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自然并非别人, 正是给裴宣纳为妾的程弥弥。
当初酒楼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会儿见了她身怀六甲才知晓她的身份。
七宝一怔之下, 却也不能如何,只向着程弥弥一点头, 又转身往前走去。
那边程弥弥倒像是想叫住她似的,只是还来不及张口,七宝已急匆匆地去了。
七宝本是乘轿而来的, 但因为嫌慢,出门后便跟同春乘了马车。
同春才一上车,便频频打量七宝。奈何七宝心中只管顾虑裴夫人的病, 哪里留心她做什么?
终于车行半路,同春忍不住说道:“姑娘……”
七宝“嗯”了声,却不抬头。同春道:“姑娘你方才看见了那个人了吗?那就是裴侯爷的妾室, 叫什么程姨娘的吧?”
“应该就是了。”七宝随口回答。
同春迟疑着:“这程姨娘……长的倒是还不错。”
七宝不知她怎么在这会儿提这个:“能入裴大哥的眼, 应该是不错的。”
七宝方才只是惊鸿一瞥,瞧着倒是花容月貌, 只是先前七宝在酒楼里给程弥弥的歌喉惊为天人,反而对她的容貌并不在意了。
同春苦笑:“那姑娘有没有发现这位程姨娘她、她长的……似乎有点像是……”
这边同春犹豫着还没说出口, 七宝突然皱眉说道:“还是不回国公府了,咱们去吏部。”
同春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七宝有想起来:“你刚才说什么?”
同春道:“我说、我问姑娘有没有发现这位程姨娘的长相里似乎有些像是……谁?”
七宝皱眉:“是吗?像谁?”
同春勉强一笑, 摇头道:“没有,大概是我看错眼了。”
“不用管这些没要紧的,”七宝催她:“快叫人转道去吏部!”
***
马车中途转弯,拐往吏部。
吏部门口的侍卫们见是张府的马车, 不知所以,忙来询问。跟随着的小厮便道:“府内有急事,要找我们九爷,若是在劳烦通传一声。让速出来相见。”
七宝却并未露面。
张制锦是有名的公私分明,侍卫又不知马车内的是谁,怕这会儿为了他的家事去打扰反而落了不是,于是便先让人去找洛尘。
半晌洛尘出来,皱着眉背着手问道:“什么事啊?”
同春听见了,便掀开车帘道:“在这里。”
洛尘一眼看见她,脸色立刻从不耐烦变成了和软,急忙撒腿跑到马车旁边:“姐姐,怎么是你?”
同春说道:“有急事找九爷,若是在的话,且快请出来见一见才好。”
洛尘说道:“这会儿九爷正在接见地方上的好几个官,一时半会不能脱身,有什么急事姐姐告诉我,我抽空把消息递过去便是了。”
同春焦急:“你好啰唣,少奶奶也在,难道让我们在这里等着?”
洛尘震惊:“是、是吗?”
才说到这里,七宝探头道:“不妨事,劳烦你抽空问一问大人,石先生的下落他可知道?永宁侯府的伯母病的很要紧,耽搁不得。”
洛尘连连点头:“我知道了。我即刻去说。少奶奶且等一等,等我回了大人先。”
当下洛尘一溜烟地转身钻进吏部大门。
张制锦的公房之中,两边儿的圈椅上各自坐着三人。
这六人年纪最大的胡须鬓发微白,年纪最小的也是不惑之年了,却都是器宇非凡,威严内敛之辈,而他们身上穿着的也都是正四品的知府的官袍。
他们分别是顺宁,长沙,南郡,浙水,袁州,平洲六地的知府,这一次是奉旨进京述职,而在面圣之前,他们的档册履历自然都要在吏部过一遍。
虽然事先并没有跟张制锦打过交道,但这六位大人都听说过有关张制锦的传言,知道这位朝中新贵是有名的睿智精明,极为难缠的。
这些人自然都是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地方大吏,但是如今在京城吏部里,面对同样为四品的吏部侍郎,一个个却都露出了温和谦恭的微笑,唯恐自己言语动作之类的有所不周,会惹这位传言中很是难对付的侍郎大人不喜。
毕竟他们将来的前途,都捏在面前这位看似皎然如玉树的张侍郎之手。任凭是何等一手遮天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向着张制锦低头。
