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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宫里除了父母和太子哥哥,还有谁能让我忌惮几分,那必是杨子高了。据说这老头子伺候父亲的时间比母亲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当年父亲为了母亲与仁德皇太后和废后抗争久之,朝臣、宦官、宫人被牵连者实众,这位杨翁却能在这些争斗,以及之后的种种风波中幸存,父亲一直对他荣宠有加,便是母亲也对他颇为亲近,实在是大明宫中一棵长青树,李睿和我都不敢等闲待他。
杨子高一出面,我便知这事已然闹大,耷了头,慢慢走过去,赔笑道:“阿翁怎地没陪着阿耶,却到这里来了?”
杨子高笑眯眯地看着我,又看看韦欢,道:“二位圣人与诸位相公议事议到一半,忽听千牛卫中人报说二娘不见了,惊得事也议不下去,立召北衙诸将军入宫咨议,本欲发左右武卫、左右羽林卫、左右金吾卫及左右屯卫封城搜检,幸得许相公进言,说如此恐令宵小之徒惊动,反而不美,因特命老奴等改装易服,潜行查访,老奴想二娘乃是天章玉姿,行止必不同于旁人,乃召诸武侯讯问,果然得了二娘玉迹,特率金吾儿郎前来护卫,恳请二娘稍移尊驾,随老奴等回宫,以安二圣之心。”
他口里说得客气,旁边却立刻有人驱了一辆马车过来,两个人高马大的皂衣禁卫毫不客气地将我夹在中间,半挟持般地护我到车驾之前,其中一人拉开车门,另一人则弯下腰,将我抱到车上,我还不肯进去,只回头看韦欢,杨子高顺着我的眼神看见韦欢,笑着道:“劳烦韦四娘子也随老奴等入宫一趟。”
韦欢干笑道:“奴何敢当杨翁‘娘子’之称?杨翁但唤奴‘韦四’便是。”一边说,一边乖乖地走过来,跟在车边,亦有几个禁卫跟在她身边,从旁挟住了她。
立在车前的两个禁卫催促我进去,我再看韦欢一眼,她方才脸色就很苍白,这会儿将拿开的帷帽又戴上了,看不清脸色,但腿上是微微在打颤的。我又瞧李睿,他这回已经上了马,两眼无神地盯着前面的地面。
杨子高也骑了马,在马上对我侧了侧身,笑道:“车马将行,请二娘入内。”
我灵机一动,想出来个说辞,便道:“我走了许久,腿疼,阿翁寻个人来给我捶捶罢。”
杨子高环顾四周,发现四面皆是男子,并无侍女宫人之流,皱了眉,耐着性子道:“待回了宫,便叫按摩科派人来侍奉二娘,如何?”
我见他神色,就知他有些不耐烦了,赶紧将脸上的笑绽到最大,指着韦欢道:“一点小事,不必特地劳动太医署——阿翁就叫她来给我捶捶好不好?”
杨子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拿出对付父亲的手段,嬉皮笑脸地看他,他又去看韦欢,韦欢虽戴着帷帽,却还是被他看得低了头,不发一语。
一直沉默的李睿突然道:“阿翁不如就叫韦欢到车里侍奉兕子罢,可怜她跟前也没个侍女,若有甚女儿家不便说的事,也不好叫人。”
杨子高笑道:“如此,便劳韦四娘子了。”略一挥手,韦欢身边的禁卫便退开一步,李睿对我使个眼色,我赶忙坐进车里。
韦欢爬上车,小心地进了车厢,不待坐稳,那车夫已经驱赶马儿,累得她向内一扑,这车厢本就极狭小,她一扑就跌在我怀里,将我砸得眼冒金星。
我不由得埋怨:“你小心点。”
她道:“对不住。”我见她还不起来,推她道:“你坐好。”
韦欢龇牙嘶了一声,慢慢撑着我旁边的的座位起身,摘下帷帽。我见她脸色惨白,额角全是汗水,才想起她说的受罚之类的话来,踟蹰片刻,方屈尊问她:“你还好么?”
