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舟看赵柏晏怪怪地盯着他也不吭声, 也不气馁, 人都在这里了, 就不信他还留不住一个赵柏晏:“赵大人?你怎么不说话?这后宫无妃, 朕一个人吃饭还挺没滋没味的,赵大人左右稍后还要过来帮朕批改折子, 不如一起用了吧。”
谁知,赵柏晏还真有办法拒绝:“不必了皇上, 微臣稍后要去一趟内阁,处理一些事务, 就不过来了。皇上若是无聊了, 可以让昨晚上请进宫的那些男戏子替皇上唱曲儿下饭。微臣先一步告辞。”说罢,不动声色地拂开了被握着的手腕, 退后两步, 静等着巫舟让开身就要离开。
巫舟没想到对方还真说走就要走,直接坐直了身体,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赵大人。”
少年凤眼一敛,先前笑眯眯的目光都收的一干二净,抬着眼,严肃冷漠地睨了对方一眼, 气势还真有些压迫,不过显然与面前的男子不分伯仲,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垂着眼,拱手:“微臣在。”
“朕是天子, 你是要让朕下一道圣旨让所有人都知道朕想让你陪朕用这一顿午膳?还是你自己跟朕走?二选一,结果都是一样的。除非,你想抗旨?”巫舟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少年只到男子下巴的位置,抬着眼,白皙的小脸绷紧,表情阴郁,让赵柏晏皱了皱眉,不确定对方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打算这么胡闹。
赵柏晏败下阵来,垂眼:“微臣不敢。”
巫舟表情陡然一转,笑容满面,再次握住了男子的手腕,笑眯眯的:“这就对了嘛,刘公公,赶紧将这碍事的软榻给挪走挪走,朕要与赵大人用午膳,上快一些,莫要饿着赵大人了。”其实是他自己饿得狠了。
他自从昨晚上穿过来,就是大半夜的,随后被崔相等人给耽搁了这么久,等人走了,他就身心俱疲地歇了,结果大半夜的被小系统给吵醒了,虽然后来折腾了回去,导致早朝之后困得不行,自然也就一下朝就继续补觉,早膳都没来得及用。
赵柏晏被巫舟变脸的速度给怔了下,皱着眉,盯着少年再次紧握着他的手腕,挣了挣,却没挣脱。其实想挣脱也容易,却需要用力,他不确定会不会弄伤新帝,最终还是任其这般攥着,只是没想到,对方一直到御膳堂都没松开。
好在两人的衣袖宽大,一前一后垂下衣袖走倒是也没太明显,可这一路,赵柏晏都紧锁着眉头,望着前方步履匆匆的新帝,眉头紧锁:皇上,很不对劲。
赵柏晏随着巫舟用了一顿食不知味的午膳,主要在于皇上不仅拉着他坐在了身侧,还亲自拿了公筷给他夹了几道,随后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吃了起来,还时不时偷瞄他两眼,被发现了,笑了笑,继续用。这样反复几次,让赵柏晏的眼底的情绪愈发凝重,只是面上并未显露半分。
巫舟压根不知道赵柏晏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估计能吓得刚咬到嘴里的虾仁都掉了。
这皇上用膳的桌子太长了,他怕赵柏晏中途吃得快跑了,就把人给锁在身边,只要过了那个点对方不出宫回府也就无碍了,所以,在他看来也没毛病。至于时不时偷看赵柏晏两眼,是他怕赵柏晏觉得他胃口太好吃得太多起疑,克制着又忍不住眼观六路。
这样一顿饭下来,巫舟吃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心满意足,掐着时辰,早就过了,就挥挥手让赵柏晏走了。
赵柏晏垂着眼,没再看巫舟就离开了。
巫舟去了一趟御书房,将上午赵柏晏批改的那些折子翻看了一遍,虽然他很不想,可前身不爱看书,对朝堂之事不甚了解,他不可能真的完全靠赵柏晏一人,对方在身边还能抵抗一二,可若是对方如同先前那般离京处理公务,他只能自己上。但这些又不能让赵柏晏知道,先前出手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不想让崔相占了便宜,可他还没忘了自己的任务,那就是要让赵柏晏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离了他不行,让对方催生出一种野心,这种野心越来越大,到时候……就会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等巫舟将所有的折子翻完了,对整个朝堂的局势大致有了个了解之后,按照原先的顺序,有条不紊的摆好,检查了一番没有任何痕迹之后,刘公公派出去的小太监回禀之后,他在外小声提醒:“皇上,赵大人回来了。”
巫舟嗯了声,动作极为迅速地从御案前起身,翻身去了里间躺好了。
不多时,御书房外就传来赵柏晏与刘公公的说话声,隐隐传来,大概就是询问他是否一下午都在御书房,在刘公公说都在的时候,巫舟愣是从赵柏晏没什么起伏的清冷嗓音里听出一丝欣慰,只可惜这欣慰还没持续一弹指的时间,当听到刘公公补充都在补眠的时候,巫舟没再听到赵柏晏任何声音,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甚至能想到对方此刻瘫着一张脸,内心各种情绪翻滚的模样,心情就极好。巫舟觉得差不多了,就慢悠悠起了身。
大概是里面的动静让刘公公听到了,立刻躬身在外小心道:“皇上您醒了?”