正在诚惶诚恐,如同等待判决的时候,张制锦抬眸,目光扫向门口。
一个小厮探头探脑地站在那里。手中端着一盏茶。
原本洛尘是不敢在张制锦处理公务的时候打扰的,何况他也清楚今日召见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些可都是堪称“封疆大吏”般的人物。
只不过洛尘也清楚,门外的七宝,在张大人的心目中只怕更加不是一般人。
权衡利弊,洛尘还是狗胆包天的跳了出来。
以前若是给张制锦冰冷的目光一瞥,洛尘会立刻会意让自己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今儿他却迎着那慑人的眼神,低头走了进来。
借着将茶杯放在张制锦面前的空隙,洛尘低低地在他耳畔说了两句。
张制锦的神色并无什么变化,仍是一派淡漠。
就在底下六位知府大人的面面相觑中,张制锦道:“出去。”声音冷峭,毫无波动。
洛尘心中流泪,到底不敢再打扰他,只垂头丧气地飞快退出门去。
出门后洛尘不太敢立刻出去,只怕对同春无法交代。
他在庭前走来走去,徘徊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
马车中七宝跟同春正等的焦急,洛尘跑到跟前儿,低着头嗫嚅:“姐姐,少奶奶,我已经把这件事告诉了大人,只是他目前正忙得很,无法脱身……”
七宝虽然略觉失望,但她这次破格来吏部已经是不合体统了,何况张制锦正忙于正事,怎会不顾一切地来屈就她呢?
面对同春担忧的眼神,七宝只低低说道:“多谢你啦,我知道了。”
七宝回到国公府,还没到二门,苗夫人跟叶若蓁已经先迎了出来。
两人簇拥着她来到老太太的上房之中,正奶母抱着那才出生的孩子,在谢老夫人面前凑趣。那小婴儿呀呀出声,不住地挥舞着小小地拳头。
七宝行了礼,谢老夫人忙把她叫到跟前儿,却又细看了一番,说道:“从哪里来?”
“才去永宁侯府探望过伯母。”七宝回答。
谢老夫人了然:“怪道眼睛是红的。我还以为你是从张府来,那指不定是受了谁的气呢。原来是侯府里。怎么,太太的病还不好?”
七宝鼻酸,只点点头。
谢老夫人看着她垂眸伤感的样子,思忖道:“你这孩子,最是多愁善感的,我当初知道后特意叮嘱你母亲,叫不许透风给你,不料你偏知道了。你最不能耐受这些,偏偏又自个儿跑了去。”
七宝靠在谢老夫人怀中:“老太太,三哥哥可找到石先生了吗?”
老夫人说道:“像是没有找到。不过,找不到也就罢了。”
七宝一怔,谢老夫人微笑道:“虽然你是孝心,但是人各有命,有时候大限将至,就算是真的妙手回春的大夫也是无能为力的。毕竟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没有人能够逃得过。”
七宝听老夫人说的如此,心中大惊,却又无比的难过:“老太太!我不要听这些。”
谢老夫人抚着她的头说道:“你看看你三哥哥的孩儿。”
这小孩子是周蔚给起的名字,唤作周晓,虽然还只是个婴孩,却透出一股机灵劲,两只眼睛很是有神。
七宝不禁叹道:“他真可爱。”
谢老夫人笑道:“当初你还小的时候,比他还可爱呢。”
七宝破涕为笑,谢老夫人道:“我自然知道你舍不得,但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没有什么长生不老,只求这辈子问心无愧,欢喜平安就是了。像是裴家太太,永宁侯出息,又娶了娇妻,侧室且有了身孕,太太大概是无所牵挂了。至于我也是同样……好歹看着你平安地长大,如今也嫁了如意郎君,锦哥儿又是真心疼惜你,我最大的心事已经放下了。”
七宝听老夫人突然说了这些,越发纳闷,只是听她说起裴夫人无所牵挂的时候,却不免又想起在永宁侯府裴夫人交代自己的那些话。
谢老夫人见她发呆,便笑道:“好孩子,你且听我一句话,凡事顺其自然,不必强求,太过求全,就容易伤人伤己。”
七宝在国公府呆到下午,周承沐从外回来,入内拜见老太太,又说起在外找寻石琉的事。
周承沐说道:“今日张侍郎接见外地进京的知府大人们,忙的很。他得闲见了我一面儿,说……”
七宝忙道:“说什么呢?”
