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河边,黄二爷跟老鼠精来为我们送行,同时替大蛇表了心意。大蛇本是想来的,奈何现在是大白天,它那模样出来要让人看见,可得把人吓死。
至于老刺猬那家伙,自打上次说闭关,大家就再没见过它,不过老鼠精说,自老刺猬那个洞中传出来的呼噜声可以听出,那货睡得挺香,八成是进入了冬眠状态。
“小兄弟,没事的时候常回来看看啊,哪儿都没有家好。”老鼠精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着。它并不知道我们离开的缘由,它还以为,我这是要跟着吴老道出去过好日子了。
黄二爷附和着它诚恳道:“对,我们就在这姑娘山中,你们要在外头遇到啥难事,别忘了回来找我们,只要能帮上的,我们定当全力而为。”
我本来忍着泪没掉出来,这回被它俩一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吴老道一看这光景,对它俩挥挥手道:“跟着我能遇到啥难事儿?你俩把心放回肚子里,赶紧回去吧,别在这儿惹他伤心了啊。”
“那就告辞了,你们多保重。”
黄二爷它们跟我们告别,往姑娘山的方向而去。
我一直看着它们的背影消失,这才由吴老道拉着上了船。
坐在船上,我犹自沉浸在悲伤的心情中不能自拔,临河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甚至这略带河腥味的空气,都早已融进了我的骨血里,那么让我难以割舍。
船越行越远,我所熟悉的一切愈加模糊……
吴老道瞅着一言不发的我,啧啧道:“瞅瞅你那个怂样儿,又不是生离死别,回头你要想家了,可以回来看看吗,你放心,跟着爷出去,爷肯定不能苦了你,肯定让你过的比在临河镇更好……”
吴老道把胸脯拍的梆梆响,那架势,就像他要带着我出去打出一片天地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咱们要去哪儿?今晚住在哪儿?”
吴老道被我问的一怔,随即道:“这~这个吗?走的太急了,爷一时还没想好,咱走到哪儿算哪儿呗,至于住吗,天当被,地当床,天地这么大,哪儿还不能睡个觉啊。”
我皱眉看着吴老道,这一刻,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这老不靠谱的,“你不会想带着我四处流浪,拿着个幡子走街串巷给人算卦吧?我~我还得上学啊我。”
吴老道看着我急眼的样子,‘噗’乐了,笑道:“当真了?爷逗你呢,爷能让你居无定所吗?我都想好了,咱们去‘江城’,江城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吴老道口若悬河的给我讲起了江城的好,从船上一直讲到车上。
我也没心思听,闭着眼睛,伴随着车子晃晃悠悠的节奏,迷迷糊糊的想着心事。
想想两个多月前,我还是一个被外公宠着,有家,有玩伴,有学上,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一切都没了。
这两个月,我经历了生离死别,背井离乡,也亲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现在,一切看似结束了,可细想来,实际还有许多未解开的疑团。
那些小来小去的事情,我靠自己的推断,基本可以得出答案,可有三大疑团萦绕在我心间,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外公到底是什么身份?在阴间有何职位,当初来阳世又带着什么目的?
第二,鬼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每次出世都会控制大量的妖鬼,它控制它们想干什么?