巫舟唔了声,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让人进来服侍朕更衣。”
刘公公连忙应诺了,随后一行早就准备好的人鱼贯而入,服侍妥帖了,巫舟精神抖擞地从御书房里走了出来,经过赵柏晏的时候,像是才发现他:“咦,赵大人何时来的?一起用晚膳啊。”
赵柏晏垂着眼没吭声。
巫舟走回去,在赵柏晏面前站定了:“莫不是赵大人已经用过了?用过了也无妨,陪着朕用膳也行,等下还要劳烦赵大人继续将剩下的奏折批改完,辛苦赵大人了。朕让人替赵大人准备宵夜。”巫舟瞧他不吭声,知道对方不愿意去,可没办法,他在龙椅上坐了一下午,那椅子肯定都被他暖热了,这时候若是让赵柏晏单独留在那里,肯定能发现端倪,可等用完晚膳回来,那就不一样了。
巫舟穿来之前,前身压根不愿意多看奏折一眼,直接全部都是扔给赵柏晏的,对方刚开始根本不习惯,最后新帝无能他只能自己上。
巫舟估计是昨个儿加上早朝他的表现让对方生出些许希冀,结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估计对方当真生气了,巫舟也没办法,谁让他是一个只能被对方给拉下马的皇帝呢,可瞧着男子垂着眼站在那里,声音忍不住放软了,“赵大人可是累了?要是累了,今晚上歇歇?明日再继续?”
男子抬起头,瞧着他,终究无奈摇头:“不必了。臣还未用晚膳,随皇上去吧。”今晚上歇了,明日怕是一整夜都不用睡了。
巫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大人真是朕臣子,你放心,今晚上……朕陪你挑灯改奏折。”
赵柏晏抬头狐疑对看过去:“皇上你有这份心,为何不直接自己改?”
巫舟似笑非笑:“赵大人啊,你确定你要让朕……改?”当然前提是对方不怕他改的面目全非,最终还要他重新再来一次。
赵柏晏大概也想到两个月前刚开始他压着新帝改奏折时的情景,摆摆手:“罢了。”
巫舟说到做到,晚膳结束之后,就真的陪赵柏晏回了御书房,若是以往,他铁定按照前身的习惯早早就睡了,但是,一想到那糟心的小系统午夜子时准时会来预示,为了防止后半夜再次睡不着,巫舟只能咬着牙坚持了。
赵柏晏原本以为少年根本熬不住,毕竟先前每一次对方都是直接将所有事交给他,直接回去歇了。
没想到这次前半夜过了一半了,少年只是坐在他身边,单手撑着头,睁着眼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上,又不时去看一眼奏折,再继续翻看自己手里翻看着的话本。
赵柏晏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他自小因为姿容不俗,走在路上时常会被人盯着瞧,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可今晚上总觉得少年的视线让他偶尔很不自在。在奏折批改到一半的时候,赵柏晏在少年再次看过来的时候,转过头,精准地对上了少年的目光,无奈道:“皇上,可是微臣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为何你总是盯着微臣看?”