周承沐低头:“他说爱莫能助。”
七宝一震。
谢老夫人却并不觉着意外,因说道:“锦哥儿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但凡有一丝办法,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既然他如此说了,那也就罢了。”
老夫人握着七宝的手道:“你可听见了?从之前为了我,跟裴家太太,前前后后劳烦了他多少次,他虽然并不说,但我也知道要请石太医并不是那样简单的。按理说锦哥儿已经是仁至义尽,如今的情形,只是看天数而已了,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谢老夫人说罢,便对七宝道:“今晚上你就别回去张府了,在家里睡一晚上吧?”
七宝自然求之不得。
当晚上,谢老夫人留七宝跟自己同睡,因问起她今日去永宁侯府探望的种种。
七宝心中正有些疑惑,就把裴夫人跟自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捡了几句告诉了谢老夫人。
七宝问道:“太太不知是怎么了,又不像是病糊涂的样子。”
谢老夫人搂着七宝:“当初裴家跟咱们府来往,我也见过永宁侯的,瞧着他倒是个温和敦厚的人,且裴家太太也是个慈爱的,我也瞧出了裴家太太打心里喜欢你,我还跟你母亲说,裴太太可能想求你做儿媳妇呢。虽然说裴家族人凋零,但毕竟是侯门,而且门第之类的不过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你所嫁的人家,务必得是真心对你好的。所以我跟你母亲商议过了,假如裴家提亲,索性就答应了他们。”
七宝是第一次听这话,惊得睁大双眼:“真、真的?”
谢老夫人说道:“当然了。唉……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后来,裴家的确是上门提亲了,只不过居然是向着三丫头……这可真真地让我们意外的很。”
七宝心头一阵茫然,旋即说道:“自然是因为裴大哥是喜欢三姐姐的。”
谢老夫人笑道:“当时我也想不通是怎么样,直到后来才慢慢地有些明白了。”
“老太太明白什么?”
谢老夫人叹道:“明白了……人各有命,姻缘自有天定。”
七宝皱眉不懂,谢老夫人低头道:“七宝,你要记住我这句话:得放手时须放手,凡事不必强求,那就不至于太动情伤心了,知道吗?”
“知道了。”老人家很有谆谆教导之意,七宝虽不是很明白个中意思,却也自乖乖答应。
谢老夫人说完了这些,又笑道:“对了,你今儿去侯府,可见过永宁侯的那个侧室了?”
七宝道:“看见了一眼。”
“你觉着她如何?”
“……似是不错。没仔细打量。”
“粗心大意的丫头,倒也是你的福气,”谢老夫人轻轻在她背上抚过:“睡吧。时候不早了。”
七宝往谢老夫人怀中偎了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是夜,张府之中,宋氏从老诰命的房中退出,回到自己房内,却见靖安侯仍在摆弄他那一桌子的瓶瓶罐罐。
宋氏打量了会儿,很觉无趣,便在旁边坐下。
靖安侯正在看水开了没有,见状问道:“七宝怎么没回来?”
宋氏说道:“回国公府去了。”
靖安侯道:“明儿可能回来?”
宋氏知道他惦记着什么,想劝两句,却又罢了。
只因他提起七宝,倒是又引得她想起另一件事。宋夫人道:“侯爷,我今儿见过了永宁侯才纳的那个妾室,瞧着她的模样长相上,竟有两三分像是……”
靖安侯见水开了,忙去添汤,百忙中问:“像什么?”
“像是锦哥儿媳妇。”
靖安侯正握着茶筅奋力地拨茶,闻言手一晃,几乎将建盏中的茶水泼出来。
他忙稳住了喝道:“瞎说什么?”
宋夫人被他一斥,略有些瑟缩,却仍是说道:“侯爷若是亲眼看见,便知道我是不是瞎说了。”
靖安侯见这一盏茶又没有点好,很是气馁,便没好气地把茶盏重重地放回桌上,呵斥道:“就算是有几分相像又怎么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算什么?哼。”
宋夫人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如今见他正在气头上,当然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只得先讪讪地住了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两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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