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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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齐王倒台这一件大事, 让原本普天同庆的春节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尤其是一些高门盛族, 毕竟是皇族里出了大事, 且还连累了许多别的人,这京内高门之间多半都是彼此联系的, 大家唯恐受了牵连,所以不敢肆意开心,连爆竹都放的小心翼翼。

倒是那些市井百姓人家, 并没有这种忌惮,一个个仍是欢天喜地,尽兴而乐。

正月初九这天, 是康王府设宴请客的日子。

本来早就递了请帖,邀请老太太跟合族女眷前往,只是谢老夫人因为前车之鉴, 便称病不去, 也把七宝留在家里,只让苗夫人、董少奶奶等带了周蘋跟周绮两个前往。

这也正合七宝的意思, 恰好这一日苗盛又跟着苗舅舅从城外进京,七宝有了玩伴, 更加不想别的了。

且说周蘋周绮两个随着苗夫人来至康王府,却见门口车水马龙, 虽然府中的家奴们迎接调停妥当,但因为客人太多,那来往的马车一直从门口排满了整条街。

董少奶奶见状笑道:“好热闹,今儿只怕京城内但凡有点头脸的人都来了。”说着扫了周绮一眼。

周绮不做声, 董少奶奶便回头又对苗夫人说道:“可惜七妹妹最爱热闹的,这次竟然没有来。”

苗夫人便笑说:“老太太心里不自在,留她在身边守着倒是好。”

周蘋也笑吟吟地说道:“有七宝在老太太身边陪着,我们也才好安心出门呀。”

这会儿康王府的知客见了威国公府的马车,忙来接了。

又有管事的亲自来招呼周蔚同承吉,里头也有接迎的女人,把苗夫人一行人接了入内。

董氏的那句话倒是没有说错,今儿满京城里,但凡论的上名号的文武官员,以及世族之家多半都有人来到。

毕竟如今康王殿下风头正健,据说皇帝因为不喜齐王,越发觉着康王尽心孝顺,且向来又做事稳妥可靠,年前特召了康王跟世子赵琝入宫,着实嘉勉了一番。

又见世子生得越发器宇轩昂,考问了他些学问、武功之类,大概很得圣心,竟赏赐了世子许多东西。

这显然像是一个极好的征兆。

谁不想巴结未来的储君跟皇帝呢?现在若不动手,以后再来抱大腿可就晚了,所以那些人争先恐后的。

管事的女人接了威国公府的女眷们入内,康王府的内厅里早就贵妇如云,一个个皆都身着品级大妆,但凡是没有诰命品级的,多半都是些年轻未出嫁的闺阁女孩子。

大家正在落座逢迎说笑,听闻威国公府来了人,便都含笑注视。

苗夫人领着众人上前行礼,康王妃环顾周蘋周绮等,吩咐赐座,又笑问:“府里老太太怎么没有来呢?”

苗夫人谢恩落座,见王妃问便又站起来,回道:“回娘娘的话,老太太的身体从年前就有些微恙,所以今儿不敢出门,只留在家中,老太太托我向娘娘道个不是,改日等身体好了,必亲自登门致歉。”

康王妃示意她落座,才笑道:“贵府的老夫人实在太过多礼了,咱们两府里的关系自然不比寻常,又说什么致歉呢,倒是我并不知老太太的病情又有些不好,先前风闻府里请了那退隐的石太医来调制,已经大安了的?”

苗夫人半坐在椅子上,微微欠身道:“本已经大安了,只是年下事多繁杂,老人家到底体弱,未免有些不大受用。”

康王妃道:“到底是年纪有些大了,必要留心保养才是,等过了这忙乱的几日,我也要亲自去府上探望的,对了,七宝怎么也没有来?”

