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锦在出宫的时候, 正好遇见了康王带了世子赵琝进宫面圣。
他往旁边退后一步, 躬身行礼。
康王问道:“侍郎怎么还在宫内?莫非府内还无人来报吗?”
张制锦道:“王爷所说的莫非是潘楼之事?”
康王颔首:“你已经知道了?唉, 说来也是误打误撞,没想到在缉拿北贼的时候, 会遇到靖安侯跟贵府的少奶奶。幸而有惊无险,侍郎不必焦急。”
张制锦的脸上自然没有半点焦急的表情,也简单地回答了一声“是”。
赵琝在康王身后, 把他脸颊上那两道还没愈合的伤痕死死地看了半天,闻言道:“张大人好像一点儿也不为侯爷跟七宝担心?”
“先前静王殿下派人来告知,说是已经接了父亲跟内人去了王府。多谢世子关心。”张制锦波澜不惊地回答。
赵琝冷笑道:“果然, 不是当场看着,就不会知道当时的情形何等险要,自然就不会挂心。亦或者……当初用尽手段得到了, 现在大概也是‘不过如此’了吧。”
张制锦淡淡道:“世子恕罪, 我并不懂世子的意思。”
康王笑道:“琝儿,怎么好管侍郎的家事?还是说世子妃又跟你抱怨……侍郎委屈了她妹妹之类的话?让你也替七姑娘不平起来了?”
赵琝自然知道康王是在提醒自己不可过分, 于是便低下头。
康王才对张制锦说道:“罢了,侍郎且快去吧, 毕竟是弱质女子,只怕受了惊吓了, 需要好生安抚才是。”
张制锦躬身谢过,转身大步往外去了。
康王也不耽搁,继续迈步往前。
只有赵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背影,心中愤懑异常:偏偏是这个人得到了手, 可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七宝。瞧瞧,如今连往外走的步伐也是这样沉稳不乱。
赵琝想到七宝被管凌北挟持的模样,心隐隐揪痛,替七宝不值的同时,又不免加倍怜惜。
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到前方康王轻声说道:“琝儿,你虽然大有进益,但仍是按不住脾气。”
赵琝心头一凛,忙紧走几步跟上:“父王?”
康王目光直视前方,不远处就是皇帝的寝宫了,仿佛只差一步之遥。
康王嘴角微挑,轻声道:“你的心思,父王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这会儿不是外露的时候。直到那一天……咱们可以掌控天下的时候,莫说是一个女人,要什么得不到呢?”
***
静王府。
静王赵雍听了通报,见张制锦进门,便笑道:“你别急。七宝无事。”
张制锦瞥向一边儿的靖安侯。
靖安侯坐在静王的下手,此刻便低了头,竟是不敢面对张制锦的目光。
张制锦向着静王行礼:“多谢殿下照看。”
静王道:“我也是正好儿赶上了,只是不许你为难七宝,毕竟谁也想不到会横生事端。而且今儿能拿下管凌北,有一半儿也是七宝的功劳。”
靖安侯听到这里才说道:“王爷说的很是,虽然……事出突然,但好歹最终化险为夷了。”说话间就瞟向张制锦,想看他的反应。
张制锦这次却不看靖安侯了,只沉声说道:“王爷,我想带七宝回府。”
靖安侯见他不理自己,便悻悻地又转开头。
静王道:“我派人进内告诉了,且看看她醒了没有,恢复的如何。之前太医来看过,说是那胳膊……咳,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要仔细保养个十天半月的才妥当。”
张制锦点头:“多谢王爷。”
这会儿里间侍女来报:“张少奶奶已经醒了。”
静王起身:“我带你们进去吧。”
静王亲自领路,引着张制锦跟靖安侯往里而行。路上靖安侯几次偷瞄,却见张制锦脸上并无表情。
靖安侯不禁在心底叹了口气。
玉笙寒的房中,七宝因听说张制锦来了,早挣扎着要起身。
她的左臂仍是动弹不得,玉笙寒只好小心扶着她下地,期间不免牵动了伤处,疼的七宝嘶嘶呼气。
玉笙寒见状笑道:“以后再跑出来的时候,就想想这份疼,长长记性也罢了。”
七宝突然问:“玉姐姐,之前在潘楼里,你为什么要跟那管……赌手呢?你知道我多害怕输了害了你?”
玉笙寒笑道:“我说了啊,一只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七宝定睛看她:“十指连心,何况是一只手?玉姐姐为什么这么说?”
