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战事正紧,虽然蛮族人的容貌和中原人大不相同,但是能够进入楚王府的信使,都要经过仔细检查。
从验看腰牌和身份文书,到检查身上是否携带武器,每一个进入楚王府的信使都是安全可靠的。
然而这个信使,送来了这样一封没有署名、莫名其妙的信件。
布武天下?
从字面上说,就是武力夺取天下。
楚王有些疑惑的抬头看着那名信使,只见那名单膝跪地的信使已然站了起来,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楚王。
信使的眼神中,有嘲讽,有兴奋,还有几分泄露无遗的杀气。
虽然知道自己置身于安全的王府内,楚王还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房间里一片静寂,大家都看着楚王,等待楚王宣布信件的内容,或者继续讨论葫芦谷的战事。
此时,只有裴寂厉声叫了一句:“龙且!”
裴寂的喊声很响亮,所有人都被这充满了焦急和决然的叫声吓了一跳。
在位多年,楚王并非没有见识过刺客,他听到裴寂的叫声,反应极快的向后退去。
随后,楚王背心一痛,一种冰冷刀锋刺进身体的痛感,让他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一截滴血的刀锋从楚王的背后刺入,从楚王的胸前穿出。
刀刃很锋利,楚王和凶手都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让刀刃完全穿透楚王的身体。
刀刃上的放血槽突突的向外涌着血泉,楚王的生命随着鲜血的涌出而迅速消逝。
楚王有些艰难的看看四周,他看到的,是决然而狂热的裴寂,是自责而惶恐的秦会之,是幸灾乐祸的信使,还有~近在咫尺的龙且。
龙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杀人这种事情,对于龙且来说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只是这次龙且杀的,是平时指使他杀人的人。
楚王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他想说话,但最终声音却被大量涌出口腔的鲜血给淹没了。
临死之前,楚王想起的,不是愤怒和恐惧,而是裴寂闲聊时向他说起的明岳的话:“只有在冥神面前,人类才是真正平等。死亡的审判面前,不会在乎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楚王想要像个王者般荣耀的死去,但他的尸体缓缓向前栽倒,然后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砰”,那一声脆响,想必是楚王的鼻梁都摔断了。
龙且手里拿着滴血的战刀,他漠然看看房间里的其他人,然后随手抛出战刀。
呼啸废物的战刀旋转着,所到之处,那些谋士和仆人纷纷倒在血泊之中。
战刀在房间里盘旋了半圈,除了秦会之、裴寂、信使之外,还剩下呆若木鸡的赵羽。
战刀飞舞,刀刃微微一凝,然后直指着公子羽飞来。
公子羽脸色惨白的向后退去。
平时,公子羽向来自认文武双全、风流倜傥、才识过人——虽然这些自我评价在明岳的出现之后,稍稍减弱了一些,但公子羽还是认为,自己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然而,当战刀向公子羽飞来,公子羽看着那滴血的刀尖,只觉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
眼看战刀就要飞到赵羽面前,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人影出现在赵羽面前,替他挡下了这一刀。
是裴寂……
龙且的刀从裴寂的肩膀刺入,尽管龙且收回了刀上的力量,尽管裴寂用双手拼命抓住了刀刃,到武道高手的力量依然不是裴寂这一介书生可以抵挡的。
裴寂的身体被强大的推力拍飞,刀刃穿透他的肩膀,把这位中年书生钉在了墙壁上。
裴寂滴血的双手抓着刀刃,他拼尽全力再次吼了一声:“龙且!”
裴寂的第一声叫喊充满了催促,而他第二次呼唤龙且的名字,语气中充满了恳求和矛盾。
龙且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裴寂,静静等着裴寂的解释。
面对龙且冷漠的眼神,裴寂毫不畏惧:“龙且,大家相识一场,别害了他的性命。”
龙且默不作声,他漠然的目光转向秦会之,似乎是在征求庆州牧的意见。
裴寂咬着牙用力一拔,将深深扎进肩膀的战刀抽出来丢在地上,他脸上沾满血迹,平时儒雅的目光变得恶狠狠的。
秦会之打了个寒颤,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下官全听两位的吩咐。”
龙且嗯了一声,他轻声向裴寂说了一句‘你自己处理好’,然后便背着手飘然离去。
秦会之看看裴寂,他俯身沾了些血水涂在脸上,然后提着官袍的下摆,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间。
“有刺客,有刺客!”
秦会之声嘶力竭的喊声在楚王府里响起。
赵羽战战兢兢的看着龙且的背影,他颤声问道:“裴先生,这是为什么?”
裴寂将文士长袍的下摆撕下一截,将肩膀的伤口扎死,然后把沾血的战刀塞进赵羽手中:“你父王遇刺,龙且、庆州牧、我,一起目睹了你亲手弑父和杀人的过程,龙且忙于救治王爷,没来得及搭救其他谋士……”
公子羽惊得呆了:“怎么会这样?”
“只有如此,方能保住你的性命,”裴寂叹息着说道:“我和龙且,与你相处十八年,彼此之间如师徒,如父子,我实在不忍心杀你。”
“父子?师徒?”公子羽不知是悲愤还是恐惧,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那我父王……”
“我们要举事,王爷非死不可,这我也没有办法!”裴寂沉声说道: “但你的生死对大局无足轻重,只要我执意保住你的性命,龙且便不会再来杀你……”
我,对于大局无关轻重……
一向自负的公子羽,只觉得整个自尊心都轰然碎裂了。
心灰意冷的公子羽跌坐在地上,只听到裴寂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好好听话,师父保你一条性命。至于今后的事情……唉……”
赵羽的心情一片混乱,他听着裴寂和秦会之大声向王府的侍卫宣布自己的‘罪行’,却像是行尸走肉一样坐在那里。
楚王已死,庆州牧大权在握;龙且和裴寂一文一武,别说是杀了自己,就算把眼前知情的几十名护卫全杀了,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自己还能如何?
赵羽呆呆的垂着头跪在地上,他被侍卫们架起来一路拖行,然后被关进一座小楼。
静下心来,赵羽看看周围:这里,是当年自己关押明岳的梧桐苑?
忽然间,赵羽像疯了一眼扑到门边,他也不管裴寂是否能够听见,站在窗边声嘶力竭的吼道:“你们这些叛徒,你们这些疯子,你们不会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