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七宝被酒呛的咳嗽的时候, 在隔壁间的赵琝就听见了。
只不过一则阁子里吵嚷, 又有乐声, 他有些不大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又或许是错听了而已。
所以才故意说了那些张制锦不好的话。
果然, 就在他说完之后,便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叫了起来。
此时此刻,赵琝站在阁子门口, 目不转睛地望着里头两人。
他看见张制锦坐在桌边,怀中抱着的正是身着男装的七宝,而她脸上红扑扑的, 醉眼迷离,正在试图挣扎下地,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眼看此情此境, 赵琝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唐突。
他只想到七宝在这里, 所以急着要见一见,却料不到见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对他来说,赫然是极大的刺激跟折磨。
跟赵琝正好相反的是, 里间张制锦虽给看了个正着,且方才也把赵琝的话听的清楚明白, 但自始至终脸上毫无任何不悦之色,仍是一如既往的风轻云淡,波澜不惊。
只是七宝因为听见动静,转头看见赵琝, 便用尽全力把张制锦一推,竟从他的怀中挣扎到地上。
“是你!”七宝先是往前一个踉跄,然后指着赵琝,叫着说道:“你竟然还敢诋毁大人,快向大人致歉!”
这若是换了别人这样狗胆包天,赵琝早就上去杀了,然而此时他望着七宝,见她小脸如桃花一般,嫣红的樱唇微微嘟起,像是新洗过的樱珠一样带着晶莹的微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自己,虽然是嗔怪,却偏偏如此好看,竟让人恨不得给她这般瞪上一生一世才好。
就在这会儿,先前跟赵琝在同一阁子内吃酒的众人,因为都不明白世子为什么突然就冲门而出,大家呆了一呆后忙都跟着奔了出来。
又见赵琝站在隔壁间门口,众人之中有人想起先前隔壁那一声“胡说”,便以为赵琝是发怒了,于是便也撸着袖子走了过来助战:“混账东西们,竟然敢当着世子的面如此放肆!”
待走到门口,众人突然瞧见面前一个容貌秀丽非常的“少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赵琝,满面恼怒似的,大家都愣住了,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形。
正在发怔,却又看见少年的身后坐着一人,同样的端庄昳丽,丰神俊朗,竟然正是张制锦!
此刻露面的这些人虽然是赵琝一党的,但方才在隔壁却也并没十分说张制锦的坏话,毕竟都知道张侍郎在朝中举重若轻的地位,而且有许多人私底下都跟他自有交往,所以不免留几分颜面。
这会儿突然见张制锦赫然在座,大家震惊之余,不免又略觉尴尬,更加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了。
不料七宝看见这许多人出现,只当赵琝的帮手来了,便叫道:“你想仗势欺人吗,我却不怕。”说着便跑到张制锦身后,狐假虎威地探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还敢欺负我试试?我叫大人教训你!”
赵琝望着她娇憨十足的举止,一时想起当初她没嫁人之前的种种情形,整个人便有些痴痴惘惘。
而在赵琝身边有人忍不住道:“你这臭小子,不要对世子忒无礼了!”
七宝躲在张制锦身后,看着他端直的肩头,仿佛山岳般可倚可靠,便丝毫也不觉恐惧,因说道:“你才是臭小子!是他先对大人无礼的,背后说人坏话,不羞啊不羞!”
七宝说着,竟向着赵琝吐了吐舌。
赵琝着实无法弄清此刻自己的心情,像是给人推在水里,浮浮沉沉的,无法喘息,又像是给人摁在火中,浑身上下给烤的吱吱生疼。
其他跟随赵琝的人,却也都很会察言观色,一个个忙看赵琝,见他这般呆怔痴傻的样子,却并不像是勃然大怒,大家面面相觑,不便多言了。
幸而同赵琝一块儿的还有一个“老熟人”,却正是驸马都尉王廷。
王廷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在众人都跑出去后,他在最后面安慰了程弥弥几句,才又跟着过来了。
只是还没到跟前,就见这些人簇拥着赵琝立在房门口,竟不知是什么情形,王廷忙踱步过来,探头看时,先是一愣,继而大喜过望,便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招呼道:“小表弟,你是几时又上京的?怎么三公子半个字也没告诉过我呢?”
