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战眉头皱得紧紧的, 总觉得对方在打什么鬼主意, 可他一向面不行于色, 淡漠道:“何事?”
巫舟真要开口了, 反倒不知要怎么说,低咳一声, 搓着手,“那个公子啊, 你看我刚刚睡了一下,觉得这软榻有点硬, 睡不习惯……”
荀战身体一僵:“所以呢?”
“所以, 我看了看公子的床榻很大,躺三四个人都没问题, 公子能不能给我留个边角角, 我占地方很少的,绝对不会打扰到公子!”巫舟为了自己接下来能美美睡上一觉,拍着胸口保证。
“是吗?”荀战原本听到对方开口想要同榻很是匪夷所思,这“女子”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她可是一个女的,她就不怕自己万一兽性大发对她做什么?还是说,对方根本就不在意, 再或者……根本就是存着打算诱惑他的心思?
荀战眯眼,一开始他只是怀疑这是八王爷的奸计,如今几乎是确定了,对方绝对有所图,原本以为是打算趁机得到他的认可亲近之后对他下手, 如今看来……对方这是打算用美人计?
可对一个断袖用美人计,是不是用错了方法?
荀战想通过对方找到八王爷,好完成最后一次刺杀的任务,他不想杀人,这是当初与义父商议好的,接了八王爷这个任务之后,他就退出,接任山庄,以后当个普通人。
可……望着对方眼底熠熠生辉的光,他知晓自己应该同意的,让对方放松警惕,从而追根溯源,找到八王爷的所在,取其狗命。
“我不同意。”荀战还是拒绝了,即使对方行为存在可疑之处,可这种占人便宜的事,他不乐意做。
巫舟看荀战一开始没拒绝,还以为有门,结果对方这四个字让他噎了半天没说出话,随后不甘心,脱口而出:“为何?”
他干脆撸起袖子,“公子你看我多可怜,只睡了这么一会儿,这都睡青了。”
前身这身体骨这两年养尊处优养得细皮嫩肉的,加上一向都是高枕软卧,这么来一下子,身上还真弄了不少红印子,可没巫舟说得这么夸张,可为了睡软乎乎的床榻,他只能夸大其词。
荀战没想到对方直接说撸袖子就撸,心底那个对方在引诱他的怀疑更加深了,迅速转过头:“那你睡床,我睡软榻即可。”
巫舟愣了下,随即眼底一喜,刚想点头,却在最后一刻把持住了:男主有这么好?一个主子自己去睡榻,让他这个来历不明的睡床?有这么好?别是男主这是在试探他吧?试探他的忠心?
巫舟脑子一转,觉得还是小心为上,哪里有让主子睡榻的,这样睡一次还好,以后若是觉得不舒服,会不会让男主生出心不甘情不愿之意,这样怎么还能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情?
男主这想法……很危险啊。
这是在阻止他发光发热给对方如沐春风的关怀,这……不妙,很不妙。
巫舟心思转了几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故作惆怅:“算了,还是我睡床榻就好了,哪里有让公子一个主子睡榻的,更何况,这也不够长,公子睡着也不舒服,我这……习惯了,就好了。”只是说是这么说,最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怅然,凄凄惨的像是可怜无辜孤苦飘零迎风摇摆的小白花。
荀战看他一眼,直接提议:“既然不习惯,那再在房间加一个床榻就行了。”
“这怎么可以?公子你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假扮情人?加个床榻不是惹人怀疑么?”答应的事那就要做到,不然,他成什么人了?“再说,公子你是不是怕不方便,觉得占了我便宜,公子你一个断袖,我就当公子你是我姐妹了,小姐妹一起睡也没什么,再说了……”
荀战嘴角抽了抽,听着面前的“女子”,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古怪地看一眼,愈发觉得对方心思不纯,眯眼,对方都不介意了,连理由都自己找好了,这么费尽心机,对方莫不是……故意的?不像是他最初想的那样,来引诱他,而是……真的看上他了?
所以故意为之,怀疑他先前说的断袖是假的,这是要以身犯险试探?
