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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我这样不懂马球的人,也看得出这场比赛很精彩。
不像是宫中那种斯文的,带着点虚伪的脉脉温情的友谊赛,而是真正的赛场厮杀。
独孤绍的打法一如她的外貌,猛烈、迅速,有着猛虎下山的气势。她的队员们也像她一样,攻击迅猛如狂风骤雨。
崔明德出场的时候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一开始比赛,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她看上去比独孤绍文弱,气势却毫不逊于独孤绍。从我这边可以看到她策马疾驰,屡屡从红衣队员身边经过,球杆一勾,轻轻松松带走了那个小球,或传送,或自己进击,每一下动作,都透着狠厉。有一回她甚至整个人侧身过去,只剩一脚勾住马镫,手臂从自己的马腹下伸出去,球杆穿过对方队员的马腹下方,从下面带走了球。
场上爆发出一阵鼓噪,无数人为之喝彩叫好,崔明德到底还是个少女,面色带出些许骄矜之色,又马上隐去,独孤绍把头一昂,下一轮追逐经过崔明德的时候忽然跃起跳到崔明德的马上,手臂贴着她的手臂,抓住她的手一带,崔明德不由自主地把球击到左侧,有一个红衣女子拦住了球,独孤绍笑着又翻身回到自己的马上,对着崔明德抛了个得意洋洋的媚眼。
那一眼秋波中蕴含的风情,把包括李睿在内的所有贵族子弟都看得如痴如醉,我听见李睿在身边喃喃自语道:“娶妻当娶独孤绍。”
我翻了个白眼。
崔明德这边屡屡失利,终于丢掉了几分神仙气度,挥舞球杆叫出暂停,一队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我看见有个白衣女子不服气地说了一句,被崔明德一眼给瞪回去,悻悻然退到一旁,然后那个韦家小四娘被换上去了。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不慌不忙地把头发束得更紧了些,牵马出来,这边摆开阵型,重新比拼。
我不懂马球的阵势,只知道她站的约莫是个防守的位置,却见她左突右至,身手极为灵巧,每每与崔明德配合,两人一传一接,十分默契。
李睿咦了一声,把注意力从独孤绍身上收回来,摸着下巴道:“那姓韦的有意思。”
我看着他,果然他不用我催,就开始自动介绍:“你看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向前直冲,她却偏偏要向右绕,你看这边她假作向右,其实又忽然闪身向左,诶,这个好!”
大家又发出一阵鼓噪,这声音只稍逊于刚才独孤绍翻跃的时候,我分心去看的时候,只瞄见韦家小娘利落地换了个手,倒勾着侧过去,手腕一翻一提,球又被轻轻松松地送到崔明德手里。
“假动作。”我想了半天,只能以这个词形容。李睿一拍我肩膀:“这个词好!”他亲热地搂着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看。
我见他看得入神,难得地起了好奇心,推推他问:“六郎,这人有那么厉害么?你一贯不是盯着好颜色的人看么?”
李睿不满地瞥我一眼:“我岂是那么浅薄的人!球场之上,只看球技,不论美人!”
“看,崔明德的衣裳开了!”
李睿的眼睛马上溜过去,然后气哼哼地看我:“你诈我!”
“你不是只关心球技么?不是讨厌崔家小娘子么?”
“我那是…怕她有伤风化!”
切。我以眼光表达了自己的鄙视。所谓叶公好龙,李公子好马球,诚哉斯言。
李公子雉奴没法和我掐,只好咬牙切齿地继续去看球,他的眼光一会溜到独孤绍身上,一会溜到韦家小娘子身上,到最后居然是关注那姓韦的姑娘居多。
我留意到他的反应,也对那人好奇起来,推推李睿:“不就是几个假动作么?我瞧她也没独孤绍打得好呀,你怎地倒转性了?”
“你懂什么?”李睿给我解释:“你瞧她那一处本可以自己击球的,却偏偏还是传给崔明德,再看崔明德接到以后,她便马上换了位置,补在后面,不但防了别人,连自己本队的人都防得滴水不漏,这么好的技艺,整个场上却一个球也没进,这不是怪么?”
“……大约是想讨好崔明德罢。”
“讨好她有什么用?”李睿瞪大眼,十分不明白。
“就跟你打马球的时候,侍卫们会让着你一样啊,你是代王嘛。”
李睿歪着头,露出了沉思的神色。
虽然十五岁在现在这个年纪几乎已经算得上是成人了,但是身为幼子的李睿显然是不如旁人成熟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道:“兕子,这样太没意思了。”
我说:“是啊,所以我就不喜欢看马球,看来看去,反正不是太子哥哥,就是你赢,剩下的总之是按官职排的。”
李睿看着我摇头:“不,我是说,你自己不会打马球,就贬低我的马球技艺,这样太没意思了。”
…大哥我们还能愉快地对话吗?…
虽然李睿坚决不肯承认他每次打球都能赢都是因为被人放了水,但是接下来的比赛,他却也少了很多兴趣。侍卫们又急着催我们回宫,于是不等散场我们就提前走了。
回到宫中,就看见春桃含羞带怯地过来唤我们:“六郎、二娘,圣人传见。”
唐代称呼皇帝为圣人,然而到了我们的母亲手里,她和父亲并称‘二圣’,因此母亲宫中的宫女也常常唤她作‘圣人’,就这点来看,母亲还是很像武则天的。
我和李睿面面相觑,看一眼彼此的服装,李睿马上换成笑脸,道:“娘子等等,我们换了衣裳就去。”
春桃听他叫得生分,眼睛一挑,焕发出无数种风情,李睿假作不见,拉着我匆匆忙忙过去,换了一身常服,再去母亲的立政殿,途中春桃一直向李睿抛媚眼,李睿不知是尴尬还是什么,有意无意地闪到我身边,还不住地对我使眼色。
我笑嘻嘻拉过春桃,向她手里塞进一把铜钱,问她:“阿娘叫我们去作甚?”
春桃看一眼李睿,李睿把头转过去,她便幽幽一叹,低声道:“六郎已经十五了。”
李睿不解道:“十五又怎么了?”
春桃横他一眼,道:“大家儿郎满了十五,自然是要选侍妾了。”
李睿和我一起呆住。他马上转换成一脸欣喜,我则一脸呆滞——他讨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