七宝醉眼迷离,仔细看了会儿才认出是王廷:“啊、是……”但是虽然觉着王廷有几分面熟,却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了。
王廷却已经奔了进来,先向着张制锦行礼,又若无其事地笑道:“侍郎怎么跟三公子的姨家表弟在一块儿?想必是他才来京内,也是带他出来游玩的?”
张制锦起身还礼,微微扬眉点头道:“这么巧,王驸马也在喝酒?”
王廷回头看向赵琝一行人道:“方才在跟世子众人喝酒听曲,如果早知道侍郎跟小表弟也在这里,就该叫着过去,大家一块儿同乐才好。”趁机死命地打量七宝。
七宝瞅了他一会儿,又看向赵琝,嫌弃地哼道:“我才不跟他一起喝酒呢。”
赵琝的手暗中握紧,直到这会儿才有些反应过来,便回头向着身边人低低一句吩咐。
众人闻言,忙都悄然退了,赵琝迈步进来,按捺着心头涌动说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这么念念不忘的恨着我?”
王廷回头。
七宝听了这句,便说道:“谁让你背地里说大人的坏话呢?”
赵琝说道:“原来你是为了张侍郎不平?”
七宝坚决地点头:“大人做的都是好事,不许你诋毁他。”
赵琝看向张制锦,说道:“方才我不过是故意而为,算不上是背地嚼舌,侍郎应该明白吧?”
张制锦淡淡一笑:“就算世子对我有何不满,聚会之时批评几句也是情有可原,何况世子方才只是想引她出声而已。”
赵琝见他果然明白,便也不再多说,目光扫过桌上的杯盘,又看向七宝:“侍郎竟许她吃酒?”
张制锦还未回答,七宝已经又嚷嚷说:“你管不着,只有大人可以管我。”
赵琝的心猛然一震。
张制锦却也很意外,瞄了七宝一眼,眼中便漾起笑意。
王廷在旁边,倒是没了插嘴的余地。
七宝却偏又认真盯着赵琝道:“世子,你对我四姐姐好不好呀?”
赵琝淡淡问道:“她对你说了我对她不好吗?”
“当然不是,”七宝摇头,“我自己知道的。你不许纳妾,不许……要对我四姐姐一个人好啊。”
这会儿酒力更发作起来,说话的声音几乎都有些变了。
赵琝道:“如果我不呢?”
七宝圆睁双眼,好像要把赵琝看的更清楚一点,眼前的人却晃来晃去,容颜也随之模糊。
七宝伸出手乱抓,想要捉住他,手却及时地给张制锦给握住了。
“你、你若对不住我四姐姐,你……我就……”
“你就怎么样?”赵琝问。
张制锦却淡声说道:“世子,内人醉了。”
赵琝看着七宝,见她的眼皮不住地往下,长睫忽闪,显然像是要醉倒睡了过去的样子。
“唉,”七宝叹了口气,喃喃道,“你跟先前不同了,这是好事,至少不会跟梦里一样,那样可怕,世子哥哥……你这样就好了……”
她没头没脑说了这几句,显然是醉的厉害。
赵琝却觉着身心俱冷:“你到底在说什么?”
