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之后？”贾诩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微微眨动间，露出一丝莫名的妩媚。
贾诩比绝大多数人看得都清楚，这个长安就是一个大坑，或者说现在的中央就是一个光鲜的陷阱。更何况，她还知道楚驿在密谋除董，这计划是否成功，长安内外都会进入短暂的混乱。
像她这样精于自保的人当然要想着脱离长安这个大坑，而并州虽然混乱，但是形势还是可以控制。就算控制不了，也可以龟缩在太原郡或者上党郡，上党和太原都在关内，远离匈奴和鲜卑，基本都在汉人的控制之中。
楚驿微微一笑：“怎么样？贾校尉愿意辛苦一下，跟着去并州一趟吗？”
贾诩嘴角一勾：“我早就说过了，若是吕将军手下缺少一个刀笔小吏，我是很乐意补上的。”
“哈哈哈，谁敢让贾校尉刀笔小吏？那岂不是暴殄天物？贾校尉放心，在下必让家姊依您为肱骨！”
楚驿别有深意地哈哈一笑，想他喵的出工不出力？想得美！
“楚侍郎请用茶。”这时，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走进屋中，给楚驿奉上一杯热茶。
这小姑娘长得俏丽甜美，清纯可人，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楚驿笑了笑，道声谢：“多谢贾小姐。”
这小姑娘正是贾诩的幺女贾访，贾诩咳了一声：“访儿，我和楚侍郎有要事要谈，你先出去吧。”
“是。”贾访甜甜一笑，脆生生地答了一声，慢步退出房间。
楚驿随口道：“令爱长得和贾校尉很像啊，不知许人了没有？”
贾诩一脸认真：“尚未许人，不过小女性格粗鲁，也只能配得寻常人家。”
“……贾校尉，你这是怀疑在下的人品啊。”楚驿嘴角抽搐，贾诩明显在警告他别打贾访的主意。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淡淡地道：“蔡家二小姐年逾十五，然而也未许人。”
着话中的意思很清楚，你一个对小姨子出手的禽兽，居然想让别相信你的人品？
楚驿无言以对，将茶一饮而尽就准备告辞了。但是想到了并州一事，楚驿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贾校尉。”
“请讲。”
“并州的人口在前汉时近四百万，为何在我朝永和五年的统计时只有七十万？”
贾诩微怔，神色有些莫名起来，意味声长地道：“楚侍郎不是并州人吗？难道不知道缘由？”
楚驿苦笑：“在下自幼便离开了并州，所以对于并州算不上了解。”
“原来如此……楚侍郎可知其实人口大幅度减少的情况并不是只有并州，凉州，也是如此。”
“哦？如果贾校尉知道缘由的话，还请赐教。”
贾诩微微一笑，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睿智的光：“第一，叛乱，无论是羌胡还是南匈奴的数次叛乱，都给并州和凉州的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
楚驿忍不住插嘴道：“可是前汉亦有，而且前汉时期的匈奴可比我朝强大多了。”
贾诩道：“永和五年的南匈奴之乱，楚侍郎可知道吗？”
楚驿点点头。
永和五年夏，南匈奴左部句龙王吾斯、车纽等背叛，率三千余骑寇西河，因复招诱右贤王，合七八千骑围美稷，杀朔方、代郡长史。
秋，句龙吾斯等立句龙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戎及诸胡等数万人，攻破京兆虎牙营，杀上郡都尉及军司马，遂寇掠并、凉、幽、冀四州。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南匈奴的已经攻破了司隶，进入了京兆尹，兵锋直逼长安！
这可是大汉前所未有的情况！若非南匈奴顾及到东汉的颜面，怕引来东汉朝廷不死不休的追杀，长安说不定就要被攻破了！
虽然这是南匈奴的为数不多的叛乱之一，而且很快就被名将张耽镇压，但是攻入三辅，威逼雒阳，也是汉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楚驿恍然道：“你的意思是，永和五年的时候，在并州的匈奴已经彻底闹翻，汉儿遭到大批杀戮，而且州郡政令难行，所以统计出来的数据自然很不准确。”
贾诩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
楚驿深深地看了贾诩一眼，若非贾诩提醒，楚驿还真是没有注意到，东汉时期的人口普查和南匈奴反叛是同一年！
在勘察细节上面，天下恐无人能出贾文和左右！
“敢问还有第二点吗？”楚驿的神情愈发恭敬。
“我听闻楚侍郎少时曾在荀家客居了数年，是这样吗？”
“不错，在下是在光和七年到中平六年客居在荀家，一共呆了五年多。”
“那……”贾诩似笑非笑，“楚侍郎可知道荀家有多少‘宾客’吗？”
……
楚驿神情有些恍惚的离开贾府，贾诩所说的第二点，也是古时候的一种常见的情况——隐户。
而东汉和西汉的有个很大的区别，就是东汉从光武帝开始就实行“和世家共天下”的政策。
在西汉时，豪强大家都是朝廷严厉打击的对象！汉武帝时，关中游侠几乎被杀光。
还各地世家，凡是财产达到一定数目的全部收割羊毛，把他们全部拉到关东守陵。
这就强有力的打击了世家的坐大，控制了世家的实力和规模。然而东汉是没有这些的，光武帝本来就是依靠关东世家才崛起的，所以并没有采用年年剪羊毛的方式控制各世家的实力。
这就导致了东汉的皇权最多到达郡县，而难以达到乡村。所以农村就多了各种隐户，他们的名字消失在了大汉的户口上。
孙坚起兵抗击黄巾以及讨董之时，一呼百应，淮泗的家族子弟跟随者千余人。难道这真的都是孙家子弟？
当然不可能，一个家族能有一两百人都算很大的规模的了，你没看在雒阳的袁家也不过才一百多口。
这些人其实大多都是孙家的“宾客”，当然，这群人说的好听点就是宾客，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家仆奴隶。
他们没有户口，生死不归政府管，全都决定在孙家的手中，他们必须给孙家人卖命。但与此同时，他们能活下去，因为没有朝廷压在他们头上的苛捐杂税。
荀家自然也有宾客，楚驿虽然不问荀家内部的问题，但是毕竟住了那么多年，有些事情不想知道也会知道。
楚驿也曾经想过是隐户的问题，但是人口普查时，除了并州凉州等地，其余州郡的人口没有这么少的夸张。
但是贾诩告诉他，并州由于安置了内附的南匈奴，所以朝廷对于并州各豪强的掌控力很低。而且并州表里江山，为了抵御时不时骚扰的胡人，所以稍微大点的家族都大肆招揽“宾客”，充作私军以求自保！
由于并州复杂的地形，朝廷也很难查得到详情。而且就算查到了，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件事在并州和凉州的各个家族中算是公开的秘密，但是其他州郡的人不经过详细调查是不会知道的。
贾诩是贾长沙贾谊的后裔，凉州姑臧贾家的人，所以自然是知道的。
而楚驿和荀攸久居颍川那样的平原且交通发达之处，各世家纵使私藏“宾客”，数量也极少，所以当然不会知道并州的情况。
“看来，这并州的形势，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在回家的路上，楚驿看了北方一眼，喃喃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