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岭南的一段时日里,宋师道几乎忙得脚不沾地,父母的事、姐妹的事,还有逐鹿天下的规划……他好不容易才将宋阀的一应布置安排下去,又要赶赴扬州施展他的“搅乱天下大计”了:当然,这大计的主力其实是寇仲和徐子陵。
此时的双龙还不知道他们很快就能够再次见到宋师道了,更是全然不知他们已经搅进了一场大风波里。如今寇仲和徐子陵正肩并肩、头靠头地挨坐在他们的破石屋门口,四只手同捧着一本书呆呆地看着——而这本书,就是方才他们扒到的“货”。
徐子陵既失望又无奈,说:“仲少啊,如果不是你舍不得兑换那锭金子,我们也不用再出街扒货了;而如果不是你说那个好似教书先生一样的人是只肥羊,我们也不会扒到这部鬼画符般的怪书……简直就是白费时间嘛。嘿,你仲少爷不是常自吹嘘学富五车吗?那你告诉我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寇仲哑然片刻,微微仰头、故作得意地说:“我哪会像你小子这般不学无术,只看这些人形图像,就知是练功行气的秘诀了,或许我们这次真的偷到宝了,哈!陵少你再看这种奇怪的纸质,这说不定是一部绝顶的秘籍哩!”
徐子陵失笑道:“不要胡吹大气了,读两个字来给我听听,看你怎么学而有术好了。”
寇仲两眼放光道:“只要有人能写得出来,必就有人懂看,是了,好似宋二哥那样博学的人肯定能看懂,就算他也看不懂,以宋阀的势力,难道还找不到老学究来破解么?噫,干脆等重逢以后,我就将这本书当作礼物送给宋二哥好啦,等他破解出绝世武功,又怎会不教给我们呢?到时我们就可以一起横行天下哩!”
徐子陵撇嘴道:“说不定这根本就是一本毫无意义的鬼画符,宋二哥能看得上这样的破书才奇怪了,仲少你就算想送定情信物也不能这么寒酸吧……”迎着寇仲的怒目而视,徐子陵笑道:“好啦我不打击你了,等我们再见他的时候,你爱送就送吧,现在的首要大事是填饱我们双龙金贵的肚子。”
寇仲哈哈一笑,站了起来,将那本书塞进怀里,又伸个懒腰,说:“走吧陵少,我们去吃些好东西犒劳一下自己。”徐子陵翻了个白眼,拽着寇仲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再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两个少年这才嘻嘻哈哈地往废园外走去。
孰料双龙才刚走近破败的围墙,就从墙上的裂缝中窥见了不复嚣张、垂头丧气的言老大,正被十多名大汉押着朝废园走来。
寇仲和徐子陵均是大吃一惊,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后,就双双踮起脚,无声无息地溜到一间只剩下三堵烂墙的破屋内,藏进他们专为躲避灾祸而掘出的地穴里去,还以铺满沙石的木板盖着以伪装成地面,只留下一个小小的缝隙作透气听声之用。
不多时,翻箱倒物的声音就不断地从他们那间破石屋的方向传来,还夹杂着言老大的哭嚎声,显然他正在被人毒打。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惊胆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言老大在扬州城总算也是有点名堂的人物,不仅手下带着二十多名兄弟,还拜了竹花帮的堂主常次作阿爷,但他在这批大汉跟前,竟好似连猪狗也不如。
一把阴测测的声音在那边响起——“给我搜!”听到这话,扬州双龙简直是立刻就由龙变蛇了,俱被吓得面色发青,浑身冰凉,连大气都不敢出半口。
言老大颤抖的声音传来:“各位大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定能找到那两个臭小子……把宝书给取回来,我以人头保证……啊!”这一声惨叫,简直快将双龙吓得魂飞魄散了——而同时他们也终于明白了,原来那本鬼画符一样的书正是造成这一切的“祸首”,难道这真的是一本绝顶秘籍不成?!
