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萨鲁的伤势已无大碍,可以下床行走了。午睡后,也能处理一些朝政,这让阿尔缇妮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趁着他忙于政务,她偷了个空,来到皇宫的花园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连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她像根过度紧绷的弦,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断掉,她需要好好轻松一下。
踱步在花园里,她尽量什么都不想,走走停停,欣赏着那些不知名的花卉,鸟语花香,整个人都觉得心旷神怡。
她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踱步到石椅边坐下,本来打算小憩一会儿,怎料肚子里小家伙闹腾得厉害,把她的瞌睡虫全都吓走了,她安静地感受着肚子里的动静,那是新生命赐予的一种喜悦,让她藏在心头的阴霾如同雨过天晴,渐渐消散在空气里。
突兀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朝着声源看去,只见几个侍女正推着小板车走来,上面摆放了些许食物,还有衣物,以及一些饰品,全是女性的用品。
她不禁有些奇怪,她们是要搬家吗?
她正疑惑着,其中一个侍女眼尖地看到了她,脸色顿时刷的一白,她扯了扯身边侍女的衣服,后者抬头看向她这边,竟也脸色大变,像是见到了鬼似的。
她颦蹙眉心,思忖着,难道她们是在偷东西?眼见她们打算转身绕道走,她起身开口道:“你们在干什么?”
“女王陛下。”侍女们吓了一跳,忙不迭地下跪行礼。
她走了过去,查视着车上的物品,发现都是些高级货,不像是侍女们用的,“你们要把这些东西送到哪去?”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慌乱地摇着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她狐疑更甚,两人脸孔很生,不似在皇帝寝殿服侍的侍女,战战兢兢的模样让她更确定了她们是在做贼心虚。
“你们很缺钱吗?”她柔声问道,她知道侍女的日子并不好过,等级待遇也有差别,她不会为难她们的。
她们还是摇头。
以为她们是害怕所致,她安抚道,“别担心:我不会治你们罪的。”
她们还是默不作声,摇头的动作却更为厉害,其中一个竟还哭了起来。
“我不是要治你们的罪,我是看你们有什么需要。”
“女王陛下,请让我走吧。”像是要急于离开似的,她们突然重重地俯身磕头。
阿尔缇妮斯眼见她们疯狂的行为,急忙伸手制止,“起来,你们起来。”怎奈她身怀六甲,弯个腰都费力得很,不要说扶人了,撑着自己的腰都还嫌不够力呢。
其中一个侍女拽着她的裙摆,斗大的泪珠盈盈而落,“女王陛下,求您什么都不要问,我们不是要做坏事。”
不要问?那就是不能说喽。这倒挑起她的好奇心了,她佯装生气的样子,硬声问道:“你们不说的话,我可要叫人了。”
“不要,女王陛下,我们……我们……”
“你们什么?”
侍女见她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怕她真找人来,害怕之余,哭声阵阵的说道,“我们是要替亚莉侧妃送点生活用品。”
这个早已经快被她遗忘的名字突然从她们口中出现,她不禁愣了一下,心间闪过一丝酸痛,涩涩的,让她很不舒服,只觉得胃里正咕噜噜地冒着酸水,她依稀记得亚莉似乎很久没出现在皇宫里了,她也未曾问过,只知道她还活着。“她在哪?”
“在伊琳娜芙神殿。”
她听过这个神殿的名字,那是用来幽禁贵族的神殿。罪不及死的贵族,都会被关到那里幽禁终身。
她被皇帝幽禁了吗?
“抱歉,我吓着你们了。”她歉然地说道,想到亚莉的处境,有些内疚,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她也不会被关到那种地方去。“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她好心地问,只想尽些绵薄之力,否则她心有不安啊。
“没有,没有!”
“你们起来吧!”
