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皇朝,昭业十九年初冬,天气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益州与庆州交界的葫芦谷,此时已经建立起了一道新的关隘。
这座由益州难民和庆州军共同修建的雄关大隘,被命名为“武胜关”。
武胜关像是一头猛虎,横亘在云居山和易水河之间,除了密密麻麻的陷阱、胸墙、鹿岩、拒马桩、铁蒺藜等防御工事之外,还有三道十余米高的城墙,将这个葫芦形的山谷牢牢控制住。
后人很难想象,最初在葫芦谷城寨基础上修建武胜关的,只是一群娇滴滴的女性难民和数百从益州败退下来的残兵,以及附近的数千村民和难民,而已。
天气寒冷,武胜关的守将陈庆之依然坚持每天两次的巡视。
陈庆之治军严格,他身后的那些副将、裨将们不敢缺席日常巡视,只得跟在将军背后,在武胜关内外爬上爬下。
武胜关远方五六里的地方,是一大片简陋的蛮族人营地……
温泉关之战后,近十万蛮族人休整了一天,便匆匆闯过已经化为平地的温泉关旧址,试图闯入庆州平原。
然而,十万蛮族大军在武胜关被数千庆州水师和平民顽强阻击,挨了当头一棒后,原本就士气低落的蛮族人丢盔弃甲、士气全无,不得不狼狈的后退二十里。
最让三位绝地大长老难以接受的是,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的蛮族大军前方,汇聚了越来越多的中原人。
在庆州义军北上之后,位于靖安县的印刷作坊,在募集义军勇士方面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武者们走出深山,壮丁们拿起武器,近两万名义军自发组织起来,在明家商铺数十万两白银的财力支持下,各种武器装备、粮食物资第一时间得到采购,然后源源不断的送到武胜关前线。
有财力,有人力,再加上水军和州军的支援,甲胄单薄、战术单一的蛮族人被打了个晕头转向,无奈的丢下数千具尸体之后,蛮族人只得撤退了。
面对陆续赶到战场的大量义军和庆州军,战无不胜的绝地长老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先前在温泉关,八百义军就打得蛮族人尸横遍野,现在横亘在葫芦谷的义军多达三万,其中也不乏武道修为精深的高手,蛮族人未曾交战,便已经心惊胆寒了。
束手无策的蛮族人只得学着中原人的模样,建立了一个粗陋但还勉强算是坚固的营寨,打算和中原人在武胜关前长期相持下去。
……
陈庆之不是庆州军的将领,也不是一名武者,他是兵部调来的一名将军,有着最丰富的军事经验和最无可挑剔的军人风度,他手握着佩剑的剑柄,一路巡视着防御设施的布置,从第三道防线,一直到第一道防线。
除了偶尔发出指令外,陈将军没有任何一句废话。
走上武胜关的城墙,陈庆之看着城垛边的几个人影皱了皱眉,他压低声音说道:“她们还在这里?”
初冬的凛冽寒风中,两名少女站在城墙边愣愣眺望着远方,小荣,还有两名仅存的羽林军士兵黯然站在她们身边。
远方的道路上,除了几具斥候的尸体外,只有呼呼的寒风和涛涛的易水。
听到将军的问话,一名副将苦笑着说道:“那位明岳公子失踪后,她们在这里守了一个多月了,唉,话说这兵荒马乱的,死不见尸也是常事……”
陈庆之微微举起右手,制止了副将的嘀嘀咕咕,他站在远方看了几秒钟,然后淡淡说道:“给她们在城头搭个小帐篷,备些取暖的东西。若是那人有什么下落,第一时间禀告我。”
副将们点点头,他们正要继续巡视,忽然看到一个中年财主慢吞吞的沿着楼梯朝城头上走来。
看到不相干的人出现在防区之内,将军们本该感到愤怒,但他们看着这个富态又有些沉默的中年人,心里莫名一紧,呵斥的话语便未能出口。
“爹……”
林静和江玉娘看到明清达的身影,含着眼泪快步走了过来,将一柄几乎成为废铁的凌风剑递给明清达。
明清达拿着凌风剑看了看,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
……
明岳在哪里?
明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这是一片黑暗,却不是躺在一片黑暗中,也不是漂浮在一团黑暗中。
这片黑暗就是明岳本身,明岳本身就是这片黑暗。
这片黑暗,比伸手不见五指更黑,黑到没有任何朋友,甚至黑到没有时间、空间的程度。
身处于这无边无际的虚无中,就连人的思维和意识仿佛也变得飘忽起来。
没有传说中的黄泉路、奈何桥,也没有牛头马面、判官小鬼,只有一片最纯粹的黑暗与虚无。
无法看见、无法触摸到任何东西,明岳却依然有种奇怪的心理:他觉得自己正朝着某个地方漂流着。
这种奇异的感觉源于个体的直觉,就像是鱼儿静静悬浮在深海中一动不动,却能感受到那隐隐流动的海潮。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漂了多远,黑暗中有了一道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背着手在虚无中绕着明岳踱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明岳。
明岳的感觉没有错误,一道陌生的神识透入他的识海,直接拷问着他的灵魂:“小家伙,你是谁?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是谁?”明岳不确定自己是那个当年的医生,还是那个仗剑行侠的书生,他喃喃重复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陌生的神识沉默数秒钟,言语中带出了几分笑意:“小家伙,现在不是讨论人生哲学三大命题的时候……”
不知身在何方的明岳好奇的反问:“那么,你是谁,你在什么地方,正在干什么?”
“我是一,我是初,我是有,我是无,”黑暗中宽厚的声音慢慢说道:“我是大道,我是造物。不论我在什么地方,不论我在做什么,但是首先……”
那道神识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有些落寞、有些黯然、有些兴奋、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但首先,要有光……”
无尽的黑暗与虚无中,一点光芒悄然绽放……
PS:第二卷 “天下皇图”结束,休息半天,明天会发布第三卷“西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