张制锦其实是能制止七宝的,但他跟赵琝一样、甚至比赵琝更加心切,想听听七宝会说出什么话来。
可另一方面他的心又悬着,只觉着也许七宝说出来的,是连他也不能接受的。
他正要再行制止,就听七宝低低讷讷地说道:“我毕竟、想大家都平安无事……世子哥哥,你别死啊,我也不要死……我们都……”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但在场之人,除了王廷站的略远,张制锦跟赵琝却都听得很清楚。
最后,七宝将头靠在张制锦怀中,双腿一软,将要昏睡过去之前,仍喃喃不清地说道:“你要对我、四姐姐好一些啊,不然、不然我……”却终于支撑不住,呼呼大睡过去。
***
这天,张制锦先并不送七宝回张府,只又带她回到紫藤别院,让她在别院里好生安歇,顺带醒酒。
同春见七宝醉了,吃了一惊,却幸而并无别的,当下伺候着七宝睡了,便出来询问究竟。
洛尘跟了一路,虽然不敢靠近,却也知道来龙去脉,因将今日的“奇遇”告诉了同春。
同春听了又惊又笑:“天神菩萨,出去这半天,就生出这许多新鲜故事来,可惜九爷怎么不叫我跟着呢?”
洛尘笑道:“若叫姐姐跟着,九爷自然不得跟少奶奶那样亲密了。”
同春白了他一眼:“好像平日里我见的还少似的。”
洛尘笑问:“姐姐都看了些什么啊?跟我说说呗?”
同春不知不觉红了脸,便不去理他。
洛尘好不容易得了跟她私下相处的机会,便悄悄地拉住她的衣袖。同春忙把袖子拽了回去,洛尘抓着不放,同春喝道:“把你的爪子放开,这是姑娘新给我做的衣裳,料子娇贵着呢,你留神给我扯坏了。”
洛尘忙道:“姐姐不用担心,我跟着大人这多年,也积攒了些银子,以后给姐姐再买好的就是了。”
同春忍不住抿嘴一笑,却又忍住:“你买的怎么能跟姑娘给我做的一样?”
洛尘笑说:“那当然不一样,一个是主子给的,一个是夫君给的。”
同春脸红过耳,忙要站起来。
不料洛尘死死地拉着她的衣袖,同春才一起身,就给他拽的趔趄倒了下来,洛尘眼疾手快,顺势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同春大惊失色,一怔之下,越发羞的无地自容,想要爬起来,却给洛尘死死地抱着不放。
而洛尘低头看着怀中同春羞红的脸,心也跳的厉害,呆呆看了半晌,突然低下头去,大胆在同春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同春惊呼出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出来,反手打了洛尘一记耳光。
洛尘虽然给打,但浑然不觉着痛,自觉心口皆甜,身子飘飘荡荡,惬意非常。
同春瞪了他一眼,转身跑进里屋去了。
洛尘在后呆呆看着,只等同春去了才突然想起来:“咦,我竟忘了问姐姐,少奶奶的茶艺是在哪里学的。算了,下次问也是一样的。”
洛尘举手在给打过的脸上抚了抚,嘿嘿一笑,转身往外去了。
七宝睡了一个时辰后才醒来,同春早叫人煮好了醒酒安神汤,七宝正觉着口中干涩,忙喝了一碗,整个人才好些了。
那边洛尘打听张制锦晚上不回,当下七宝便乘车又回到了张府,一路上寻思自己醉后种种,隐约记得仿佛见着了赵琝,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说过什么,则一概不知。
且说赵琝当日回到了康王府,入内给王妃请安,却见陈御史之女陈颖竟然也在。
陈颖见了赵琝,并不回避,起身低头含羞向着赵琝行了礼。
