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海中的贫民往大海的深处游去时,波多回头往海面上看,金斯正站在海边,一边摇头一边说:“完了……全完了。”
那个手持重锤的骑士走到了金斯身后,举起重锤……
只用一击,金斯就倒在地上,成了一团碎肉。
手持重锤的骑士把他沾满血迹的重锤插入海中,不断来回搅动着海水。
那些漆黑的海水混合着泥沙,渐渐旋起了小小的波澜。死寂的海面上闪烁起星辰般迷人的光点。迪兰看了看四周,发现整个海面正在被耀眼的白光渐渐包围……等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手臂时,才发现那不是白光……而是,冰。
几十个骑士都在海岸上说说笑笑,他们的武器在海中来回搅动,仿佛一群正在浆洗衣裳的妇女般轻松闲适。这些训练有素的健硕男人对如何掌控这些波涛汹涌的海水颇有心得。他们有条不紊地发力,回收,然后再调转方向。
漫长的海岸线开始渐渐被白霜覆盖,海边的沙子被冰冻得结结实实。远处的海浪逐渐加大,刚游离海岸线的灰巢贫民还没来得及反应,远处雪白的浪花就在月光下渐渐把他们推回了沙滩……
而他们身后的沙滩上,无数尖锐的冰碴在骑士们的搅动下渐渐冻结成了半人多高的冰刺……冰刺整齐地排开,迎接着渐渐被推回沙滩的贫民。率先推上岸的人被挂在了冰刺上,海浪缓缓推进,冰刺一寸一寸地深入,慢慢地把岸边的海水变成了夕阳闪耀般的绯红。
整个灰巢的海岸有条不紊地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盛宴,一层层的人被推上冰刺,然后垫在下一层人的身下。下一层推上岸的人为了求生,把他们狠狠地践踏入冰刺之中。然后一层接着一层重复以上的悲剧。最终所有“兄弟姐妹”们都在冰刺上挣扎、尖叫、流血……没有一个人逃得掉。
但他们没有死去,他们仍然在挣扎。
骑士们再享受大清扫有趣的地方之一——让这些灰巢人在绝望中自相残杀。
那时的迪兰从未遇到过控制海潮和寒冰的神奇能力,她还太年轻了,只会揉着眼睛,一边哭,一边凝视同样束手无策的波多。波多他们的位置距离海岸太远,他根本无法调动海岸上的沙子。他越是奋力挣扎,在他身上冻结起来的冰渣子就越多。那些冰渣子尖锐锋利,随意撕扯皮肉上的冰渣子很容易就会带下来一块血肉。
波多只能稳稳地捂住了迪兰的眼睛,他不想让女儿看到,面前的人间炼狱。
那些哀嚎着,但仍踩着同伴前进的男男女女。那些漂浮在水中,没人敢去辨认的碎片。那些在岸上谈笑风生的骑士。都是炼狱……
大浪越来越猛,有几个人甚至是被直接卷到空中,刺穿在冰刺上,直接齐腰断成了两截。菲尔胖乎乎的身子浮在海面上,他就像个大白面团,滑稽地在冰刺上随波逐流,没过多久就被冲到了海岸边。无数冰刺刺入了他的大腿,把他的皮肉割开,他的皮肉里并未渗出血液,仿佛他的骨骼也被脂肪厚厚地保护着。
这时的海岸边儿已经封冻得差不多了,巨大的冰层漂浮在海面上仿佛一个绯红的岛屿,上头挣扎的贫民在冰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迹,骑士们笑着靠近,一个个亲手杀死了爬出冰层的幸存者。顺便割下他们的耳朵,作为炫耀屠杀数的证明。
他们一路向前,终于是走到了菲尔面前。就算菲尔挣扎得皮开肉绽,但他的双腿还是被死死冻在冰层中,根本无法逃走。那个手持重锤的骑士看了看菲尔胖乎乎的身子,非常高兴地抡起了重锤,狠狠地打在了菲尔的身上!
那一击实在要命,菲尔疼得喊出了声。他身上的赘肉来回震荡,仿佛在回应着那沉重的一击。他的胸腔里回荡着空闷闷的声响,仿佛随时能把肋骨和心肺都震碎了。
骑士看了看重锤,他意识到自己太用了,万一把菲尔锤死了,他就没有玩弄的对象了。于是他放慢了速度,从菲尔的后背开始,一点点,一下下,不疾不徐地捶打着菲尔的身体,听他一声声地惨叫着。
迪兰听到了菲尔的惨叫,无助地回过头,看着那些骑士把脚踩在菲尔脸上,想尽一切污言秽语侮辱和伤害菲尔。
她看到了,菲尔那被淤青挤压的眼睛,流露着满是愤怒和不甘的火焰!
但这也是灰巢人有趣的地方之一——再怎么不甘绝望,但最后还是只能被迫绝望。
在这样没有太阳照耀的夜里,黑暗轻轻地默许着这样的杀戮。这是无主之地,神灵也好,皇帝也罢,都不会来拯救这些游民。
迪兰紧紧地攥住身边尖锐的冰刺,奋力向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奋力向前!她想要到菲尔身边去,即便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你们只有这点儿能耐吗!”波多突然咒骂了起来:“你们这些皇帝的走狗!刽子手一样的骑士!杀人就是你们的骑士道吗!无耻!恶心!野狗一样的垃圾!”
那些满身盔甲的骑士看了看波多,他们闻得到波多身上“咬人的狗”的味道。他们基本可以笃定这个人就是始作俑者了。手持重锤的骑士冷冷地回应道:“那你又算什么呢,道貌岸然的三只手?自以为是的小小贱民,是你去偷窃了镜子家族的仓库,是你在这儿充当救世主。也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儿来,害死了这些人。”
“咱们的手脚,都不干净……”手持重锤的骑士把锤子顶在了波多的脑袋上,然后高高举起,笑着说:“区别只是,我轻易,就能杀死你。”
迪兰立刻抱住了那个骑士布满钢板的长靴,她无助地乞求着,希望骑士怜悯他们。她已经在心底把她能想起的每一位神灵都祈祷了一遍。但是没有神灵回应她。
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