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要活完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
无论是遇见人眼中可称为好的事,还是遇见人以为坏的事,在这样一个可称漫长的过程中,几乎都变成一件必然的事情。
所以人必然会得到快乐,也必然会得到痛苦,虽然人们往往对负面的遭遇有更深刻的印象,可是世界上难道会有一个人平生没有过一丝毫快乐的时刻吗?
李弦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当然能想通这一点。
这一点常常是用来帮助自己处理事情不那么艰难的一点。他知道理性对待自己好或坏的遭遇才是一件聪明的事。
眼下,他从当前的处境出发,就算这个可恨的王临潇几乎快要把他的谋划毁灭,但由于王临潇这个人十分机智,成功躲到了城外的敌人中间,而自己必须争分夺秒的突破火焰进入城中,所以理性的选择显而易见,那就是忍下这一时之气,先谋求脱身之策为好。
可是当人遇见那些令你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虽然可以聪明的理解那难以避免来自遣,却非所有人能做到。
一如少年做不到。
我曾锥心刻骨修一剑,不欲心上有尘埃。
现在想让我就这?
事呈心上,清浊自见。
于是李弦爆发在即。忽然,他感到身后有其他高手的气息出现,回首看去,隔了壁火墙焰,望过空气如水,见的那人无所讶异,正是燕时弥。
啊,一个落难的人,一个看着他的人。当眼睛看见眼睛的时候,就像电视剧常常出现的老套戏码,俗气中有着美好的修饰。
当有凝滞的时间划一道清晰的界限,前面发生的事不再重要,而后面的事情开始渐次。
可这一次,不是春风桃李的相遇。
他唯见她的神色冷漠,口中吐出三个清晰字:“杀了他。”
此话一出,李弦立无心情回应。只是依从侧首,序至反身一转,整个人进入一种奇异的韵律之中,冰线剑自正臂直出,出剑如水,舞动焰花,一时寒光四射,与火色融,如叠重阳,竟一下子将城门内的火焰迫后不少,接着他再度回转,如法炮制,在城门短道中瞻前顾后,前后皆击,瞬间取得了极大的成果。
原来这种程度的火对李弦根本起不到什么效果。
当然,是在他启动这种名为“限”的状态之下。
这时,燕时弥冷笑一声,苍啷一声拔出腰间银刀,使出了那个李弦曾见过的,威力不错,又快又狠的技能拔刀式,拔出一道犀利刀气斩风剖焰,将火墙断向上下两边,随后又是唰唰数刀,将那膨胀开的大蓬火焰给生生劈了回去。
既然确认目标不同且不改,燕时弥也要加以逼迫了。
而李弦适才回望,余光曾窥见城内远处的一处屋檐下有狼兵默默观察,料定其他冒险者也都分散隐藏在城中,念着此刻自己后有追兵仇雠,前也是敌非友,董卓又在毒气下生死顷刻,自己首度落入如此艰难之境,心中却未有波动。
因为李弦正待在这种被形容以超然绝世之“限”的超级状态之中。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将董卓扔到地上,任其重重地砸灭几条了小火,自己却一剑撩于地,使土起,使地崩,将那一大片烧灼在地上的火焰都被这一撩带动,呼啦的带出一道火焰帘幕,又瞬散作万千的火星火苗,噼里啪啦的笼罩开来,如雨般砸向吕布与逐渐逼近的诸将。
李弦能搞出这样的状况,确是其他人所未曾想到。
只见城门外的人们登时开始手忙脚乱,都忙着躲闪与抵挡,可仍不免被些零散火星溅到身上,立时便遭了燎破衣袍灼伤肌体之事,一时间痛呼声四起,原本严整的阵势也因之大乱。
王临潇一见此事便知道要糟,立刻便要向后闪去。
不料他还没逃出两步,就感到背后生一股锋锐之意,大叫一声连忙向旁边一滚,没被李弦这一招快剑直刺刺个正着,可他还没来得及欢喜,没来得及开始使出他那个钢身铁骨的石巨人化身技能来保命,便感到自己腰间一痛失去知觉,化身变化也骤然而停,正是被李弦一脚踢中破招,又如颠球般被踢起离了地面一米,随即遭一只有力手掌攥住喉咙,听李弦随口说了一句“女的?”,然后整个世界陷入了黑暗。
这番变故引得吕布大叫一声,喊道:“狗贼!”,同时向李弦的方向狂抡一戟,甚至不在乎那汹涌的内劲扫过,还顺带着杀残了自己麾下的两个西凉士兵。
而李弦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在那种入水韵律中身形一荡,轻易躲过吕布的攻击,并且不主要理会吕布的狂飙追击,快速的返身城口道,飞身一剑,点起燕时弥砍向董卓的银刀,再来咻咻两剑,逼得她无喘息之机以杀董卓。