苗夫人垂首道:“回那娘娘的话,老太太因心里烦乱,便时刻离不了七宝,所以留她在身边儿伺候着呢。”

“那倒也罢了,”康王妃颔首笑说:“只不过,我本来还要当面谢谢你们七宝呢。偏偏她没有来。”

此刻董氏,周蘋周绮也都给宫女们引着,在下手落座,闻言,连同厅内其他的女眷们都诧异起来。

苗夫人不解问道:“这……不知娘娘为何要谢七宝?”

康王妃见众人都是一脸疑惑,便知道七宝没有跟他们提过,于是就把世子出京狩猎,遇到飞石,多亏了七宝及时救了一救才化险为夷的事情说了。

山路飞石的时候,苗夫人人在车上,并没有亲眼目睹那惊险场面,七宝也没跟她说过。

她虽隐约听了两句“凶险”之类的话,却也没放在心上。

何况这种事是要压下去的,毕竟是来回苗家庄出的事情,若给老太太或者府内其他人知道,指不定又翻出什么别的来。

所以苗夫人曾吩咐底下人,不许乱传此事,府里除了周承沐听七宝说起,其他的也并不知情。

这会儿听王妃说的详细,苗夫人脸色微微发白。

康王妃道:“那孩子就像是个福星,真真多亏了她跟张侍郎在,不然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苗夫人勉强笑道:“想来是世子洪福齐天,再加上张侍郎大人救的及时罢了,七宝那孩子能做的也有限。”

康王妃笑道:“总之不管如何,我跟王爷听世子说了后,都记着那小丫头的好呢。”

这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几家的宾客,才把此事暂时撇下了。

***

中午宴席过后,王妃又领着众人来至畅音阁看戏。

众位国公夫人、诰命等都簇拥在王妃身侧,且走且说笑看景。

周蘋跟周绮等各家女孩子都在后面,足有几十个女孩子,一个个都花枝招展的,从头到脚都精致的了不得。

因为女眷们多,各家小姐们也多,前头已经不见了王妃跟各诰命的身影,这里却还在慢慢地往前挪步呢。

周蘋本是跟周绮一块儿走的,只是看她脸色似不大好,周蘋心里怀疑是因为先前康王妃说的话,周蘋便暗自冷笑了声,自己往前走开了。

周绮垂头而行,心神恍惚中,突然觉着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撞。

周绮只当是有人不小心,便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不料那边儿却也正有两个人在看着她。

撞了周绮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长的倒也标致,隐隐却有些张扬的气质,旁边也是名年纪差不多的少女。

周绮并不认得这二位是谁,便只一点头。

正要走开,却听那女孩子说道:“先前王妃只顾夸赞你们府里的七姑娘,姐姐心里怕是不好受吧?”

周绮一愣:“你说什么?”

女孩子笑道:“我只是替姐姐抱不平而已,听说世子哥哥跟你们府里的那个七姑娘来往十分密切,也难怪,听说她长的是最好的,把世子哥哥迷住了也是有的。”

周绮听她的话说的不好听,便皱眉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这女孩儿旁边的那少女小声说道:“陈姐姐,咱们快去看戏吧。”

这姓陈的少女却将她一推,拦着周绮道:“等等,其实说起来,怎么原本王府是求的你们七姑娘,到现在却又换成四姑娘你了呢?”

周绮见她似有挑衅之意,只不过不知她到底是哪家的女孩子,又不明白她的用意到底是什么,便只淡淡道:“这个你若好奇,就该去问王妃。”

“我问过的,”女孩子笑嘻嘻地说,“你知道王妃怎么回答吗?”

周绮心中一震:如果这女孩子说的是真的,她能够当面问王妃的话……自然就是跟康王府的关系匪浅了。

周绮便微微一笑,轻声道:“是吗?那不知王妃怎么回答的?”