第三,也是我最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我的身上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老村长,吴老道,鬼将军,鬼牌,外公一次又一次在关键时候打断他们的话,外公究竟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
辗转倒了两次车,我们到了江城。
听吴老道在车上说,我还以为江城十里长街,车水马龙。可实则,它只是一座傍山依水,不算繁华的老城。
我提着行李站在车站口,看着陌生的一切,心无处安放。
吴老道说声走,将大包裹往肩上一背,拉着我就出了车站。
“爷,这两眼一抹黑的,咱们去哪儿啊?”我拖拖拉拉的跟在吴老道身后,情绪低落的问道。
“先找个地儿住下,休息休息,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吴老道不急不躁的带着我去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
一天,两天……
白天的时候,吴老道带着我出去转悠,晚上的时候回旅馆睡觉,这种生活持续了五天后,他再如何拉我我都不出去了。
在我的想象中,我们不管到那个城市,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安稳的住处,然后我去上学,吴老道去赚钱养家。就和我跟外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一样。而不是像现在,住在旅馆里,白天出去瞎溜达,饿了吃路边摊,累了随便找个墙根一坐,袖着手晒太阳,或者看一群老头打牌,下棋,瞎几把聊。
我不止一次将心中的规划说给吴老道听,吴老道总是说:“别急,还不到时候呢,时候一到,这些事儿一并解决。”
如此半个多月,就在我万念俱灰,自认为此生无望了的时候,某天早上,吴老道一改往日的吊儿郎当,神秘兮兮的对我说:“程缺,爷今天要去干一件大事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歪头瞅着吴老道,他今天打扮的挺正式,一身盘扣长衫,还将他算命的幡子拿了出来。
“去。”我一口答应。
半个月都不务正业的吴老道,今天忽然转了性子要出摊去,不管是不是真有啥大事,我都得跟着,以示支持和鼓励。
此时已到深秋,微风萧瑟,层林尽染,仰起头,天空变得宁静高远,被海水洗过一样的蓝。我一下子想起了临河镇的秋天,又兀自打住,有些事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一想则不可收拾。
走了没多久,吴老道拉着我在一处街边坐了下来。
时候尚早,我俩并排坐着,看着路上的行人,百无聊赖。
如此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一阵唢呐声伴随着哭声自远处传入我的耳中。
我一怔,随即想到,一定是有人家死了人,正出殡呢。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一对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出现在我的眼前。
看着那送葬的队伍,我一阵唏嘘。
十六个杠夫抬着盖有绣花锦缎棺罩的大棺,孝子贤孙嚎啕痛哭,亲朋好友抬着各种纸扎品,尾随棺后排出了半里多地,鼓乐班子吹吹打打,好生风光。
就在我心中暗想,这是什么人的葬礼?办的如此体面的时候,吴老道忽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不知死活的拦下了出殡的队伍。
人死之后是有诸多禁忌的,出殡途中不能停棺、不能落棺,便是禁忌之一。
老话说一停停三年,意思就是在出殡途中,棺材一停,这家人家的气运,子孙的繁衍等,都会停滞三年。
吴老道也算是个道士,这些他又不是不懂,可他这是要闹哪样?
吴老道的举止成功惹怒了队伍前的几个人,一个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领子,火冒三丈的将他往路边推。
吴老道这货还不服气儿,上蹿下跳的嚷嚷:“你们推我干啥?我拦棺是要告诉你们,你们不必往山上去了,这棺中之人天地难容,死无葬身之地,抬去墓地还得再抬回来,倒不如听贫道一句……”
死者家属对他截棺之事本就心存怒火,这会再听他说啥‘天地难容,死无葬身之地’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不待吴老道说完,上来三四个人将他‘咣咣’一顿胖揍。然后把他,连同他手中拿着的幡子,一起丢到了路旁的水沟里。
我瞪着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吴老道,半天无语,半天后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该!”
“嘿,你小子,不拉爷一把,还瞧起了爷的热闹。”
吴老道一边说着,一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一幅不以为意的样子,一屁股又坐回了路旁。
我瞅着吴老道,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吴老道那么多小心思的人,他会干出这么冲动的事儿?平白无故的挨一顿打?
吴老道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你不信爷刚才说的话?”
我嗤之以鼻,“这人死了,跟一截木头桩子有啥区别?还不是埋哪儿是哪儿,啥天地不容,死无葬身之地,这不扯淡吗!说,你这么做到底有啥目的?总不会是皮痒了找揍吧。”
吴老道似懒得跟我争辩,对着送葬的队伍一挑下巴道:“你不信就跟上去瞧瞧,看爷说的对还是不对。”
看吴老道胸有成竹的样子,我半信半疑了起来,最后我拉着他道:“你跟我一起去。”
吴老道摇头笑道:“爷就不去了,爷有伤在身,还得在这儿等着他们回来给我赔钱呢。”
听吴老道那话意,似乎料定那些人待会会回来给他赔不是似得。他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好奇,最后想了想,反正我在这里也没啥事儿,不如就跟上去看看。
如此,我尾随着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赶去了目的地,还没到坟坑前,我就听到前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
一听有情况,我迅速的挤了上去,当我看到坟坑内的一幕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