荀战将心思压下,既然对方都说到这份上了,他直接打断想继续说下去的巫舟,同意了。
巫舟本来还以为要苦口婆心劝很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答应了,瞳仁一亮,一脸真切地拽着荀战的衣袖:“公子你放心,我……睡觉很老实,占的地方也小,绝对不会打扰你睡眠的。”
荀战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带巫舟去用膳,等到了晚上,先去了书房,让巫舟自行先睡。
等荀战半夜回来,去洗漱之后,到了床榻前,乍然看到床榻里鼓起的一团还不怎么习惯,不过也真像对方白日所言,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贴着墙,两个被窝,中间还多加了一床,泾渭分明。
荀战揉了揉额头,觉得也许自己多想了,看这样子,对方还是知道避讳的。
他脱了衣袍,在外侧睡了,抬手用内力熄了烛火,这才闭上了眼,他并不担心对方半夜会耍诈,他睡觉一向浅眠警惕,身为杀手,若是被别人刺杀,他就白混了。
不过荀战显然想错了,不是巫舟知道避讳,是他怕自己晚上万一睡姿不好暴露了身上的男子特征可就不好了。
好在如今是冬日,即使待在房间里穿的也多,他一直等荀战回来,才放心地拍了拍锦被,闭眼睡了。
不过巫舟显然对自己的睡姿高看了。
半夜荀战警惕地察觉到什么,迅速睁开眼,偏头锐利地看过去,黑夜里,他一双眼紧迫地锁住对方的动作,却发现对方只是翻了个身,等了片许也没了别的动作,呼吸绵长,他松口气,这才发现,对方一条腿愣是越过中间的锦被,直接甩到了他的腿上。
荀战皱眉,想伸手将对方的腿从身上拉开,可他刚动了下,对方的腿就往上又蹭了蹭。
荀战:“……”
他垂着眼盯着对方的长腿,好在穿着里裤,加上对方是“女子”,他并不好直接上手给拽开,更何况,他怕一拽,对方更加……
而这还不是最让人无语的,后半夜,不仅是腿,连手也啪嗒深了过来,要不是确信对方的确是睡着的,荀战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引诱他。
荀战睁着眼,头疼地望着胸膛上搭着的手臂,腿上搁着的腿,嘴角抽了抽:这就是所谓的睡觉很老实?占得地方很小?绝不会打扰他睡觉?
他决定以后都不信对方的话了,说了三条,结果三条全部都打脸了。
巫舟翌日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只是一睁开眼,原本惺忪的睡意对上荀战近在咫尺的一双眼咯噔吓醒了,他猛地往后退了退,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离男主很近,近得都能看到对方瞳仁底自己的影子了。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他发现自己不仅将男主给挤到了最边边,一条手臂一条腿还霸道地占据了对方那可怜的一小块地方。
光是看看男主那双泛红的眼,巫舟都能想象对方昨晚上的纠结:扯开还是不扯开?扯开会不会有流氓的嫌疑,不扯开他还怎么睡?
他迅速低头,发现没露什么,才坐起身,动作极为迅速爬了起来,下了榻,站在一边,耷拉着头:“公子,我有罪,我道歉,我也不知道自己睡相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给我一个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保证今晚上一定将自己绑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越界。”
荀战挑眉,坐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胸口以及木了的腿,“你还想有下次?”
巫舟心脏扑腾一下,不会让他今晚上睡榻吧?或者睡地上?