玉笙寒对上她清澈如明溪的眸子,本是能够一笑遮掩过去的话题,此刻她却不想违心搪塞了。
玉笙寒缓缓一笑:“因为……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所以现在,莫说是一只手,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觉着疼了。”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若是稍不留神,几乎就听不清楚。
七宝却听得极为清楚。
“玉姐姐……”
看着玉笙寒的笑,这笑容很淡,仿佛没有任何感情在内,又好像有千万种感情在其中。
瞬间,七宝的心头竟有一种奇异的感应:感同身受。
玉笙寒却又一笑:“罢了,说这些做什么……”
“我知道。”七宝轻声说。
“你知道?”玉笙寒诧异地看她。
“我知道,我明白,”七宝的眼圈发红,泪光隐隐,声音也有些颤,像是怕玉笙寒不信一样,“我真的懂。”
玉笙寒的眼中流露出惊疑的神情,但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眼角也不由自主地红了。
两个人目光相对的时候,门外脚步声响。
是静王带了靖安侯跟张制锦来到了。
玉笙寒忙转开头,极快地呼吸了数次,才将心头的微澜压下。
再回头的时候,她的脸上笑的恰到好处,已经又是那种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中的神情。
此刻七宝回头,见静王先走了进来,她来不及行礼,就看见了静王身后的张制锦。
是她熟悉的脸跟神情,除了腮上那两道醒目的痕迹。
七宝一看便心生愧疚,早身不由己地往他跟前走去:“夫君……”
听了七宝如此称呼,张制锦漠然无情的眼中隐有微澜。
但是当他看到七宝吊在胸口手臂的时候,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七宝看出他不高兴,便举起右手握住他的手臂:“夫君……”
张制锦垂眸。
七宝只盯着他的伤处,很是心疼,又很自责,便小心翼翼地问:“还疼吗?”
此刻静王站在玉笙寒旁边,靖安侯站在两人身侧,眼睁睁看着两人的相处,直到听见七宝这样问,不觉都大为惊啧。
玉笙寒忍不住道:“傻孩子,明明是你伤着了,怎么却问侍郎?”
静王笑道:“可见七宝一心都记挂着锦哥儿呢。把自个儿的痛都忘了?听太医说,手臂肿的不成样子。”
七宝忙摇头:“已经不疼了。”
张制锦听到这里,那眉头紧紧地蹙起,却又淡淡地说道:“别说了,先回府。”
静王忙道:“何必这样冷口冷面的,你这样会寒了小七宝的心呢。”
张制锦倾身:“多谢王爷,我先带她回去了。”
玉笙寒却对七宝道:“小傻瓜,别只顾惦记着他,也不用在乎他说什么,横竖先把自个儿照看好了再说。”
七宝不知该不该答应,张制锦已经后退两步,转身往外。
七宝见状才忙跟上,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玉笙寒,小声说道:“玉姐姐,我方才跟你说的话……”
玉笙寒含笑扬首:“我记住了。去吧。”
七宝这才放心转身。
但她毕竟有伤,行动不便,眼见张制锦将出门,便着急叫道:“夫君等等我。”
才勉强追到门口,张制锦却已经止步:“站着。”
七宝还没反应过来,张制锦已经抬手将她轻轻地侧抱起身,且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她的左臂。
张制锦把七宝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出门而去。
背后靖安侯在后面目瞪口呆,只好急匆匆地跟静王行礼告退。
等他们都去了,静王才笑道:“你瞧瞧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是不是很有趣?”
玉笙寒道:“可惜。”
“可惜什么?”
玉笙寒道:“可惜我不是男子,不然的话,一定要把小七宝抢过来,自个儿好生疼爱着。”
静王笑起来:“你是替七宝不平呢?”
玉笙寒若有所思道:“倒也不是不平。也许是因为太喜欢这孩子了,不舍得她受丝毫委屈。”
静王“嗯”了声:“七宝很干净,她身上有种令人情不自禁会去喜欢的东西,当初……”想到当初七宝“投怀送抱”之举,静王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只问道:“她方才说什么叫你别忘了?”
玉笙寒眼神闪烁,道:“这是我跟她之间的秘密。”
静王笑道:“连我也不能说吗?”
玉笙寒笑而不答。
却在此刻,外头侍女来道:“王妃说是身上有些不太好,请王爷过去。”
静王皱皱眉:“这次又是怎么了?”
原来自打孔春吉有了身孕后,不知为何竟甚是娇弱起来,三天两头地派人请静王前去,而且时机选的非常之好,要么是静王在周蘋房里,要么是静王在玉笙寒这边儿。
玉笙寒似笑非笑地说道:“王爷快去吧。毕竟子嗣要紧。别让王妃不高兴。”
静王将她的手握了一把:“我待会儿再来。”
****
且说张制锦抱了七宝出门,纵身跃上马车,也并不将她放下,到了车内仍是抱在怀中。
靖安侯因为迟了一步,出门的时候,却见那马车已经往前驶去。
自个儿居然是给扔下了。
靖安侯看着马车远去,简直匪夷所思:“这逆子……是真的生了我的气?”