韦欢苦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瓶药来,递给我:“趁还没入宫,你替我上点药,聊胜于无。”大概见我一脸不悦,低了声气,哀求道:“这会真是闹大了,一会入宫,二圣必然大怒,打我几十杖都是轻的,万一将我关入掖庭,我这模样,还有命没有?求你看在同钻戌洞的面上,替我上一上药,以免万一罢。”
她说得实在可怜,此事说来我也的确有责任,我便不大好推脱,接过药瓶,对她道:“你不许对别人说。”
韦欢笑道:“那是自然。”对我轻轻说句“得罪”,将她的一条鹅黄帔子褪去,又解开白底蓝花的半臂与浅黄窄袖襦衫,侧身对着我。
我朝她背后一看,见上面很有几道青紫肿胀之处,越向下面似伤痕越多,便伸手去扒她的衣裳,手指碰着伤口,听见她轻轻哼了一声,却不说疼,而说“凉”。
我赶紧放轻动作,将她的衣服全部撸至腰间,这才见她靠近腰间的地方肿得有数指高,最高处有些许破损,如今伤口已经迸裂,微微地流了些血。
这场景看得惊心,我颤巍巍倒了些药粉上去,问她:“疼么?”
她笑道:“不碍的,你只管涂。”又道:“你蘸些水,把药化开。”
这一时半会的哪里有水?我便看她,她又笑:“用涎水。”
我嫌恶地看她:“我才不会碰你的口涎。”
她莫名其妙地看我:“谁说用我的?我是说,用你的涎水将药化开。”一面催我道:“你快些,怕他们开门呢。”
我心里着实别扭,但见她这样可怜,也只好吐了点口水,将药粉化开,在她身上胡乱涂抹一气。
她看着这么瘦,背上却着实有些料,碰上去不似宫人们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倒有几分像是男人的背似的。我边涂药,忽然就生出几分好奇,头一扭,凑到她身前看。
她吓了一跳,将襦衫一拉,道:“你作甚?”
我笑道:“我见你后头倒像男人似的,所以到前面看看,万一你真是个小郎君,男扮女装入宫来骗我呢?”边说,眼神向下,颇为轻浮地瞥了一眼。
她有些恼,说:“这个时候,你不想着怎么开脱,还只顾着玩笑!”说着就将衣裳穿好,我撇撇嘴,把手上的口水全都抹到她身上,边抹边道:“有什么好想的,反正也没露到万年令那里,我同母亲认个错不就是了,自己亲生女儿,难道她还真舍得怎么了我?至于你么,我同母亲求求情,不至于狠罚你的。”
她跺脚道:“十六卫禁军,几乎惊动八卫,这还不算大事?你倒是没事,我…天后早就厌了我,万一…”
我说:“万一打了你,那也是你该打,谁教你要骗我,还叫我钻狗洞!不过看在一月伴读的情分上,我会求求母亲,本来打二十的,减去两杖,变成十八,本来打四十的,就给你减去四杖,变成三十六。”
她大约没想到我竟一点也不想着她,着了急,红了眼圈道:“二娘,我以为你不至于这么忍心…”
我饶有兴致地看她,笑眯眯地说:“这时候你知道急了?方才作弄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样呢?”
韦欢瞪我,我把头左右扭扭,对她露出一个前世称之为“欠揍”的表情,她的神情就软下来,扯着我的衣袖道:“二娘,我知道你最仁善,一定不会坐看我被罚的,是不是?”
我道:“要我帮你也可,你要如实回答我的话,一句都不许欺我。”
她显然已经猜到我要问什么,咬着嘴唇,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我笃定她怕母亲,笑着将药瓶揣进我怀里,道:“也不知你以什么身份面见阿娘,若是戴罪之身,说不定要搜身,这东西不如放在我这,你若再挨打,我看在同钻戌洞的情面上,叫人给你送瓶更好的去——只望你撑得到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