自从上次在静王府内陈颖跟曹晚芳针对七宝被打后,康王妃着意安抚,对待陈御史一家甚是厚待,陈颖的心气早就平了,恨只恨七宝跟周家姊妹,对于赵琝却是一点儿也不记恨,反而越发爱慕。
自从年前,陈颖就每每往王府走动频繁,王妃在年后也跟赵琝透露了自己的意愿,原来是想让陈颖进王府,作为赵琝的侧室。
如果按照陈颖的身份,做一个区区侧室自然不妥,但是如今康王鸿运当头,若将来登基为帝,那么世子的身份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语,侧室也能一步登天。
只是赵琝并不待见陈颖,所以一直都散散漫漫的。今日见陈颖也在,突然间想起了在酒楼上七宝呢喃说什么“不许纳妾”,心中好像一团火拱了上来。
康王妃笑道:“你去哪里了?我正跟你妹妹说起来,你近日比先前更加忙了。”
赵琝说道:“跟一般同僚相识有个聚会,方才散了。”
康王妃道:“那也是好,你如今在朝中任职,自然要多跟人交际往来,这样才能笼络人心。”
这会儿陈颖笑道:“我也听父亲说起,圣上很是称赞世子哥哥,可见世子哥哥着实能耐。”
赵琝说道:“你父亲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陈颖道:“父亲看着世子哥哥在圣上面前得宠,自然也替世子高兴。”
赵琝瞥了她一眼,并不做声,只又对王妃道:“母妃,我怕父王有事,先去书房看看。”
康王妃道:“去吧。正事要紧。”
赵琝离开王妃的上房,却并不往康王书房去,只绕回了自己房中。
正周绮靠在窗下做针线活,抬头见他上台阶,便忙起身迎接。
“世子今日回来的却早。”周绮笑盈盈地,亲自伺候赵琝更衣。
赵琝看一眼她满布笑意的脸,这张脸虽然生得也很美貌,且又仿佛贤惠非常,善解人意,但是……
赵琝淡淡道:“陈颖在母妃那边儿,你怎么不在那里一同说话?”
周绮微怔,继而仍是含笑说道:“我原本是在的,只不过怕王妃跟陈姑娘有些什么体己话说,所以略坐了坐后,就借口回来了。”
赵琝哼道:“你倒是很识大体。”
周绮含笑不语,只是将他除下的外衫递给旁边的婢女。
赵琝心中极为烦躁,便在桌边坐了,接了周绮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才说道:“母妃的意思你知道了?”
周绮瞧着他的脸色问道:“世子是说,王妃想让世子纳了陈家姑娘的事?”
“嗯,”赵琝道:“你怎么看?”
周绮笑的滴水不漏:“这自然是好事,我又能说什么呢?”
赵琝冷笑:“你跟我不能说什么,倒是能跟七宝说。”
周绮的笑容略收了收:“殿下……”
赵琝本是不想提这件的,嘴快说了出来,便一了百了地拉了拉领口:“你也不必否认,若不是你跟她透过口风,以她的心性,怎么会想到这上面?”
周绮垂头,忖度半晌终于说道:“我跟七宝终究是姊妹,有什么不能启齿的话,别人说不得,姊妹们自然能够透上两句,原本也是因为那时候世子多日不回王府,我心里一时没了主意才多嘴说了。事后也很后悔,觉着自己有些冲动了。”
赵琝瞥着她:“你后悔?我看未必吧。”
周绮一怔,抬头对上赵琝的目光,脸上微微红了:“殿下……”
赵琝看着她面上一抹晕红,突然想到了酒楼里七宝不胜酒力那副两颊酡红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赵琝探臂在周绮腰间一揽,将她搂到自己跟前:“你心里,怕是偷着高兴呢,是不是,世子妃?”
他低低说着,将周绮抱的越紧。
周绮有些慌张:“殿下,这是在白天……”
赵琝垂着眼皮道:“白天又怎么样?谁规定这种事只能在晚上做?”
