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府院内，一位青衣少女站在院中，怔怔的看着雪景出神。

这少女有闭月羞花之容，身形摇曳，就像一朵青莲。立而赏雪，颇有一种韵美。只是此刻，这少女的脸上却满是愁容。

这时，一位少年走了过来：“琰儿，你怎么站在院子里？回屋去吧，别着凉了。”

蔡琰幽幽一叹：“子璋，你可知天下之人现在都在怎么议论你的吗？”

楚驿低垂眼帘，脸上闪过一丝苦涩：“小人，罪臣，谄谀之臣，乱臣贼子……他们翻来覆去无非就这几个词吧，这些天我都听腻了。”

蔡琰轻轻抱住他，半晌，她才轻声道：“可是你不是啊，你是英雄，你救了无数的百姓。”

楚驿笑了笑，拍了拍蔡琰的后背：“只要你知道就好了，别人怎么议论我也不在乎。”

“舍身而取义，杀身而成仁。这明明是大丈夫所为，但是我好难过。为什么这个人偏偏是你，为什么是你要承受这样的唾骂……”

蔡琰咬着嘴唇，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楚驿轻声道：“男儿生于天地间，自然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我真的无动于衷，那岂不是如同孟子所说，是何异于持剑而杀人，曰非我也，兵也？”

这些天，雒阳开始大规模迁民，无数人被迫搬离故土，踏上西行之路。原本繁华的雒阳城现在满是哭声和喊声，还有不少富贵之家的财产甚至被某些兵匪洗劫一空。

或许是周毖等人传出来的吧：有小人楚驿，教唆相国强迫迁民于长安，劳民伤财，祸国殃民，也是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洛阳百姓无不咒骂他不得好死，世家官宦也骂他乱臣贼子。

孔子云：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而楚驿就是这个“始作俑者”。

在雒阳百姓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叫楚驿的小人谗言于上。

而在雒阳的世家看来，楚驿这是在为迁都做准备。诸世家的根基都在雒阳，楚驿此举，无疑是在挖他们的根，要他们的命！

虽说也有不少智者看出楚驿的用意，也能看出就算楚驿不提，但董卓为了避开联军锋芒也要迁都长安！

但是那又如何？谁叫楚驿率先提出来了，他们自然不敢骂董卓，但是完全可以发泄在楚驿这个小小黄门侍郎的身上！

所以楚驿的名声彻底烂大街了，普通平民自然不知道谁是楚驿，但不少官员、世家都知道。楚驿每日进宫的路上，常有人指着他鼻子骂，若非忌惮吕奉先的神威，恐怕早就有人动手“替天行道”了。

所以贾诩当日得知了楚驿提出迁民的时候，心中对楚驿的怨气顿消。和楚驿要承受的骂名相比，她那点事还真不算什么，最多费点心神而已。

但雒阳百姓自然不知道，若不是楚驿提前一个多月准备，若不是楚驿保举贾文和这个天下奇才负责此事，若不是楚驿说服董卓给贫穷人家发放御寒之物，他们死的人会更多！

真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关东联军逼近司隶，董卓匆忙迁都。急急忙忙强迫迁民，百万民众十亡其九！

所以楚驿是替董卓背了一个大锅，而且这个锅让楚驿受尽唾骂，还有可能会让他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这公平吗？师兄是救了他们好多人性命，为什么那些人都那么蠢笨！”一道气呼呼的声音在院中响了起来。

“琳儿师妹，你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楚驿放开蔡琰，笑着向蔡琳打招呼。

“兰台的书都记完了！”蔡琳瓮声瓮气地道。

楚驿拍了拍蔡琳的小脑袋：“好吧，我明天告假带你去鸿都看两天书吧。”

鸿都也是汉室的一处藏书之所，虽然规模小于东观和兰台，但是也远比一般世家的藏书要多得多。汉灵帝时，天子就曾今在鸿都设立鸿都门学，规模最大时甚至都有千人以上。

“好啦，总把当小孩子……”蔡琳对楚驿拍她脑袋的举动表示很不高兴，嘴里嘟囔一句，随即又变了变脸色，“不对，师兄你不要扯开话题，你告诉我那些关于你的谣言是谁散布出去的，我要去找他理论！”

看着蔡琳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楚驿失笑：“好了，还说不要我把你当成小孩子，那你干嘛还装作一副孩子气。”

蔡琳顿时气馁：“人家还不是想哄你开心吗……臭师兄……”

楚驿笑而无言，半晌，他捏了捏蔡琳雪腻的小脸：“师兄知道琳儿师妹是在关心师兄，你放心吧，我不会乱了方寸的，师兄我可是要做大事的人！”

蔡琳重重地点头，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蔡琰黛眉微蹙：“子璋，对外散布迁民之事和你有关的人，恐怕不止周尚书他们……”

“琰儿！”楚驿打断了蔡琰的话，郑重道，“此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要去想，总之这是我的事，我不想把你和琳儿师妹也卷进来。”

蔡琳这时也反映过来：“啊，师兄是说……”

楚驿微微一笑，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噤声的手势：“这件事以后不准再提了，你们过你们的日子，等着我来娶你们就行了！”

蔡琰和蔡琳脸一红，随即又万分叮嘱楚驿行事小心。楚驿虽然没有告诉她们他要做的事，但蔡氏姊妹何等冰雪聪明，心中早就有了模糊的猜测。

楚驿点头应承，离开了蔡府，楚驿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轻声道：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楚驿前世背《离骚》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悟，现在他却体会了这句诗的含义。但是楚驿此刻还没有“九死”，却已经有些后悔了。

先前雒阳城中尽是他的美名，各大世家争相邀请他到府中做客，人们尽赞他“君子如玉”，无愧于子璋这个表字。但如今楚驿却成了臭狗屎，人人都想来骂两句。这前后的落差之大，楚驿心里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但是，即使可以重新选择，楚驿还是一样会提醒董卓迁民。

虽然妇人之仁要不得，但是总不能为了世间的好名声而昧着良心。

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此之谓失其本心。

而失其本心，则是一个人堕落的开始。正所谓一念是佛，一念是魔。善与恶仅在一念之间。

你见到一个人即将饿死，你救了他，你便是佛心，你若是熟视无睹，那便是魔心。仅仅一个选择，佛魔已分。

所以楚驿一直在提防自己的堕落，在这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堕落了会死的很惨，就像董卓、李傕，那便是万劫不复。

楚驿回到家中，家仆禀报有客人来了——正是李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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