女孩子见她神色如常,便冷笑着说:“王妃娘娘说,世子心里一定要娶周七宝,可惜阴差阳错的没办法,所以就随便娶一个周家的女孩子,算是望梅止渴罢了。”

周绮听她的话说的如此直白而难听,神色略略一僵。

此刻陪着这陈姑娘的少女见势不妙,跺跺脚,转身便自己走了。

陈姑娘却又对周绮冷笑说道:“世子哥哥之前出城打猎,其实怎么是打猎呢,不过是借故去那什么苗家庄找周七宝而已,我又听说,那个周七宝的行为很不好,平日里就喜欢穿了男装四处去厮混玩闹,哼,多半是她做了什么勾引人的事,才让世子哥哥无法舍手,你毕竟是当姐姐的,怎么就不管管她呢?”

周绮原本就曾经为这件事不受用过,没想到被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在此刻揭破了。

她再能隐忍,这会儿也按捺不住,惊怒交加,脸上早就红了,只是这毕竟是康王府,若是认真吵嚷起来,岂不是颜面扫地?

何况旁边还不时地有各家的姑娘经过,幸而这女孩子声音不大,但就算如此,也够周绮窘迫为难的了。

陈姓的女孩子也瞧出了周绮的无法招架,正要再说两句,却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不是陈御史家的妹妹吗?”

周绮微震,抬头却见是周蘋去而复返。

周蘋扫了一眼周绮,又带了三分笑看向那“陈姑娘”。

陈颖当然也认得周蘋,便道:“周三姐姐。”

周蘋走到跟前儿,气定神闲地说道:“妹妹在跟我四妹妹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一听如何?”

陈颖看周绮,见她仍一言不发,陈颖便略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也没说什么,只是两句体己话罢了。”

周蘋道:“是吗?那可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以为妹妹在跟我四妹妹挑拨是非呢。”

陈颖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此刻有几个女孩子看她们站在一块儿,都好奇地拿眼睛来瞧。

却因为见她三人都是脸上带笑,只当是在一块儿寒暄的,并不以为意。

周蘋盯着陈颖,笑的甚是大方温和,她轻声说道:“方才在厅上。王妃说起我们家七宝的时候,我看妹妹你的脸色很不以为然呀,那个白眼简直都翻到天上去了。怎么,妹妹你觉着王妃说的不对?”

陈颖一愣,没想到自己的动作居然给周蘋看在眼里,当下忙否认:“我哪里有,你不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周蘋仍是笑意不改,道:“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你刚才跟我四妹妹说的是什么?你敢当着我的面儿再说一遍吗?”

她看似笑的十分温和,眼中却丝毫笑意都没有。

陈颖脸色微变,对上周蘋的目光,她突然想起来对方的身份……于是冷笑道:“你这是在干什么?要挟我吗?一个庶出,将来当侧室的,你也配?!”

周绮原本还微蹙眉头,惦记着这是在王府里,千万要隐忍不能闹事。

可见周蘋跟陈颖对上,她心中便想着该如何不露痕迹地把两人拆开。

直到突然听陈颖说了这一句话,周绮的脸色猛然煞白。

此刻周蘋却仍是轻描淡写地笑道:“论要挟人,我自然是不配的,也比不上妹妹你,但论起……”

周绮最熟悉周蘋这笑里藏刀的样子,她的目光一动,看见了周蘋的右手已经抬了起来。

仓促中周绮急忙探手,一把握住了周蘋的手腕。

周蘋转头看她,似乎恼她竟然拦住了自己。

周绮不管周蘋,转头向着陈颖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之前弹劾过齐王的御史陈家的妹妹。”

陈颖正在得意,只听周绮道:“既然是御史之女,难道陈大人没有教导妹妹管好自己的嘴吗?”

陈颖微微愣怔,然后若有所思地冷笑说道:“我说错了吗?说起来你们威国公府也是有意思的很了,一个两个都巴巴地捡着高枝儿飞,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话音未落,就听周绮说道:“我是什么身份,妹妹你不是清楚的很吗?”

陈颖话锋顿住,周绮踏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我是将来的世子妃,我三姐姐是将来的静王侧妃,你却又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面前叫嚣?”