“朕吧,就是好奇。”巫舟其实很多次都忍不住想开口了,不过秉着不大招对方的心态,一直忍着没开口。他与赵柏晏接触的不多,这赵大人最多的就是存在前身的记忆里,虽然记忆能知道,却是模糊的,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长久的与对方接触。
这接触下来,巫舟就比较好奇了,尤其是对方从用过晚膳之后,坐在这里,足足一个半时辰,竟然动也未动,背脊停止,除了手里的笔锋游.走锋利,垂下的眼敛下来,无论看到奏折里是民间疾苦还是上奏各种琐事,对方一律无动于衷。
巫舟本来视线是一直落在话本上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被对方给吸引了,尤其是离得近了,他才发现男子的睫毛很长,因为两旁琉璃灯盏罩着,打下两道黑影在脸上,脸上染上一层柔和的光,少了白日里的凌厉冷漠,这么不言不语垂眼看不到眼神的情况下,竟是瞧着有些温柔,这就让巫舟忍不住好奇,对方此刻的目光是不是也这般温柔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
所以,他这么一多想,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终于等到赵柏晏主动跟他开口了,巫舟坐直了身体,笑了笑,说了上面那句话。
“好奇?皇上好奇什么?”赵柏晏干脆放下狼毫笔,静静瞧着新帝,对方眼底神采奕奕,被光一晃,黑漆漆的眸仁像是上好的黑葡萄,直勾勾盯着人,终觉得怪怪的。
“当然好奇了,先前吧,朕就看到赵大人笑了,可今个儿一整日都没怎么看到赵大人笑,而且吧,你瞧着这些人上奏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你就心里没点不痛快?”他可都看到了,有些奏折可是直接参了赵柏晏一本,说他仗着先帝的圣旨,目中无人,对上峰不敬。
这个上峰不用想,就是崔相了吧?
可赵柏晏面不改色地改着,在巫舟看来,赵柏晏更像是一个帝王,他很好奇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柏晏没想到对方想的是这个,他扫了眼那些折子,垂下眼:“皇上也说了,既是子虚乌有的事,信者有不信者无,皇上若是不信,那他们即使再诋毁,也只是子虚乌有的事,微臣何必在意,不过是徒增烦恼。”
“那……”巫舟却是凑近了些:“那朕若是有朝一日怀疑了呢?毕竟,这世间万事并无一成不变的道理,三人成虎赵大人可听说过?若是一人这般说,朕不会信,可若是说得多了,朕若是怀疑了你?你当如何?”
赵柏晏没有看巫舟,他只是静静看着一处,许久,才面无表情道:“臣一腔热血赤胆忠心,若是皇上信了,那就信了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问心不愧,足以。”
这番话让巫舟愣住了:不是吧?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都出来了,男主这是开玩笑还是当真?若是后者,那让对方起当皇帝的心思,怕是比登天还难。
巫舟没有再说话,皱着眉看话本也没心思了,不知先前的打算还要不要继续,最终还是决定继续。
这人心终究还是会变的,即使如今赵柏晏的确是一腔热水忠心为主,可时日久了,难保这人心……真的不会变吗?
赵柏晏回答完了之后没有再看巫舟,继续批改剩余的奏折,巫舟也继续翻看那本话本,可到最后,本来还挺感兴趣的话本并不能入眼,倒是视线落在了赵柏晏批改的奏折上,随着对方笔锋的游.走,落在那些精准的字眼上。
巫舟就这么一直盯着瞧了一个时辰,竟是没觉得乏味,直到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午夜子时已到,本系统为宿主贴心预示:今日狩猎申时左右,柴王会派人刺杀男主。”这次系统怕再被巫舟吓,迅速就要走,被巫舟给再次喊住了。
巫舟:等等,先不说柴王刺杀男主的事,咱先说说何时叫申时左右?小系统啊,你这一左右,可就是一个时辰,我怎么知道到底何时会遇刺?
他总不能一整个时辰都跟着吧?就算是跟着了,也难保一时不察让男主被射杀了,到时候还怎么继续?
系统倒是认真回答了:“因为宿主的到来让剧情有所变动,这种刺杀本就没有确定的时辰,会随着到时候剧情的改变而随时改变时辰,本系统无法做出一个确切的时间点预示。”
巫舟:我若是记得不错,我们当时说的交换可是确切的一日一件危及男主以及我这个宿主生命危险的预测,若是不能准确提醒,你这算是失职。那我换来何用?
系统:“…………”大概系统被巫舟说晕了,觉得一开始说的好像还真是这样,“那宿主你要如何?”