那些凶神恶煞的家伙们略略搜索了一遍,或许是觉得这废园一目可及、难以藏人,所以并不太仔细,总算给双龙留下了一线生机。而后那些人又拖拽着奄奄一息的言老大去往双龙可能会在的地方搜寻,脚步声逐渐远去。
寇仲和徐子陵骇然对视,皆被吓得面无人色——扬州城是绝对待不下去了,两人立时想起东门旁那道通往城外的暗渠,那是他们现在唯一的脱身希望了。
双龙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财物,就惊惶地逃出了扬州城……天下的动乱,终于要从这里开始。
至于寇仲和徐子陵得到的那本鬼画符一样的书,当然是非同小可的,那正是隋帝杨广特派宇文阀的顶尖高手之一宇文化及前来扬州寻觅的道家圣典——长生诀。
杨广昏聩无能,还妄图寻得长生诀来修炼仙道,以求长生不死。殊不知宇文化及心中早有谋反之意,他本是打算将长生诀带回去讨得杨广欢心、并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假作破译了长生诀内的甲骨文,再拿去给杨广修炼:若当真如此,则不出三月,杨广就会走火入魔而死。
因为原本已确定了长生诀就在扬州高手石龙手中,所以宇文化及信心满满,大张旗鼓地就来夺书了:孰料他一击之下竟是未能成功,更令消息暴露;再加上长生诀的书册是以玄金线织成,水火不侵的,纵使以宇文阀的财力势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仿造出一本假书来欺骗杨广,所以宇文化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非拿到宝书不可了。
石龙被宇文化及打成重伤逃脱,最后死在了他的好友田文家里,田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学究,他将宝书藏在衣服里企图蒙混出城,结果半道上就不知不觉地被双龙当作肥羊给“摸”了——而当田文在城门口被识破抓住后,一番搜身之下,宇文化及立时发现田文的衣服早被割破、宝书失窃……而在这附近,技术最好的扒手就是寇仲和徐子陵了,因此才有了言老大的惨剧。
寇仲和徐子陵当然不知道他们手里的这部怪书竟有那么大的来头、以及那么多的弯弯绕,此时两人正脱得赤条条的在溪水里洗澡呢——他们钻过了暗渠逃离扬州,自然难免沾染上污臭。
两人终是少年心性,自以为脱离了危险,就恢复了嬉笑顽皮的性子,在水里打闹了一番之后,又拿起那本怪书细细钻研:本来他们还想留待宋师道看懂这怪书之后再来教他们,可如今得知这书里恐怕大有玄机,心里自然痒痒的,就再也忍不住了。
早前寇仲和徐子陵就已经被宋师道普及了奇经八脉的知识,是而虽然这怪书上的文字他们一个也看不明白,但仅顺着那图像细看,这两个运势逆天的少年竟真的生出了一些奇妙的感觉来。
寇仲奇道:“咦,这第六幅图好像很有用的样子……我体内的那一丝细细的真气开始顺着图像游走哩!”
眼看着寇仲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运功行气,徐子陵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下翻阅长生诀——之前的六幅图他都没看出半点感觉来,可是当他翻到了第七幅、也就是最后的一幅图时,立刻就看得移不开眼了,体内的真气也开始蠢蠢欲动。
也只有像双龙这样初生牛犊不怕虎、且对练功忌讳了解不多的顽皮少年才敢这样“乱练”长生诀,要是换做别人,只怕不是瞻前顾后不敢习练,就是练功练到走火入魔了。
两个少年练了一阵,均发现按照这怪书上的图像行功,他们体内的那一丝怎么练都很难壮大的真气居然开始凝练了——虽然更是细到几乎难以察觉了,但其中蕴藏的威力却并没减弱,而且内力越凝练,将来他们经脉中能储存的“气量”岂非越多?这可真是天大的机缘,就连大宗师知道了也会眼热的。
此时他们的内功已和宋家的基础功法有所不同了,但显然这样练更有效率,寇仲和徐子陵连忙控制真气开始运转周天,心里都是欢欣不已:似乎他们距离成为高手的目标又近了一步呢。
双龙此时根本不会想到,这长生诀不仅能凝练内力,还具备了改造体质的神奇功效:只要继续练下去,他们那因为年纪大而定型的根骨就会逐渐发生改变——当根骨与他们绝顶的资质相配套之后,双龙的练功历程将畅通无阻,最终必然成为傲视天下的绝顶高手。
寇仲和徐子陵按照长生诀上的图案运转了一个周天之后,这才发现他们刚刚竟就这样一丨丝丨不丨挂地坐在溪边大石块上练功,顿时笑得前俯后仰,一起跌进水里,又打闹了起来,而那神奇的长生诀,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摊开在光滑的石面上,显得古朴而神秘……
事实上,正所谓“心无挂碍,来去皆空”,若非两人赤丨裸练功,他们体内的那丝真气才不会那么容易地就被长生诀给带偏了行功线路呢。所以说,双龙简直就是天地运势附体,旁人不服都不行。
正当寇仲和徐子陵为奇遇而开怀、双双嬉水为乐时,一声娇哼陡然自岸边传来——两人乍吃一惊,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一位头戴竹笠、白衣如雪的女子俏立岸旁,一双美目透过面纱,正冷冷地打量着他们,一点儿也没因他们赤身裸丨体而有所顾忌。
两个少年齐声怪叫,赶忙蹲低身子,还下意识地伸手掩盖住下丨身。徐子陵脸红道:“非礼勿视,大姐请高抬贵眼,饶了我们吧!”
寇仲眼珠子乱转了一会儿,嚷道:“看一眼收一文钱,姑娘最少看了百多眼,初次惠顾免掉零头,只要留下百个铜钱,你便可以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