陈颖闻言眼中透出怒色,咬牙说道:“别得意,你们不过……”

“我方才不跟你吵嚷,是顾及彼此的颜面,也是我的大度,你却把我的隐忍当作了胆怯,你就打错了主意。”周绮挑唇,再上前一步。

陈颖身不由己后退,几乎已经贴到栏杆边儿上,她才要发怒,却见周绮突然俯身过来。

“你干什么?”陈颖抬手要将她推开,却给周绮握住了手腕。

周绮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口口声声‘世子哥哥’长,‘世子哥哥’短的,只怕你暗暗地惦记着世子,所以知道世子心里只有我七妹妹你就嫉妒的发了疯,特来跟我挑拨离间,是不是?你以为我是跟你一样无知轻狂的人吗?你也太可笑了。”

陈颖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周绮重又站直了身子,她握着周蘋的手,微笑说道:“三姐姐,咱们走吧,陈姑娘她心里苦,咱们让她一个人呆会儿吧。”

周蘋直到现在才放了心,她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的是,也得不到人,也得不到身份,两手空空的,可不是心里苦嘛?怪道这怨妇似的。听说今儿有一处《白蛇记》不错,那青白二蛇联手除妖,真是痛快,咱们快去吧,别耽误了好戏。”

两个人笑着携手而去,剩下陈颖脸色铁青,无处发泄,之前跑开的那少女却又返回来,拉着她道:“姐姐,戏快开演了,咱们快去吧。”

陈颖望着她,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走着瞧,我看你们能够得意到什么时候!”

****

且说在威国公府内,七宝同苗盛在老太太的上房里玩了半天,见谢老夫人跟裴夫人要各自小憩,七宝就领了苗盛回暖香楼。

一路上苗盛不住地打量她,似乎有话说。

七宝看了出来,就问他怎么样。

苗盛才吞吞吐吐道:“表姐,咱们今儿能不能、能不能出门啊?”

七宝诧异:“出门干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苗盛说道:“这会儿正是节下,京城里一定比往日还热闹,咱们出去逛逛可好吗?”

七宝笑道:“不行,这正是热闹的时候,路上人来人往的,一不小心就会给看见了。何况老太太看的紧,若这时侯出去,是故意找打呢。”

苗盛见她不肯,脸上就露出失望之色。

七宝觉着不对,便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贪玩起来了?我看像是还有别的事。”

苗盛顿时红了脸,但他虽然性子怯懦,但别有一番倔强,七宝再问,他就只守口如瓶。

只是苗盛心不在焉,也没了玩乐之心,只略在暖香楼坐了坐,就借口要去找周承沐,出院子而去。

七宝也不以为意,只是在他去后,便随口跟同春说道:“阿盛原本是个乖孩子,大概是给我上次带出去带坏了,总想着往外跑。”

同春说道:“姑娘先前带少爷去什么地方了,让他这么神不守舍的。”

七宝本来没往别处去想,突然给同春一句话打破天机,七宝拍手道:“我怎么把那件事忘了?”

这时侯七宝才想起来苗盛这举止反常是为了什么,多半是他还惦记着原本在新荷楼的玉笙寒罢了!上回在苗家庄里他就问起来过,只怕今儿也还惦记着。

七宝有些忐忑,便打发小丫头秀儿去门上问,让看看表少爷在不在府里。

不料秀儿去了半天,回来说道:“门上说表少爷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七宝立刻叫道:“这臭小子果然跑出去了!不用说,一定是去找玉笙寒了。”

同春已经知道了原委,便摇头叹息道:“表少爷年纪虽小,到底是个男孩子,这却是姑娘的不是了,好好的把人往那个地方引,如果从此之后学坏了走上邪路,如何了得?”

