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栩最近很憋屈。
在家里就不说了,在学校里被林太后天天骚扰,回家路上还把车给刮了。
刮车的时候正是星期五,林佑栖闲得蛋疼,在陆之栩的办公室待了一上午,说是在“逃难”,弄得办公室里都是烟味,陆之栩被他调戏了一上午,满肚子火,开车就快了点,结果刚进玛莎庄园就和人擦撞了一下。
对方开的是一辆黑色小车,流线型车身,看起来颇高级,两辆车都开得挺快,是对方的错,他没有靠右边走。转弯转得急,车尾在陆之栩的车门上刮了一下。
陆之栩猛地煞了车。
他脾气不算好,下车的时候狠狠摔上车门,心里火起,脸上却是冷笑的。
对方车里下来的是个颇俊秀的青年人,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银灰的小西装,眼中带着焦急,脸上却陪着笑。
“先生,真是不好意思,车里坐的是我老板,我们有急事,开得快了点。这是我名片。”
陆之栩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看他这样着急,接过了名片,施施然道:“陈柯?”
“是的是的,”那青年从皮夹里拿了一小叠钱出来,“你别多心,我没别的意思,我们是事故方,这是给你修车的钱,要是不够的话再打我电话,我们确实赶时间,下次联系,好吗?”
陆之栩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勾着唇角,看着那青年。
这青年的态度他并不陌生,表面谦恭,其实内里带着一股优越,当初c大医学系来了个据说是在国外哪个圣玛丽医院读了博士回来的年轻教授,也是这样的一副派头。
但他这样拖延却不是因为这青年的态度。
陆之栩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紧闭的车窗,车内那个人的视线让他觉得不舒服。
说起来的话,这个青年,长得倒有点像一个人呢。
星期六中午,林佑栖带着沈宛宜来陆家蹭饭。
这两个人简直达成了共识:来陆家=可以吃夏宸做的饭=可以犒劳自己的胃,至于陆家真正的主人陆之栩,早就被他们抛到脑后了。
沈大律师在路上已经和林教授商量好了——不管陆之栩摆什么脸,两个人都不要理他。反正陆之栩现在是拔了牙的老虎,不用担心他会咬人。
两人进了门就盘踞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夏宸说好想吃了想吃什么菜,然后沈宛宜从包里拿出一盒扑克牌,开始和林佑栖在沙发上玩起扑克来。
陆嘉明宝宝好奇心旺盛,跑过去问沈宛宜:“沈阿姨,你们在玩什么啊?”
沈宛宜还好,林佑栖登时露出邪恶笑容,摸了摸宝宝的头,坏笑着道:“宝宝,来,叔叔教你玩,这可是个好东西……”
“喂,不要教坏我儿子。”陆之栩站在楼梯上,气势汹汹地叫道。
彼时正是上午十点,阳光从大开的窗户外透了进来,半个客厅都是一片明亮,客厅里那棵被叫做“滴水观音”的盆栽长得正好,葱葱郁郁,吐出一个个白色的锥型花苞,漂亮得很。
林佑栖笑了起来。
陆之栩气冲冲地从楼梯上下来,抱起犹在发怔的陆嘉明宝宝,放到猫舍前,让他和猫去玩。
林佑栖坐在沙发上笑得开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卧室在楼下吧,怎么从楼上下来了,难道你睡在‘别人’房间里?”
“滚蛋!我上去看电影的!”陆之栩斜了沙发上的两个人一眼,冷笑着反唇相讥:“怎么,老流氓一走你们就好上了?”
沈宛宜和许煦订婚就是为了应付家长逼婚,被他嘲笑也毫无压力,耸了耸肩,懒得和他打嘴上官司。
“林佑栖,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成天来别人家蹭吃蹭喝,你也好意思?”