此刻眼前突然又出现酒楼里惊鸿一瞥,张制锦把七宝抱在膝上的姿态,一时之间怦然心动,便不顾一切地埋首入她颈间。
旁边的侍女们见状,纷纷回避,周绮羞窘无地,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
原来自打上次请了七宝过来王府之后,此后赵琝果然并没有再夜不归宿。
两人圆房之后,周绮自然心满意足,虽然一时还没有身孕,不过总算不是之前那样令人绝望的情形了。
但是像今日这样,还是第一次。周绮虽然羞涩难当,但既然是世子愿意的,倒也罢了。
***
此后到五月下旬,果然传来陈御史之女要入康王府的消息。
这日谢知妍正跟裴老夫人在张府做客,无意中说起此事。
谢知妍说道:“我听侯爷说,原来康王殿下一直很看重陈御史此人,当初王妃其实也看好了陈姑娘的,只不过阴差阳错的不得成,但王妃到底是怜惜她的人品,便不忍让世子殿下错过。”
二太太王氏说道:“可是堂堂的御史之女居然做妾,到底似乎有点儿说出去不好听啊。”
宋氏在旁边笑说:“这做不做妾的,倒也看门第,这会儿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以后只怕我们见了,还要向人家行礼呢。”
王氏瞥向宋氏:“看样子三太太对此很有心得啊。”
宋氏自己就是从妾爬上来的,王氏自然是在趁机嘲讽她的出身。
大太太吴氏唇角一动,把笑生生忍住了。
宋氏眼神微变,继而说道:“二太太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难道你觉着我说的不对吗?若是将来康王殿下一飞冲天,谁见了不得下跪的?”
这会儿张老诰命道:“王府里的事,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当着客人,你们也别太尽情了。”
裴老夫人笑道:“大家闲话家常罢了。您不必在意。对了,如何不见七宝?”
张老诰命道:“七宝身子弱,听说前日感了点风邪,这两天都没过来请安。只不过今儿听说您来了,应该是会过来的。”说着便吩咐洪儿:“派人去看看少奶奶如何了?告诉她……”
裴老夫人忙道:“既然她身上不好,就不必赶着叫她来了,不如我去瞧一瞧那孩子就罢了。”
老诰命一怔,旋即说道:“哪里有这种道理,长辈去探望小辈?”
裴老夫人笑道:“不打紧,就当我也逛逛府内罢了。”
张老诰命道:“既然如此,我便陪您过去就是了。”
“怎么敢再劳动老太太,”裴老夫人拦着,笑说:“您且坐着,跟知妍说会儿话,我自去看了就回来。”
老诰命这才答应,又吩咐让宋氏跟李云容陪着。
等宋氏跟李云容陪着裴夫人去后,老诰命对谢知妍道:“你婆婆对七宝倒是上心。”
王氏太太道:“侯府跟国公府向来交好,上次七宝生日,裴夫人给的那项圈,我看也是名贵之极的。”
谢知妍笑的有些勉强。
老诰命便不提这个,只又笑问谢知妍道:“裴侯爷最近如何?”
谢知妍回答道:“这镇抚司里忙的很,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听说过几天还有一趟远差要去呢。”
老诰命忙问:“什么远差,可难办么?”
谢知妍道:“侯爷自是不肯让我担心,所以究竟的详细之类,并没有跟我说。只不过看他在镇抚司也算是得心应手的,我也不必操心。”
老诰命便笑着点头,又问道:“你到了这个家里,也算是你的造化了,侯爷争气,你婆婆也仁慈爱护。你只需要把家中整理的妥妥当当,以后在这京城之中,自然无人敢小觑永宁侯府半分。”
谢知妍笑道:“您老人家说的是。”
却听王氏说道:“说来这永宁侯也是能人,之前闷声不响的,无人留意,谁知道后来这般腾云直上似的,也是知妍的福气,捡了个现成的好郎君。”
张老诰命道:“这叫做命中有时终须有。”
王氏笑道:“可不是这个理?就像是锦哥儿,早在他娶七宝之前,谁想到他竟把七宝当作心肝肉似的呢,之前为她生辰,又是放烟火又是舍粥送米的。真真叫人大开眼界。”
谢知妍听到这里,便故作疑惑道:“我听人说了,还当是误传的呢。原来是真真的?”
王氏道:“如何不真?锦哥儿都在老太太面前承认了。”
谢知妍笑道:“这真的很不想是表哥的行事作风呢。原本他是个最谨言慎行的人,绝不会如此招摇的。”
王氏也带笑道:“自古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倒是反过来了。”
说了半晌话,谢知妍对张老诰命道:“老太太,我来了一趟,到底也该去看看表嫂,也算探探她的病,免得失礼。”
当下谢知妍起身,带了丫鬟往三房而来。
谢知妍走到半路,正好看见宋氏带了丫头折返回来,两下相见,谢知妍道:“三太太怎么一个人?”
