绩抵消贱民重罪,为红叶领内军中,保留一分新血,也是出于公心的决断。
别人对此,也就不能多说什么。
蓝墨得以死里逃生,他去简单收拾一下,夹起尾巴赶紧跑路。
他又不是真傻。
但凡能够好好的活下去,难道非要留下来等死不成啊!
要是那位领主大人出面……那时王将军说话?
也都未必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