“公子……别啊,再一再二不再三,我这初犯……”巫舟不想睡榻,一点都不想。
荀战揉揉眉心:“晚上我在地上打地铺。”他抬眼看巫舟还要说什么,直接下了决定,不容置疑。
甚至不给巫舟机会,直接去洗漱去书房了。
巫舟没想到自己第一晚就惹到了男主,他这是还未出师就身先死啊。
为了弥补昨晚上无意间折腾了男主一夜,巫舟决定补偿男主,让男主对他重新改观。
可前身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即使当初在军营里,他身为皇子也不必做别的,所以,巫舟用过早膳之后,盘腿坐在软榻上思前想后,觉得身无所长也是很愁人。
最后,他决定借花献佛,让那几个婢女去准备了汤盅,决定去给男主送汤,话本上不是说了,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男女之情这么难的事都能用一顿饭解决了,亲情更是不在话下,要是一顿饭不行,那就两顿。
巫舟等婢女提着膳盒过来,就询问了一番之后,提着膳盒去找男主了,逮着机会就培养“感情”,才是重中之重。
巫舟在苑子那边的一举一动都一条不少地禀告到了荀战那里,对于巫舟的举动,荀战没什么反应,对方这般做在荀战的眼里,不过是想讨好他,顺便借机窥探他在书房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他如今处理的都是山庄的账本一类的,没什么好隐瞒的。
所以巫舟过来送汤时,荀战有意让巫舟放心,好让对方尽快联系八王爷,最后一个人头,早点割下来早点省事。
最近关于八王爷的那些恶事更是传的沸沸扬扬,荀战这人一向嫉恶如仇,加上这是他杀手生涯的最后一单生意,他不想让这条命成为自己人生中的败笔。
巫舟原本以为荀战会不让自己进书房,毕竟都说书房是重地,可荀战不仅让他进了,等巫舟提议留下来帮他磨墨的时候,男主竟然也应了。
这让巫舟心情不错,觉得早上的事已经揭过去了,男主还是信任他的。
只是等一整日下来,巫舟后悔了,他不行陪着男主在书房看话本也行啊,他为何要这么想不开磨墨,磨什么墨?他不仅磨了一整日的墨,还在男主身后就那么看了一整日的账本,看得眼睛疼头疼,手臂更疼。
所以,等晚上男主真的打了地铺的时候,手臂都抬不起来的巫舟,累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也没心思劝了,明日一定要想办法换一换。
荀战本来让对方磨墨一来是监视,二来是让对方觉得自己对“她”是信任的,好让“她”早些联系八王爷,可看到巫舟蔫蔫趴在那里,一张玉白的小脸一半陷在锦被里,对方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健康的白,像是长久不见日光那种苍白……如今半垂着眼,即使睡眼惺忪还要坚持等他睡着了之后才彻底闭上眼,那种强撑着的模样让荀战不经意看到时一愣,不得不承认,这“女子”也不知八王爷从哪里找来的,长了一张极为昳丽的姿容,连他第一眼看到时也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巫舟是不知荀战的心思,他快累死了,觉得自己今晚上这么卖命,应该是将昨晚上睡觉不老实在男主心里产生的不好形象给磨平了,明天他一定要开口只看话本不磨墨了。
他就不信了,这么大的床,男主都睡地上了,他还能怎么得罪男主。
结果……巫舟还是高看了自己。
翌日一早,他睁开眼时,觉得视线不太对,尤其是对着床榻下方,往上则是床幔,他都能看到整张床了,那他这是躺在……
他慢慢低下头,发现脑袋地下多了一条手臂,他默默抱了抱怀里的锦被,不用想就知道这手臂是谁的了,唯一庆幸的应该就是他背对着男主抱得是锦被,这要是抱着男主睡一晚上,怕是他就醒不来了。
巫舟第一次觉得睡觉……也是个危险事。
他默默吞了吞口水,不去看身后的人,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好困啊,看来天还没亮,能继续睡……”说罢,直接抱着锦被爬上了床,将锦被往脑袋上一盖,绝对装死。
荀战一条手臂都木了,等对方起来,坐起身,揉着发麻的手,就听到对方鸵鸟似的动作,忍不住气笑了,眯着眼瞧着对方背对着他,装死的模样,难得觉得还挺有趣,故意道:“起来,不是喜欢给我磨墨吗?等下跟着我直接去书房。”
巫舟咬着被角瞪着眼:谁喜欢了?
可他能怎么办?今晚上肯定要想办法,否则,这太危险了。
巫舟与荀战这边私下里如何别人不知,可在外人看来,这对未婚夫妻如胶似漆,连白日里都不舍得分开,几乎整天都待在一起,消息传遍山庄,老庄主那边欣慰不已,二庄主那里却是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荀林生伤得太重,本来当时立刻救治还有希望,可后来他为了让老庄主消气,拖延了一段时间,加上后来亲自领着去道歉,等找来大夫再看,以后有子嗣的可能性很渺茫了,尤其是,这两日听着荀林生苑子里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他愈发不耐烦,烦躁的同时,将这笔账都记在了荀战与他带回来的那个“女人”身上。
二庄主咬着牙,觉得该是准备动手的时候了。
以前原本以为还要拖一拖,可没想到荀战那小子下手这么狠,在二庄主看来,觉得一个女子怎么可能这么淡定,肯定是故意的,是故意迫害他的林生,一定是这样。
加上老庄主先前动了气,本来就时日无多,怕是……不一定能撑到成婚之日。
二庄主想了想,听着隔壁苑子来自荀林生的声音,还是过去了一趟。
巫舟又当了一整日的“书童”,有苦难言,也不知道男主是怎么长的,他怎么就不知道累呢?那么多账本,对方从早上看到晚上,简直比牲口还牲口。
荀战最终开了尊口让巫舟先提前回来,他蔫蔫到了院门口的时候,就被不远处一道身影给吸引了,他走过去,看到是芳绫,不动声色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大公子那里出事了?”
