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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虽未替我正经举行什么仪式,许多事却显然是已经变了。第一个便是乳母们陆续都被打发出了宫。她们都是壮年妇人,在宫外多半都有家人儿女,品级还都不低,若在我那个年代,怎么也是市、县级的人物,如今却为着我这一个已全然不再需要保育的公主留滞宫中,着实可怜;再则她们这些人都有资历品级,又是从小将我带到大的,平素难免有些倚老卖老,我常见她们也烦,因此在这件事上倒是颇有几分雀跃,母亲问我要不要留一二人在宫内时,忙地摇头止住,回头便一人赏了三百匹绢帛,欢欢喜喜地把人打发。
第二件事,便是我的课业。若按制度,我与李睿的课业都是违例的——他是未成亲而出阁入弘文馆就学,开了府,有王傅、友、侍读、文学、祭酒等僚属辅佐却还常常留居宫中、同我一道上课,我则是本不该如皇子般就学,却从小便从李睿的侍讲、侍读、侍文和侍书上课,学的也不是什么妇德内则,而是《急就章》、《文选》、《老子》,偶尔也跟太子或李睿一道去听五经讲学。近来母亲命苗神客、刘祎之等人教导我经史,他们两人替我安排的是先《孝经》后《论语》,杂以《诗》和《尔雅》,母亲却命我杂学《春秋左氏传》和《国语》——这些都是国子学中所规定的大小经书,通二经者即可以授官,以如今的常理而言,本不该是我这小女娘的课业范畴,然而我既在内宫,除了母亲,谁也管不着我,一向倒无大事。如今来了潮,却一切又不同了,好几个宗室命妇都上书劝谏,母亲拗不过她们,便在我的课业中加入了内则内范,我原本在贞观殿的偏殿从学士们就学,这帮多嘴多舌的大臣们却想叫我留在内宫接受教导,最后还是母亲说后宫不方便学士出入,特地在集贤殿内辟了一间小院,内设帘帷,命我在帘内学习,侍书们在帘外教导,出入有仪仗遮蔽,上课时有年长女官领宫人二人以上、内官丞一人领内官二人以上、仪卫二人以上,我才得以名正言顺的学习经史。父亲见母亲这样镇重,也不知从哪来的主意,规定我也要如李睿一般,每旬一试,至一经学完还有升学试,考试不过,酌量有罚。
第三件事,则是我的月例供给。倒不是说从前宫中敢克扣了我的东西,只是自这一回以后,送来的物件显然比之前要更精致、更奢华了。尤其是尚方局送来的衣裳,从前还有许多粗看上去男女不大分明的款式,如今送来的却是各色大褶大花的裙裳,镶嵌纹绣,唯恐不够华丽,衣襟也开得低了许多。母亲又叫人额外给了我许多首饰,并法着李睿的“纸笔书墨钱”给我设了一项“脂粉钱”——我们这两项用度都由母亲自皇后的分例中出,并不曾经过藏省,外头无权过问。传闻脂粉钱这一项只得纸笔钱的三分之一,以此推断,母亲每月私下贴补给李睿的钱帛数实在惊人,李睿倒也未辜负母亲的期望,拿着这钱出去结交世家文人,编书献经,忙了个不亦乐乎。太子近日因父亲身子好些,上表固辞了监国之任,每日只在东宫读书习字,兼领东宫属官注《后汉书》,风头反倒不及李睿盛了。
五月里我记得最深的就是刘仁轨这个名字,记住他的原因倒很简单,四月我们吃了吐蕃的败仗,纳州、黔州又有土人作乱,母亲于军事上不大通,只得请父亲强拖病体出来主持朝政、选贤臣良将募兵御敌,父亲为此很是嘲笑了母亲一番,说“原来还有你武七娘拿不定的主意”,故意等母亲请了几次,才下诏以刘仁轨镇洮河军,并选了好几路人马分别征讨,母亲建议从河南、河北征兵,无论良贱,既能充实兵力,又能安置旱灾流民,父亲欣然许诺,颇为自得地道:“七娘若为尚书令,若是行军打仗上,却是差了点。”
母亲笑道:“自然是不及三郎。”等刘仁轨临行前,特地命我在帘后见了他一面,指着我笑向他道:“望刘公扬威远番,毋令小女儿有和亲之忧。”又命我隔帘拜谢,殷殷切切,托付甚深。刘仁轨走后不久,魏叔璘便被出为岷州刺史,内史韦思谦与兵部侍郎岑长倩都加同中书门下三品,却是一下加了两个宰相——这是母亲的建言,她以为如今军政事繁,政事堂中人手不足,且这两人的资历于宰相而言都有些浅,横竖宰相一贯也无定员,不如多选两个,贤则用,不贤则斥退。父亲深以为然。
母亲等父亲同意了她的建议,又上书提了十四条建言:请王公以下学习《老子》,请父在母丧时为母服齐衰三年,请《孝经》、《论语》为策试必修之学,请以明经科为科举常例、一年一试,请增京官俸禄,请将百官力役量折为钱帛、一体给付,请免除三辅一带徭役,请自上阳宫建成后不再大兴土木,请百官久不升迁者量才为用、酌情升转,请广开言路,请禁止浮巧,请杜绝谗言,请为父亲再加两字尊号,请封禅泰山。
前面十二条父亲都“欣然嘉纳”,后面两条却是“固辞数次”,等母亲、李睿及百官连番上书,才“勉为其难”地从了,却是帝、后一同都加了两字尊号,是为圣文天皇和圣文天后,又下诏定封禅之礼,却以母亲为亚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