一句话又把七宝说的毛骨悚然,又是懊悔,又是不安。

于是又急忙叫人去找周承沐。

偏生承沐今儿不在府内,七宝急得火星乱冒,实在没有法子,便想再扮男装出去找人。

幸而同春旁观者清,死死地拉着不肯放手,百般劝慰,又说多派些人出去找他,七宝才总算暂时安心等候。

这一天下午,眼见苗夫人等要从康王府回来了,苗盛却还没有消息呢。

七宝正望眼欲穿的时候,周承沐终于回来了,本已经喝的五六分醉,听七宝说苗盛自个儿跑了,承沐忙用冷水洗了脸,亲自带人出去找寻。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小丫头秀儿飞跑进来说道:“三爷回来了,还带了表少爷一块儿!”

七宝才迎出院子,就见周承沐一个人走了过来,忙问:“阿盛呢?”

周承沐道:“别着急,我已经安排了他去我的房里,沐浴更衣后再来见你。”

七宝听“沐浴更衣”,更是惊疑,忙问:“你哪里找到阿盛的?好好的洗什么澡?”

承沐又笑又是无奈,说道:“我先是去了新荷楼,并没找到人,正不知再往哪里找,幸而遇到了张侍郎。”

七宝吃惊:“张大人吗?”

承沐满面庆幸,说道:“可不正是他?也幸而是遇到了他。不然咱们这位小表弟只怕不知道怎么样呢。”

等苗盛沐浴更衣过后,正好苗夫人也带了众人回府来了。

七宝抽空,就拉苗盛到无人处,问他到底跑去哪里做了什么,又怎么遇到了张制锦。

苗盛知道自己差点惹祸,便红着脸说道:“我想去找玉姑娘……所以才去了新荷楼。”

七宝跺脚说:“她早不在那里了,据说连楼都卖给别人了呢,你这不是胡闹嘛!”

苗盛道:“我也知道她不在了,只是,想看一看那楼,睹物思人的,到底也是个念想。”

七宝瞠目结舌。

苗盛因为想见玉笙寒一面,便跑去新荷楼,果然那楼已经卖给了人,只不过并不做风尘生意,只是居家而已,苗盛在门口上转来转去的,便给主人家留意到了,喝问他想做什么。

苗盛答不上来,那主人家见他面嫩,生得清秀,不像是歹人,便只赶他离开了。

苗盛无法得偿所愿,无奈之余,突然想起曾听到的传闻,说是玉笙寒到了静王府。

于是他一路上不停地打听人,到底给他找到了静王府。

但静王府又不是寻常的门第所在,门口便有侍卫,苗盛还没走近,侍卫们便瞪向他,喝令不许靠近。

苗盛害怕,不敢靠近,却也舍不得离开,在墙边转来转去,早给人盯上了。

王府的侍卫见苗盛鬼鬼祟祟的,怀疑他意图不轨,便将苗盛轻而易举地捉住了。

幸而没怎么打他,只是拉扯中,到底也把衣裳弄坏了。

侍卫们正要把他交到顺天府去拷问发落,幸而张制锦正好来见静王,远远地看了一眼,发现不妥,才把苗盛救了出来。

七宝听苗盛说完之后,啼笑皆非,拍着桌子道:“这也算是旷古奇闻了。幸而你遇到了张大人,不然的话,把你扔到监牢里去,怎么了得?”

苗盛也是后怕,捏了一把汗道:“我当时也是吓坏了,幸而远远地看见张大人,我便拼命叫他,只盼他还记得我……幸而大人的记性很好。”

七宝笑着叹道:“你懂什么,他哪里只是什么记性好,几乎算是过目不忘的了。”

苗盛也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七宝又叹道:“只不过,你以后千万别打这个主意了。我早也跟你说过,你跟玉笙寒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对了,先前王府侍卫拿住你的时候,你可说出她来了没有?”

苗盛摇了摇头。

七宝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问:“你怎么没有提呢?”

苗盛脸上薄红,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只是想,要是玉姑娘在王府里,她一定不愿意提过去的事,我若是说找她,却像是冒犯她了,对她也不好。”

七宝愣怔,仔仔细细又看了苗盛半晌。

原先七宝只觉着苗盛年纪小,这情意又起的莫名其妙,多半是小孩子玩闹之心而已。

直到听了他这几句话,细细想想,竟透着一股缠绵窝心之意。

七宝敛了笑:“你、你真的喜欢玉姑娘啊?”