林太后一面出牌,一面笑得淡然:“夏宸来之前,你不也是天天在外面蹭吃蹭喝,彼此彼此。”
陆之栩气得不行,刚想反唇相讥,夏宸已经从饭厅里走出来,叫住了他:“老师,一起去买菜吧。”
青年穿着格子衬衫,外面是灰色的薄毛衣,手里拿着钱包,站在那里的样子从容而温和。
陆之栩像被烫到一般别开了眼睛。
“我……”他刚想拒绝,宝宝已经抱着猫跑到了夏宸身边,仰着脸看着夏宸:“爸爸,我也要去。”
“哥哥要提菜,没有手牵宝宝,宝宝要牵着爸爸才行。”夏宸摸了摸宝宝的头。
宝宝回过头,大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期待地看着陆之栩。
在这样的目光攻势下,陆之栩挣扎一下,无奈地扶着额头,点了点头。
夏宸摸着宝宝的头,唇角勾起了笑容。
玛莎庄园里有几个大型超市,有个连锁超市虽然进驻得比较晚,但是蔬菜都新鲜,夏宸平时都是去那里买菜的。
因为就在玛莎庄园里,所以没有开车,而是走过去的。夏宸抱着宝宝走在前面,陆之栩走在后面,听见宝宝大声地抗议:“我是大人了,哥哥,我要走路……”
而夏宸,也用一如既往地温和声音回答宝宝:“因为超市很远,宝宝回来的时候还要替哥哥提东西,哥哥是在替宝宝保存体力。”
“什么是保存体力……”
这样的对话延续了一路,不管宝宝提出什么疑难的问题,夏宸都能耐心地回答。而且不是像普通大人那样的敷衍,而是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地解释。
果然,这样的人,才适合当好爸爸吧……
陆之栩郁卒了一路,直到进了超市还没缓过来。
超市里很明亮,夏宸先去冷鲜的柜台买了林佑栖点的小龙虾和沈宛宜点的鸭掌,宝宝要吃鱼,夏宸就买了一条鲤鱼,看见陆之栩正站在挂着熏鹅的柜台前发呆,夏宸牵着宝宝走了过去。
“老师想吃这个吗?”
陆之栩猛地回过神来,有点狼狈,端正了神色,颇严肃地说:“我中午要吃这个。”
夏宸瞄了挂在架子上的熏鹅一眼,红通通的熏鹅十分无辜地挂在那里。他收回目光,淡淡地说:
“不行。”
陆之栩挑起了眉毛:“为什么不行?”
“这个对身体不好。都是用硫磺熏的。”夏宸有理有据。
“吃一次又不会死。”陆之栩明明对熏鹅没兴趣,但是拉不下面子,偏偏要争个赢的。
夏宸十分淡定:“是不会死,可是会对身体不好。”
两个人在买熏鹅的柜台面前对峙着,宝宝茫然地抓着夏宸的裤边。已经有人朝这边看过来了,陆之栩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我点什么菜你就做什么菜,对身体不好也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伤人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宝宝都被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
夏宸眯起了眼睛。
就在陆之栩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夏宸淡淡地回答: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养了这么久才养好了一点的身体,怎么能被一只熏鹅毁了。”
陆之栩觉得很失败。
他觉得夏宸对自己的态度就像对陆嘉明宝宝一样,温和、耐心、还有无限制的包容。
但毕竟刚刚是他说出了过分的话,他心虚得很,所以回到家,快进门的时候,夏宸提出要去房子后面的地里摘点冬葵,他毫无异议地就同意了。
菜地里仍然是一片青翠,种萝卜的地一夕之间稀疏了不少。
夏宸手里提着两个大袋子,陆之栩心虚得很,决定主动去摘菜。
“那种是冬葵?”明明心里愧疚得很,语气却仍然是不耐烦的。
“老师左手边的就是。”夏宸提着袋子,坐在了长椅上,宝宝也爬上去坐着,两个人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陆之栩直奔那片像猫耳朵的菜地而去,刚想拔出几棵来了事,夏宸又不紧不慢地提醒:“老师只要摘叶片就行了,半个巴掌大的就可以摘,嫩芽留着。”
陆之栩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恨不能每片叶子都比划一下看看,他在家里是小儿子,从来不用做家务的,下菜地自己摘菜更是头一次。
摘了一把冬葵之后,宝宝拿着一个塑料袋子跑过去,交给陆之栩:“哥哥说用这个装。”
陆之栩斜了一眼那个“哥哥”,发现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他穿着dior的皮鞋,蹲在地上,半只脚都踩进泥里,满手蔬菜气味,还提着个傻兮兮的塑料袋子……
好不容易摘了一袋子的冬葵,他站起身,想把那只袋子扔到夏宸怀里。
“等一下。”
青年这样说着,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陆之栩警戒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为了面子,他早就往后退了几步了。
明明是温和且人畜无害的青年,为什么总是让他不自觉地惧怕呢?
青年走到了陆之栩面前。
他只是看了陆之栩一眼,就蹲下身去,低着头,似乎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般……
“老师,你的鞋带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