“谢女王陛下。”她们抹了抹眼泪,迅速地从地上起身,然后推着小车,打算离开。
突然,从花园的另一侧又奔出一个侍女,由于角度关系,她没有看到阿尔缇妮斯,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包东西,嚷叫着:“我从御医处拿到药了,听说是准备给女王陛下坐月子的补药,很高级,亚莉殿下正好用得上。”
她跑了过来,一见到阿尔缇妮斯,顿时身形一僵,手中的药也掉在了地上。
“女王陛下!”她瑟抖着身体,脸色瞬间惨白。
阿尔缇妮斯看着地上的草药,怔忡了片刻,“这是要给亚莉侧妃用的?”她面无表情地问道,声音却在发颤,有种痛,正从她心底无穷无尽地涌出。
侍女没想到她会出现,抖着身子慌然下跪,猛烈地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女王陛下,您误会了!”
“告诉我,是不是?”她突然使力地抓着侍女的胳膊,厉声吼道。
“不是,不是!”侍女哭叫着,依然极力摇头否认。
“你还说谎!”她不想这样大声吼人的,只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问清楚,心中好似有把利剑,正冰冷抵着她的心。
“我没有,我没有,女王陛下饶命啊。”她大声哭叫着,眼前的女王陛下神色骇人,紫色的眸子像是要杀人般的恐怖,她只能无助地抖着身子,乞求她的宽恕。
“我要你说实话。”阿尔缇妮斯疯狂地摇着她的肩,心在抽痛,痛得她忘却了理智。
另两个推车的侍女,眼见她如此,也慌张地跪在地上,央求着,“女王陛下,求您饶了我们。”
“我只要你们说实话,听到没有。”她神情愤怒地看着她们,思绪翻涌澎湃着,为什么她们都不敢说话?
猛然间,她想到了他。是他吗,是他下令不准任何人说的吗?她慌乱地摇着头,他不会骗她的,他说他爱她的。但,她看着地上那包草药,仿佛它是洪水猛兽。这是坐月子用的补药,而且还是给亚莉用的,这说明了什么,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
她捂住胸口,这里好像突然有千万只针在刺她,眼泪像决堤河水,漫溢出眼眶。她停不住,也甩不尽,只能任由眼泪冲刷而落,她被心里的剧痛压得喘不过气来,原本看在眼里的蓝天白云,也变得浑浊不清,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向她袭来。
她拼命压抑着心里的慌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我只要听实话。”
她们谁都不敢出声,低垂着头,不敢看她。
阿尔缇妮斯喘了口气,费力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药,“不说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回神殿。”
听闻,她们猛地抬起头,眼里有着惊慌,“女王陛下……”
“我说到做到。”她冷声道,拽着药包的手几乎捏烂了它。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个,爬跪到她身边,“女王陛下,求您……”
她不理会她楚楚可怜的神情,硬下心肠打断她的话。“我只想知道真相。”
“我们不能说!”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谁说了都会没命的。
“那我换个方法,我来问,你来答。”她可以猜到她们为何不肯说的理由,她也不想难为她们,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侍女刚想拒绝,话还没开口,阿尔缇妮斯锐利的视线直射而出,让她顿时噤声。
“我只想问,她什么时候生下孩子的?”
“女王……”
“说!”她凛目吼道,神情狰狞无比。
侍女吓得魂不附体,立时脱口道:“三天前,亚莉殿下生下了小皇子!”说完,她不敢抬头看她,只能狂抖着身体跪在原地,额头几乎碰到了地上。
另两个侍女紧咬着嘴唇,颤抖的像风中的树叶。
好半晌,阿尔提尼斯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三人对这突然的平静惊恐万分,想她一定是气疯了,才会如此,害怕的连气都不敢喘一下,头颅压得更低,几乎陷进了沙土里。
“你们起来吧!”平和的声音带着一丝冻结空气的冰冷响了起来。
她们颤抖地抬起头,发现她脸上一点愤怒的表情都没有,不禁有些纳闷。
“这个还给你们!”她将手中的草药放置在推车上。
“女王陛下……您……”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走吧!”说完,她没有再看她们,独自朝着花园的另一边缓缓前行。
侍女们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愣愣的僵在原地,忘了起身。
走在小径上的阿尔缇妮斯,睁着空洞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卡布斯从御医殿走了出来,见到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急忙跑了过去,“阿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似的。
她空洞地看着他,不出一声,当他是透明人似的,绕过而行。
“阿尔,你怎么了?”他伸手拉住她,发现她的手凉得像冬天里的雪。
正当他想开口追问时,一个侍女跑了过来,“女王陛下,皇帝陛下正到处找您呢。”
这一句,像是一道劈落的闪电,阿尔缇妮斯猛然一震,空洞的视线渐渐找到了焦距,她凛目朝着侍女看去,视线锐利得像把正在割肉的刀子。
侍女被她吓着了,下意识地倒退了数步,差点跌倒在地。
“阿尔……”卡布斯的心也莫名地咯噔了一记,背脊上凉飕飕的,好……好恐怖的眼神。
她穿过侍女,看向某一处,嘴角勾起一抹笑,冷得让四周的炎热都结成了冰。
“正好,我也正想找他!”