苗盛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意,却点了点头。

七宝咽了口唾沫:“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苗盛连耳朵都红了,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以为她是男子,讨厌的很,可是……可是知道她是女孩子后,一直就忘不了,总是想着她。”

七宝低下头,半晌才叹了口气:“唉,这倒的确是我的不是了。”

白白地让苗盛多担了这个无望的念想。他才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若是一门心思惦记上玉笙寒,如何了得。

苗盛听七宝叹了这句,忙道:“表姐,你说什么不是?”

七宝说道:“我不该引着你去的。若是不去,自然就不认得她了,也免得做这种无望的惦记。”

苗盛愣了愣,才说道:“不是这样,我、我喜欢的很。”

七宝皱眉:“什么?”

苗盛道:“我一想到她,心里就喜欢的很。虽然极想亲近她,但就算不能再亲近,一想到曾经跟她坐在一块儿,我、我总觉着是没白活了一回,毕竟能认得这样一个人,已经是我难得的福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却足够七宝听的清楚。

七宝魂惊魄动,到最后忙捂住耳朵叫道:“不不不,我不要听。”

苗盛惊道:“表姐,你怎么了?”

七宝慌里慌张地说道:“我不听,你也不许再说了。”

苗盛看了她半晌,突然说道:“表姐,你对张大人,难道不也是这样的?”

七宝正隐隐地害怕,却不知在怕什么,直到听苗盛说出这句,刹那间,耳畔心上犹如轰雷掣电一样。

***

才出了正月,苗夫人就开始筹备三姑娘周蘋出阁之事。

平常的时候都是周蘋帮着苗夫人料理府内的事体,可如今是她的喜事,自然不能让她自己操办,董少奶奶虽然也能帮手,到底能耐有限。

正在无法可想的时候,幸而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却是四姑娘周绮。

周绮平日里虽不声不响的,但却是个极有心计见识的,府内上下的事情她又通透。

有周绮出面帮手,那一应杂乱繁琐的事务顿时轻松了许多。

一时阖府里惊奇,连苗夫人自己也有些纳罕。

毕竟周绮是个内敛缜密的性子,之前苗夫人虽重用周蘋,但也不想厚此薄彼,曾经也想让周绮帮着料理家事,但周绮因为自己是朱姨娘所生,心想假如她自个儿出头的话,朱姨娘那轻狂的性子一定会跟着无风起浪,所以周绮索性一了百了,总是推脱不肯。

苗夫人见她有意避嫌,就也罢了。

如今竟肯为了周蘋而主动站出来,实属罕事。

七宝也知道了,可她清楚周蘋跟周绮两个人向来有些不大对付的,如今这样倒是稀奇。

于是七宝暗中找了个机会询问周蘋,这才知道了那天在康王府内,姊妹两人联手怼陈御史之女的事。

七宝听了笑道:“有趣有趣,若早知道这样解气,那天我该跟着去,也能看一场热闹。”

周蘋笑道:“你就罢了,你若是在,听了那些混账话,只怕还要多送几串眼泪给人家呢。”

七宝吐舌道:“横竖三姐姐四姐姐会替我找回场子来,流点儿泪又怕什么?”

因为周蘋跟周绮两个竟好了似的,七宝也如同解开心头另一个大解,很是喜悦。

加上因为天气转暖,老太太的身体也大好了,裴夫人的病也都痊愈了,一时之间,整个威国公府内竟是前所未有的和睦喜乐。

草长莺飞,眼见将到了四月,周蘋的婚期越来越近。

这天,七宝在周蘋的房中,打量府内给她准备的嫁妆物件,一边挑挑剔剔的,不是说衣裳绣的不好,就是说首饰太过粗糙简薄。

周蘋起初还笑吟吟地看七宝上蹿下跳,看了半晌,终于瞧出几分不对,便捉了她的手把她拉了回来,柔声道:“这都是太太费心给我准备的极好的东西了,我能得太太跟老太太这样的厚爱,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不许你在这里胡说了。”

