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店中,蓝墨停在柜台前,指住一匹蓝白相间的横纹布。
“伙计,这蓝纹布怎么卖?”
他记得,自家的二姐蓝洁,最喜欢的就是蓝色。
还有,蓝墨记得村子里的杂货铺,也在那里见过有这种布匹出售。
不过要说到购买,也都是他父亲蓝云在世时,才有过的事。
记得那时父亲买了新布,家中最高兴的就是二姐了。
那伙计对蓝墨的选择,倒是不觉意外,这种蓝布在红叶领,算是常见的货品。
“客人好眼光,这是本店主打的蓝纹布,是黑沙郡北部的出产。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颜色偏淡,不过一旦上身,就能看出它的不同凡俗了。
正所谓,清正淡雅,赏心悦目!
咱们城中好多人家,都买回去用它。
甚至可以说,在整个红叶城,这种蓝布就是畅销货里的上品。
最主要的,就是它价钱不贵,这一尺蓝纹布,只需五枚铜钱。”
他说着,把右手举起,五根手指一伸,面上又有讨好的笑容。
蓝墨眉头微皱,心里有些意外。
他发出疑问:“怎么,这布,竟然又去涨价了?”
那伙计察言观色,小心赔笑,用力一点头。
“客人说得没错,要说这种事情,您老未必就会清楚了。
所以,不是我们这些人,平时谁又去在意这个?
只说近来,黑沙郡那边,又将过往的商税,提上去了不少!
以前自那里过来的商旅,到了咱们红叶城,嘴里面总去嚷嚷,大家都是自己人?
如今,那黑沙郡,可不就是直接分了家。
只见那商税,蹭蹭蹭的往上涨,所以这些黑心商人,手中拿出来的布匹,也都当成各自的宝贝似的。
再没有往日里,那般容易买进店来。”
伙计口气中,多出些悻悻然。
“小人去跟他们讲道理,他们却总说价钱太低,卖不着!
还说什么,总不能让我们大老远的跑来,就去交了一趟剥皮税,没有半分钱的进账?
说到底,还不是一群只顾自家的吸血鬼!”
蓝墨听到这里,反而忍不住失笑。
这伙计,倒是怨天又怨地。
但那些商人,又有什么错?
如今西法王室与红叶领之间,局势可就有些微妙,过往商税提升,也都不足为奇。
他点头:“嗯,要说商税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去了解太多。
只说这蓝布的价格,能否再往下降一降?
以前,我倒是不关心这些,如今前来城中看望亲人,所以来店里逛上一逛。
要说这布的质量,就算在咱们红叶领这边,也只是常见的货物。
我经过乡野山村,在一些货店当中,也都能够见到相同花色的布匹。
你说商人们吸血?
可你这伙计口中,也是不够实在。”
蓝墨说着,摇起头来。
那伙计有些着急。
他举手伸指,向城外指点。
“客人,您这话说得?只因为不了解如今行情。
说起那些乡下的走私货,先不说质量如何,也都不用经过这一座城门,就能去省下城门口杂税,那一匹布要去少收十多枚的银角子啊!
所以,省掉那些入城税,城外的布匹自然就要便宜些。
这城里与城外,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价格。
当然,客人您要是,诚心想买下这布?那只要到了三尺,就可以便宜,只收十四铜。
如今生意难做,店里经营不易,小人也要吃饭,只能给您这个价钱。
看您好像是刚从城外进来?那我也都不能继续隐瞒您。
咱们这里,是城中的老字号,近百年的诚信经营,从不会在客人面前说瞎话!
如果,您是买布去看望亲人,那小人建议,不要挑选这种蓝纹布。
还请您看看这边,这里有从烈阳王国转运过来的松花布。
看这颜色、这花纹、这紧致,也只有那边的东湖郡,才有这种水畔的特产生丝,织得出这种难得的上品丝布。
这才是,咱们西陆百姓家中,难得一见的稀罕穿戴。
在红叶城,更是平时想买都买不到的抢手货色。
把它穿在了身上,总比麻布舒坦。
而且看这花色,甭管是那些大姑娘也好,小姨婶儿也罢,只要把这布,往自己身上面轻轻一披?
诶嗨,那还不去当场,迷倒了一大片!”
伙计说着,似乎就去想到一些关键事情?
他脸上,露出些许会心笑容。
“客人,若是您有了哪位,称心如意的美娘子?
拿这个松花布,当作是远行归家的礼物,也就是再合适不过。
只怕到时候,您家里那位,心里一高兴?不就是一个主动投怀送抱!
就怕您老,还要用去好大的力气,才能够接住喽。
您送给自家媳妇儿,这种上品的花布?
它最能衬托出,女人家那些爱花弄巧的细腻心思。
面对您老这般,待她真心实意的俏郎君,又有哪位女子,不懂得好好牵挂珍惜?
通常这种松花布,在城中也都十分少见,只有那些大人们的家里,才配去穿戴使用。
再就是,像客人您这样的阔气大少,才有这个能力,给家人们稍带一些回去呢!”
蓝墨听得微笑,心想这伙计,倒是一幅能说会道的架势。
只怕他口中,这松花丝布,价钱也就是一个不菲。
他有些无奈,开口。
“这花布,一尺又要多少?”