可毕竟自知理亏,侥幸的是,今儿虽然凶险异常,如今的局面却并不算太坏。靖安侯只得自己悻悻地上了马,孤零零地也往张府而回。
前头的马车之中,七宝给张制锦抱在怀中,抬眼就能看见他的脸近在咫尺。
七宝忍不住伸出右手去摸他的脸颊,想碰碰他的伤,又不敢真的碰到。
正在反复试探之中,张制锦皱眉道:“别乱动。”
七宝吓的一颤,片刻,才又小声问道:“到底疼不疼了?”
张制锦虽是不耐烦的样子,却回答:“不疼。”
七宝听他回答,便露出笑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制锦斜睨她:“不敢什么?”
“不敢再打伤大人了。”
张制锦听她又叫自己“大人”,便冷哼了声:“是吗?”
七宝听出他是不信,于是又举起右手:“我对天起誓。”
张制锦喝道:“别乱动!你难道不知道疼?只管问我做什么?”
七宝眼珠一转,倒也听出他是关心自己之意,当下心头一喜,便说:“之前才伤着的时候,疼的晕了过去,现在已经好多了。”
张制锦听到“疼的晕了过去”,皱着眉长叹了声:“你是从来都不长记性,下次还能再闹出什么,我竟想象不到。难道要把你捆起来放在我身边儿,你才安分?”
七宝嘻嘻笑了起来。
张制锦气道:“你还笑?”
七宝才说:“我知道夫君是担心我的。”
“我看你是不知道。要是真知道,就不敢这样胡作非为了。”
七宝无视他的冰冷脸色,柔声软语地说道:“夫君,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公公,这一次,是我答应公公的,因为他帮岩儿把那门亲事给解决了,却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张制锦嗤之以鼻,冷笑道:“真看不出,你跟他倒是臭味相投。”
七宝嗤地又笑了起来。
张制锦恨的咬牙切齿:“你再敢笑!”
七宝伸手揪着他的胸口衣裳,笑问:“难道夫君要我哭吗?”
“把手放下,”张制锦望着她盈盈的眉眼:“有时候真想让你哭出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原本肃杀冷清的眸子,此刻却已经被爱恨交织的无奈笑意充溢,但他又不想让七宝看见,于是便抬眸看向别处。
七宝在意的却仍是他脸上的伤,如今见情势缓和,便又问道:“夫君,这两天,有没有人问你是怎么伤着的?”
张制锦道:“你说呢?”
七宝知道一定会有人问及,只是不知他是如何回答而已。
事实上,不仅仅是朝臣们,连皇帝也都问过。毕竟朝臣的容仪其实也是很重要的,像是这样伤了脸……如果皇帝一个不小心,可以以“御前失仪”来降罪的。
七宝好奇问道:“你是怎么应付的?”
张制锦冷冷哼了声:“自然是说给梅花刮破,难道说是给你抓破的?”
七宝想笑,又不敢大笑,忍得很辛苦,身子跟着颤动。
张制锦垂眸看着她,却见一缕发丝搭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随着动作顽皮地抖动,张制锦抬手将那捣乱的青丝抿向旁边。
他的动作如此温柔,七宝敛了笑,呆呆地看着他。
张制锦却望着她的左臂,手指在关节处轻轻地一碰。
七宝疼的一颤。
张制锦道:“还很疼?”
七宝咬了咬唇:“不打紧的。”
张制锦将她的衣袖掀开些许,却见小手臂处都红肿着。
七宝不错眼地看着张制锦,小声道:“被夫君抱着,就不觉着疼了。”
张制锦本想询问她那日提起《最高楼》,她的反应为何那样异常,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但是这会儿见七宝如此温驯,心中不免也泛起柔情万种,便暂时按下那些不快,横竖等回府后再说不迟。
张制锦俯首在七宝的唇上轻轻地印了一下:“那亲一下呢?”
七宝脸上晕红:“也、也不疼了。”
张制锦道:“那喜不喜欢夫君这样抱着你……亲亲你?”
七宝羞的闭上双眼,过了会儿,却又特意说:“夫君要只抱着我,只……”
那个“亲”字,到底是害羞说不下去了。
张制锦哑然失笑:“当然只对着七宝……”话未说完,就仿佛面对上好的美味无法自拔一样,重又迫不及待地吻落。
正在心神荡漾之时,突然马蹄声急促,隐隐地传来许多慌乱的声响。
然后是马武的声音,隔窗沉声道:“大人,听说镇抚司那边儿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这一大批小天使:
34408572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4 23:16:16
riiko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04 23:3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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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萝卜要吃胡萝卜扔了1个浅水炸弹投掷时间:2019-01-05 22:57:37
有点甜的二更君送上~只要七宝肯甜言蜜语卖萌撒娇,某大人再冷也只能乖乖投降啦>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