巫舟:小系统你不是说会随着剧情提前改变时辰不确定吗?既然你随时都能预示,那就明日狩猎时申时那个时间段被刺杀的前一刻告诉我。
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如此一来,不就又成了弹指间的预测?”
巫舟:这能一样?弹指间那个是没有限制的,我这可就一次,区别大了去了。当时是不是小系统你自己说的一日一次躲避危机?若是无法躲避危机,这样的预示还有用?既然这金手指没用,是不是你们十二书系统的问题?既然是你们内部的问题,我提出疑问,你们是不是要解决?既然要解决,我还给出你们解决的方案了,省了你们的事,这不是皆大欢喜?
系统听了半天,最终“啊”了声:“……宿主说得对。”
巫舟笑眯眯弯着嘴角:乖。
系统:“…………”可为什么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巫舟与系统进行完意识交谈,一回神就发现赵柏晏不知何时正盯着他看,他连忙收回视线:“怎么了?”这么瞧着他,气氛怪怪的。
赵柏晏还想问怎么了,他批改完奏折,就发现新帝一直盯着他的手看,看也就算了,看着看着突然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笑,笑得他眉头深锁,毛毛的,总觉得皇上变得愈发奇怪。可他也只是表情那么稍微改变了一下,垂下眼,收回了目光:“皇上,微臣折子改完了,该回了。”
巫舟没想到这么快,想到系统提到的狩猎,先前没想起来,随着对方的提醒,才翻了翻前身的记忆,才想起来大概十日前,柴王在几位大人前提议去御书房,当时赵柏晏也在,前身本来被对方示意不能去,可后来柴王三言两语刺激了一番,前身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当时定的日子就是明天,或者子时过了之后,也就是天亮之后了。
前身当时是应诺的柴王,如今再反悔不去,他是皇帝,出尔反尔虽然可以,却容易留下一个不好的君王形象,既然不想便宜了柴王等人看好戏,那就只能按照原定的计划走这一趟。
巫舟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赵大人,已经过了子时了,宫门也早就关了,赵大人还是歇在宫里吧,也省得来回颠簸。”以前赵柏晏都是赶着宫门关了之前回去的,但因着前两日,他外出离京,前身真的将所有折子都放着等他回来,这次才拖得久了。
赵柏晏望着新帝瞧过来的目光,双眼噙着笑,可总让他很不自在,尤其是对方一连再三热情的态度,一同用膳、留宿,还时不时盯着他笑得怪异,赵柏晏垂下眼,到底没问出口:“微臣……还要回府处理一些事。”
巫舟才不信:“你孤家寡人一个,府里能有什么事,行了,随朕回养心殿,都这么晚了,朕也困了。”
赵柏晏一听回养心殿,更加犹疑:“微臣……”
巫舟走了两步回头看他还站着没动:“赵大人你还犹豫什么?赶紧走啊,等下天亮了又该上早朝了。”说罢,直接走过来,握住了赵柏晏的衣袖往前扯了扯。
因为这次没再拉着手腕,赵柏晏一时不察,被对方拽着往前走了两步,望着少年的后脑勺,再盯着对方攥紧的五指,白皙干净,手指却是攥紧紧紧的,在他深色的官袍上显得尤为显眼,他再次抬眼,少年大概是嫌他动作慢,又回头看了眼,笑眯眯的:“赵大人你怎么比朕走的还慢,别是年纪轻轻的就熬不得夜吧?”说罢目光朝着他上上下下扫了眼,眼神意味深长。
鬼使神差的赵柏晏加快了步子,竟是当真跟着去了养心殿,他原本以为新帝打算同膳也就罢了,还打算同寝,可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刘公公在偏殿早就为他准备了一处,他躺下时,松了口气:看来,是他多想了,皇上应该只是单纯的关心臣子来回奔波之苦。
仔细想想,皇上的态度模棱两可,这些也只是他的臆测罢了。
赵柏晏理清楚了头绪,很快睡着了,巫舟那边也很快歇了,一夜无梦,上早朝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尤其是脑补了一番稍后去狩猎场,到时候他凭借着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了忠心的赵大人,后者只会更加感激不尽,即使后来有了野心,将他拉下了马,可有这份救命之恩在,怎么着男主也不至于将他给弄死了,如此,不就皆大欢喜了?
巫舟脑补了无数个方案,最后选了一个自认为最为让人感动的方式,就等着时辰到了,大展身手,来笼络赵柏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