那伙计面带得意的一笑。
“这一尺松花布,只需要七枚铜币。”
蓝墨一怔,又去仔细瞧那花布,伸手拽一拽,发现那布比起蓝纹布,质量确是强出不少。
所以相对于蓝纹布五铜的要价,这松花布的价钱,倒是不算很高了。
他口气中,就有些怀疑?
“伙计,你说这布,是从东法南面的烈日王国运来?”
那伙计咳了一声。
“客人,想来您也都知道,咱们跟烈日王国那边路途十分遥远。
那一路北上而来的商旅,想要将货物送入咱们国内?
就要从烈日东湖郡出发,辛苦跋涉,经过平法郡低洼地带,才能进入国内东南的西月郡。
当然除此之外,如今还有一条远路。
那就是通过烈日王国的安东领,进入北月领的东月郡,然后穿过青石领边界的山脉,方才能够进入领内的腹地。
如今,也只有这两条商路,能够让南面的商品,去避过东法那群杂种的封锁!
那些东法的杂种,从来就是不能信!
说来不怕客人耻笑,小人本是黑石镇的下民,多年前因为东法入侵,家族亲人离散,一路乞讨来到城中,又被这家的掌柜好心收留。
可如今,就连自己家乡,都被西原郡占了去,一直想要回去看一眼,也都无路可通。
说起这一批上品的花布,还是青石领那边商旅,提前预订下来的货物。
后来,我们店中得到了消息,就去花费重金,从他们那边买下一部分。
要说大家本来关系都不错,可是现在西法国内,除了青石领之外,还有哪一个愿意跟咱们红叶领这边,正正经经的犯生意?
光是那加重十倍的商税,就让逐利的商旅们,望而却步。
现在能跟咱们这边,勉强一条心的,买卖上面还算靠谱的?不也就一个青石领!
早就有人传出,北月领那里,所有通往这边的车队,在出发不久就在半路上被人扣押,商路也就只能那么断掉。
只有青石领,通过北沙山脉脚下的崎岖山路,不时往这边,运送一些货物。
王国军队,面对他们,也只好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终究,人家青石领的铁骑?也都不是什么摆设。”
伙计说着,舔了舔嘴唇,终于扯回正题。
“所以,这松花布呀,能到咱们红叶城这边,往日里这种价钱,也都没有几个买得起,更像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只是如今,它不需要交纳太多的商税,虽说远途运来,可品质上佳,价格反而不比这近处的蓝纹布,贵上多少。
这松花布,反倒可以说是物美价廉。
客人,您要是不信?
尽管四处去瞧。
去看看,这城中还有哪一家,能有本店这种上品的花丝布料!”
那伙计,嘿嘿一笑。
“要小人说,即便偶尔出现一些花布,也都是些仿制的伪劣货,何止是不经用?更是容易掉色!
唉……之前我看外面,就有不少人去上当受骗。
幸亏,现在也就是冬天,要是夏天时,热了起来,身上一出汗,那种劣布制成的衣袖,往自己的脸上那么轻轻一抹?
诶哟,可就了不得啊!
甭管哪一位,那脸上就是化过好几回的浓妆,都能变成一个台上的小丑花脸,不知要去吓哭多少小娃娃哩!
就说店外那些无良的商人,千万不能信他们。
一个个的,心都比半夜水沟底下的污泥,黑上百倍千倍!
所以客人,我们店中的这松花布,才是如今您老拿出去,送给亲人的最好选择。”
蓝墨心中叹气。
这伙计说得,也都没有错。
他记得,父亲在世时,家里也曾买过蓝纹布,当时的价格也就没有这么高,大概每尺只在一枚铜币左右。
可惜现如今的红叶领,四面商路被封,西法对红叶设下的关卡,税率比起以前,都要飙升十数倍。
所以,这些布匹的价格?怎么会去不涨!
至于东法,之前有段时间倒是开通过面对红叶领的商路。
只是前方飞鹰关,如今再次爆发激烈战斗,曾经打开的商路,大部分都去断绝。
即便能够从那面通关的商旅,不是交了极重的商税,就是去偷渡过来。
也只有青石领,因为军力强大,保障了西法最北面的商路,还能与红叶领,维持以往的贸易往来。
青石领那边,虽然地处群山高地中间,但当地却有着附近地区规模最大的铁矿。
西法王国若是针对青石领的商旅,去下什么狠手?那最终,恐怕都不知道,到底又是谁在为难谁了。
毕竟,西法南面就是死敌东法,再就是离得较近的烈日王国,可是话说回来,烈日就不是西法王国的敌人嘛?
准确说,烈日王国眼前的扩张目标,的确是东法王国,但不代表就对西法王国没有野心。
而青石领的位置,就让它去控制住,西法连通东面的商路。
虽然那里流进流出的物资不算多,但至少也是如今西法王国,能够对外进行商业交通的最可靠途径。
现如今的红叶领,实力日益衰减,首先就是因为大部分的商路受阻。
那种重税后的商品,即便得以通关,其高昂的价格,也让民众们无力承担。
四方封锁下,商品价格飞涨,受苦的还是底层民众!
蓝墨在城郊,见多了拖家带口,去往外地的民众。
若不是,没有了活路?
谁又愿意背井离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