七宝看着周蘋,因为婚期将近,这几天周蘋连院门都极少出去了。

这让七宝不由想起那天去永宁侯府的时候,周蘋跟自己说起——以后嫁了能见的机会就越发少了。

加上心里还揣着另一件事,这几天府内的人都喜气洋洋,只有七宝开始忐忑不安。

如今给周蘋握着手,七宝思来想去,终于说道:“三姐姐,我、我有两句话跟你说。”

周蘋点头:“你说吧。”

七宝顿了顿,才正色说道:“三姐姐,静王殿下会是有大作为的,你、你以后到了王府,务必留心,以后咱们国公府生死存亡的时候,兴许还要靠着三姐姐的力呢。”

周蘋诧异地望着七宝,却并不问她突然说这话的缘故。

只轻声说:“七宝……不怪我吗?”

“怪你?”七宝诧异,“我怪姐姐做什么?”

之前是七宝口没遮拦地说静王如何了得,她要当静王妃之类的话,才让周蘋留了心。

后来虽然是家里头贵妃跟老太太的意思,但这自然也是周蘋自个儿的心愿。

可是虽然如愿要入静王府了,毕竟这是从七宝手中抢了来的。周蘋一直以来虽然不言语,心里却空着一处,自己知道对不住七宝。

周蘋说道:“之前你一门心思地想当静王妃,可是……”

七宝这才回过味来,就笑说:“原来是为了这个?三姐姐,我为什么要当静王妃?不过就是因为我方才告诉你的话而已。”

周蘋这才警醒:“你的意思是……”

七宝想到先前齐王的事,便对周蘋说道:“三姐姐,你比我聪明伶俐不知多少倍,你当然也明白,像是我们这种世族之家,虽然看着花团锦簇的,但是事实上又怎么样呢?远的不说,就只说近来发生的事,因为齐王府而倒下的廉国公府,之前难道就比咱们家里差了?可是皇上一句话,说倒也就倒了,就像是大海行舟,不知哪一个浪头拍过来,就粉身碎骨了。”

周蘋做梦也想不到七宝会说出这样的话,欲言又止。

七宝继续说道:“先前大家都称赞康王殿下,都不看好静王殿下,但我知道静王殿下绝非池中物,所以想借助他的力量。如今我虽然做不成静王妃,好歹……王爷身边有了姐姐你。姐姐的心思见识都在我之上,岂不是比我更能成事吗?”

周蘋定定地望着七宝,眼中已经有泪光闪烁,向来只以为七宝是个最会胡闹的,平日里做出的那些事,惊世骇俗,是寻常闺阁女子所不敢想的,但是哪里知道她竟有这种深远的见识?

周蘋握住七宝的手,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七宝愣了愣,几乎也百感交集地落下泪来,只是想了想,忙又忍住,只说:“姐姐的好日子快到了,可千万别掉眼泪。以后还指着姐姐呢。”

周蘋心里也明白,勉强忍着泪,放开七宝,又仔仔细细看了她半晌才说道:“你说的这些,却跟先前咱们大姐姐、老太太曾告诉我的话不谋而合了,只是再也想不到你竟会想到这一层。你放心,姐姐很知道该怎么做呢。”

七宝心里略宽了几分,也跟着用力一点头。

两人才说了此事,同春跑了进来,说道:“不知是怎么回事,朱姨娘哭天抢地的在跟四姑娘闹呢。”

周蘋跟七宝都吃了一惊,两人忙起身往外走,这会儿周蘋的丫鬟小璋也得了消息回来,悄悄地说道:“听说顺天府把朱姨娘家里的人捉了去,像是跟什么买官有关。老爷最嫌弃这些,不肯插手此事,所以姨娘正闹着让四姑娘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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