芳绫按照先前巫舟教的方法去求了大夫人,果然,大夫人听说了之后压根不想伺.候大公子,她就主动请命过去,以前大夫人不让她近身靠近大公子,如今直接让她去了。大公子刚开始看到她很是愤怒,可后来太疼了,她主动温情小意,这两日下来,大公子对她改观了,也偶尔有笑模样了。
还说等他好了之后,当了庄主就将她收作姨娘,芳绫丝毫不为所动,她可听大夫说了,大公子以后都没子嗣了,她一个妾室根本翻不出浪花,还不如当个管事娘子,再说了,她服了毒,为了活命只能站少主这边了。
所以,偷听到白日里二庄主与大公子的话,她等天黑了之后,就赶紧过来了,将偷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巫舟等她说完了,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说的都是真的?二庄子打算趁着过几日老庄主寿辰的时候想弄死公子?”
“是啊,奴婢听到的就是这样,因为这是老庄主最后一次寿辰了,老庄主生病……本来不想大办的,二庄主说会让老庄主同意,之后拿少主的身份来引少主前去,然后那里弄了陷阱,少主若是死了,老庄主得知肯定会病发,也活不成,到时候……整个山庄就是他们的了。”芳绫其实没太听明白,少主的身份?少主有什么身份?
巫舟眯眼,从先前他推测到的,男主肯定身份不俗,没想到……二庄主竟然会知道。
不过既然提前知晓了,他肯定不会让男主出事,对上芳绫好奇的目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做的不错,你放心,等日后,你就是山庄的大功臣,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芳绫现在也想通了,她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少主,少主眼里也没她,二庄主与大公子连自己的亲兄长亲大伯都敢害,她一个下人还不是说杀就杀了?虽说少主平日性子冷,可到底不虽然大骂杀人。
等芳绫离开之后,巫舟就回了房间。
而另一边书房里,荀战原本处理完那些账本就打算回去,他这些时日没在山庄里,老庄主有生病,导致账本都挤压了下来,他这两日都在处理过往的账本,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想到今日身边那人木着一双眼,明明不想磨墨,等他看过去的时候,立刻一种“她”爱磨墨磨墨让“她”快乐的模样,本来他已经打算让对方去歇着了,看到这模样,鬼使神差的愣是让“她”继续了。
就想瞧瞧,对方到底何时回忍不住开口。
只是等荀战即将离开的时候,暗卫之一突然出现,递给了他一封密信,他展开看到,皱着眉愣住了。
巫舟回去的时候没看到荀战,他就先去洗漱了,先前已经陪男主在书房用过晚膳了,洗漱之后他出来就看到荀战已经回来了,正坐在软榻上在想什么事。
看到他回来,荀战打了个招呼就拿了换洗衣物也去洗漱了,巫舟累得不想动,这会儿睡觉太早,他到了软榻前,爬了下去,只是一抬头,就看到眼前有一封展开的信,巫舟抬头时,发现应该是荀战先前坐着时看望了收起来。
巫舟本来不想看,可刚刚抬眼瞥见了一个名字“八王爷”,这不就是他这个身体?
看,还是不看?
巫舟怕男主是不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坐起身,也不动那封信,眼神瞥过去,他这是为了保命,他不拿就是看看,结果等瞥一眼再瞥一眼,等瞥完了,巫舟也傻眼了:他是不是看错了?老皇帝重病?下诏封八王爷为太子?
如今整个大仲都在寻他?
开玩笑吧?这么多王爷皇子,怎么着也挨不着他当这个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