不过数秒钟时间,李弦便行云流水般完成了杀王临潇,重夺董卓控制权的全部过程,而那其中最大的原因并不是他的实力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那种超强洞悉状态对于局势的全盘判断,和对自己所怀每一分力量的完美配置,那正是“限”的威力。
至此,他终于翻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
而现在,他要的就只是成功进入城中,想办法治好董卓了。
于是他看也不看燕时弥,就要往城中去。
他并未脱出“限”的状态,那已经足以对突发事件进行反应。可他忽视了一点,虽然燕时弥不是他的对手,可“限”这个状态同样并非万能,也只能作出常态的判断。
常态的旧有力量判断,常态的已知因素判断。
就像此时他敢忽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敢爆发潜能给他看。
燕时弥整个人都气炸了,不管城口这条小通道也只是个相对逼仄的空间,不管使大招会有什么后果,直接凝劲聚气,向李弦发出了自己学成以来释放速度最快的这一道大到夸张的十尺剑气。
燕时弥这个技能纯说威力强大也就罢了,还付有招式之魂辅助的强力锁定,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正好斩得李弦不得不倾力去接,并随着头上及墙边大块斩碎不断崩裂的石头与土块一起接得灰头土脸。
而且,燕时弥大招放出来与李弦无奈接招这一下大碰撞之后,天下第一的吕布已经到了。
事情到了现在,就算在自己的兵将之前,就算自己依然掌握主动和优势,吕布也再无丝毫隐藏实力和顾忌声名之心了。
他出手便是全力以赴,掌中方天画戟使来招招夺命,更兼远击而来,其势汹汹,一时间杀得李弦凭一柄轻剑只抵挡的七零八落,看起来似乎覆灭都只在顷刻。
而此间的另一人使了大招之后虽然暂匀了口气,却又冷笑一声,重新出手,对象却是李弦,果然是李弦!
这下子,吕布与燕时弥经不约而同的默认了齐杀李弦,只杀得处处刀光剑影,城门通道天昏地暗,墙与顶摇摇欲坠。
李弦也叫苦不迭,他背着董卓落到这种未曾预想过的境遇,又在这种程度敌人的围攻之下,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迫着使出全身解数,使这局面堪堪可以维持。
好在他虽然说不了话,却还能有动作。
动作,就是话。
只见李弦瞅准一个躲闪时机,冰线剑斜划,划开了方天画戟,另一手陡然松开扶在背上的董卓,向着燕时弥砍来的刀快速的屈指三弹,动作是急切又激烈,甚至不在乎燕时弥刀的不收势使自己手臂上多一道长长血痕,便回手扶了要坠的董卓。
这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抓着姐姐小臂摇啊摇的意思啦。
燕时弥再度无感情的说道:“杀了他。”
这一句产生的效果令李弦瞬间从“限”中退了出去,他心中生出的无限怒火就此狂涨,整个人简直都要爆炸开了。
老子就想干一件事,还是为天下干的,遇见这么多艰难,搞定这么多艰难,就tmd没有牢牢把你算在敌人行列里,你tmd就这么没完了?
恐怕李弦自己都不想承认他是因为对现在的情况想不出办法,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可是这样一来,李弦的状态便不再完美。
于是有不知从何处而生的一道白光闪过,他感到了一丝冷意。
他的胸前已然插上了一把剑,从那里开始,巨大的疼痛迅速蔓延,他的脸色瞬间变白,唇上渐失血色,大粒大粒的汗珠从耳鬓流坠下来。
方天画戟已挥至李弦脖颈前的吕布就此停手,转而向左边看去,另一边的燕时弥睁圆眼目,紧紧攥着银刀,难以置信的看看李弦,再向那一方那边看去。
那边是五米之外,那里新出现一个人,一个朝着李弦半跪在地上的黑衣蒙面人。
此刻,这个黑衣人才用自己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曹公麾下薙神五,奉命送李弦李大才一柄青釭剑,已尽阁下与曹公同为汉臣之谊,还望阁下能够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