阿尔缇妮斯回到寝殿,身后跟着有些担心的卡布斯。殿内侍女们正张罗着午膳,空气中飘散着烤羊腿的香气。萨鲁一见到她,冷峻的脸色扯出笑容,他欢快地走到她身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异状,“饿了吧?”
她没有回答,紫色的眸子冰冷地瞅着他。
“阿尔缇妮斯?”他怔忡地看着她,她周身散发的冷让他有些莫名。
卡布斯眼见气氛有些不对,打算开口缓和一下,怎知话还没出口,阿尔缇妮斯先一步说道:“卡布斯,帮我整理一下东西,我要搬去宰相府。”
他当下愣在原地,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为什么突然要搬去宰相府。”萨鲁意识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想牵她的手,却被她重重地拍落。“阿尔缇妮斯?”他不明白早上还嘘寒问暖的她,怎么突然变了。
“阿尔,我看,我还是先离开一下!”卡布斯觉得自己在这儿根本就帮不上忙,反而会有被波及的可能,眼前的两人都是狮子,吵起来绝对天摇地动。他走到皇帝身边,提点道:“她身怀六甲,别刺激她。”说完,他来回在两人身上搜寻,叹了一口气,赶紧开溜。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还是由他们自己解决比较好。
萨鲁抬手挥退张罗膳食的侍女,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彼此互视着对方,午后阵阵的热风在烈日的烘烤下,扑向各个角落,却无法消弭阿尔缇妮斯身上萧瑟的冰冷。
“你怎么了?”他问得小心翼翼。
他脸上无辜的神情,令阿尔缇妮斯胸口闷痛不已。他竟然还问她怎么了?她几乎想扑上去咬他一口,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让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他的孩子,竟然还敢问她怎么了,她哭过了,也疯狂过了,当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的心郁结得喘不过气,她不想看见他。
“我不想看到你,马上给我滚。”她厉目瞪着他,似一把利剑,刺得萨鲁踉跄地退了一步,心中一惊,她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指责,还有愤怒,他做错什么了吗?
“告诉我理由!”
理由?酸楚与纠结的痛在阿尔缇妮斯的身体里无形地蔓延着,随着心脏每一次跳动,而突突发疼。她凛目而视,视线在触及他的眼睛时,射出万道寒光,“我,要,离,开,这!”她一字一字地从牙齿里蹦出。
那比冬雪还要冰冷的声音瞬间剥夺了萨鲁整个灵魂,他无意识地又倒退了几步,神色痛苦无助地看着她,身子犹如摔进了万丈深渊般无法动弹,好半晌,他才找回神志,颤抖地问道:“为什么?”她的温柔与柔顺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她的眼神又为什么这么冰冷,这么……哀伤?
“因为你不配拥有我。”她又回到了以前的阿尔缇妮斯,那样冷静与自傲,带着冰冻三尺的寒霜。
他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生命力,站在原地如同傀儡般的僵硬,“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哀然地问,早上她还柔顺地如同一只温驯的小绵羊,为何现在像只站在高处的狮子,冷酷地折磨他。“我爱你!”他狂吼着,从深渊里转醒过来,暴戾地看着她,他快被她逼疯了。
“爱我?!”她笑声响起,冷然地看着他,“你所谓的爱,就是同时让两个女人为你生孩子吗?”
这句话犹如平地惊雷,在他的心中引爆,几乎炸得他粉身碎骨,他脸上戾气化为惨白,为什么她会知道?
“是谁告诉你的。”他握紧双拳,绿眸闪过残暴的杀气,他要杀了那个让她知道实情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