宋氏因为上次吃了镇抚司的亏,如今见了谢知妍,也格外地谨慎,便带三分笑回答:“我看裴家夫人跟七宝很是亲昵,索性便不打扰了,何况那边还有云容陪着。”
谢知妍抿嘴一笑道:“我婆婆很是疼爱表嫂,也是难怪,她生得格外讨喜,谁看了也都会喜欢的。还是三太太有福气,得了这样一个儿媳妇,之前表哥为了她几乎要昭告天下呢。”
宋氏自然知道她对张制锦的心意,本以为她嫁了后这份心意就收敛了,如今听了这几句话,隐隐还有些别的意思,便略有点不安地回答:“他们夫妻恩爱,自是他们的福气罢了。跟我却没什么相干的,毕竟我也管不着什么。”
谢知妍有些诧异道:“三太太怎么这样说?您毕竟是长辈,表哥再能耐,也是为人子女的,不管怎么,您说一句话他们是得听着的。”
宋氏苦笑道:“知妍,你又不是没在这府内,你难道不知道?锦哥儿的眼里何曾有过我?不瞒你说,上次侯爷想要训七宝两句,锦哥儿还护的紧紧的呢。竟一点儿亏也不肯让他媳妇吃,我在这房内才是最底下的一个。”
谢知妍的眼中闪出锐色,却仍是笑着说道:“这当家做主的自然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想必是三太太你太和软了,所以人家才当你是软柿子拿捏。”
宋氏道:“我自然没有你的本事。倒也不必说了,横竖日子平平安安的也就罢了。”
谢知妍微笑:“太太想要自保自然使得,只不过太太给人压着头,那两位表哥跟嫂子岂不也跟着受累?”
宋氏一怔。
谢知妍迈步要走,突然又站住,回头看着宋氏微笑说道:“我忽地想起之前进忠哥哥被镇抚司所拿之事,当时我并没有出阁,自然不能跟侯爷讨情,不过现在不同了。三太太别担心,若两位哥哥还有个什么差池,包在我身上就是了。管保让他们受不了委屈。”
这些句句听来都是好话,但宋氏却觉着耳中一刺一刺的,正要仔细看谢知妍,她却已经一点头,转身走了。
***
且说谢知妍一路往三房而来,进了院门,却见院子里静悄悄地,因为天热,门口的小丫头都躲清凉去了。
谢知妍从抄手游廊过来,且不忙进门,隔着窗户侧耳听去,隐隐地听里头是裴老夫人的声音说道:“你只管好生养着,国公府那边儿我也不会提的,免得老太太担心,你只快点把身子养好了就是了。”
七宝说道:“其实没什么的,只不过那晚上贪图凉快,一时受了点寒。太太又何必亲自跑来看我?”
裴老夫人笑道:“本来知妍今日过来,我是不想来的,只因惦记着你,才陪着她过来走一趟,自然是得看一眼才放心,难道还要让你撑着病过去看我吗?”
谢知妍听到这里,眉头紧锁。
忽然裴老夫人又道:“对了,你哥哥在镇抚司的差事做的很好,之前圣上赏赐了很多补品等物,回头我告诉知妍一声,让她送些过来。”
七宝忙道:“千万不用,那些好东西太太自己留着用就是了。且我这里也不缺。”
裴老夫人道:“你自然不缺,只不过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不必推辞了。”
七宝本来绝不肯,毕竟裴老夫人不知道的是——谢知妍跟她是有“心结”的,若是老夫人跟谢知妍提起这些来,那人肯不肯的,或许节外生枝,谁知道呢?
正要再劝老太太,外头笑道:“怎么这儿也没有人呢?”原来是谢知妍从门口走了进来。
谢知妍进门,却见七宝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外衫,里头豆沙色的抹胸,腰间系着同色的衣带,发髻松散,不施脂粉,正靠在床边坐着,但越是如此,却越发透出了楚楚可人的风韵,让人一见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七宝见了她,便起身见礼。
谢知妍忙上前拦住,上下一扫,说道:“快坐着。妹妹这般打扮,却真是‘捧心西施’‘我见尤怜’了。”
七宝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姐姐说笑了。”
当着裴夫人的面,七宝也只得装出三分笑,请谢知妍落座,又叫同春上茶。
裴夫人便跟谢知妍道:“你来的正好,我方才跟七宝说,宣儿之前差使做的很好,圣上赏赐了好多东西,我心想七宝身子弱,倒是需要那些,你觉着如何?”
“这个怎么问我?”谢知妍笑道:“太太疼惜晚辈,自然是应当的,回头我就清点些上好的补品之类的叫人送过来就是了,太太只管放心。”
裴老夫人见她满口答应,便也十分喜欢。
谢知妍跟裴夫人在七宝房中略坐了两刻钟,张老诰命那边就派人来请,两个人才起身离开。
七宝送别了两人,叹了口气说道:“太太自然是极好的,只不过不知怎么,我心里总不安生。”
同春说道:“你少说了一句——太太虽是好的,媳妇却未必是好的,还可能是黑心儿的呢,叫人怎么安生?”
七宝笑道:“可是你看方才他们婆媳相处,看着倒是融洽的很,且伯母也很喜欢谢知妍,如今我也不敢多嘴了。”
上次冒昧让裴宣考虑亲事一节,裴宣口上答应,回头就打了她的脸,何况如今看着谢知妍跟裴夫人相处甚欢,自己若贸然多嘴,似乎有挑拨人家婆媳关系之嫌疑,倒也罢了。
而就在裴夫人回去后次日,侯府果然派了人来,送了许多上佳的补身体之物,有一支人参,两支红参,鱼胶,燕窝等,另外还有好几种宫内特制的调养身体的药丸,有什么“八珍丸”,“紫金丹”,“地芝清心散”之类。
七宝让同春一一清点了,见那些药都是盛在精致的匣子之内,上头还贴着御赐的封条,果然看着十分名贵,那参跟鱼胶等上面也带着御用的签子。
同春看的啧啧道:“我还以为表姑娘是阳奉阴违呢,没想到居然出手这样阔绰,这是怎么了,是改了性儿吗?还是碍于裴家太太的颜面,不敢过分?”
七宝也不明白,却说:“我可不大相信她,虽然是太太的心意我不敢不收,但却也用不着,就先放着是了。”
才要叫同春收拾了,不料宋氏的两个媳妇,冯氏跟杨氏正走了来,看见满桌的东西,且又是御赐之物,两人不约而同地眼睛放光,便忙上来仔细查看。
看了半天,杨氏垂涎欲滴地说:“这些好东西,平日里我们都瞧不见的,想吃都没处找。倒是弟媳好福气……”
七宝见他们两人满脸艳羡,便道:“嫂子们若是喜欢,就挑些拿去便是,我其实也用不着。”
两人齐齐大惊,杨氏喜出望外道:“真的?”
冯氏忙道:“这个如何使得?这是给你的,我们如何能拿?”
七宝说道:“我用不着这些,若是能帮得到用着的人,也是好事,嫂子们不必在意,喜欢什么自管拿去就是。”
这两个媳妇知道都是绝好的东西,满心里想要,只是碍于脸面不大好意思。
听七宝如此说,当下也不再推辞,忙迫不及待地各自挑选了一些,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同春送了两人,回来笑道:“拿人手软,以后这两位奶奶对咱们应该好些了吧?”
七宝说道:“我也不指望她们能对咱们多好,相安无事就罢了,且这也是行好,以我之有余,补她们之不足,何乐而不为?”
正说着,外头有人笑道:“你又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就见张制锦从外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这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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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安康,感谢小伙伴们的票,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