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蔡本来就不愿意前往,又碍于情面,便推脱说家中管教严厉,要启程回家。李广也不愿强人所难,于是对李蔡说:“请弟弟帮我拿一部分赏金回家,祖父面前还劳烦你周旋!”
灌强大笑道:“都给他带回去吧,我这有的是!”
李广虽是个有骨气的人,却也经不起灌强一番客气推让。于是李广和李蔡分道扬镳,李蔡往西回成纪,李广和灌强从侍从那接过行李往南去蓝田。
不出两天,李、灌二人便到了南山脚下,远远望去,南山悠悠,松柏葱翠,正所谓“蓝田日暖玉生烟”,天下一番盛世景象。
等进了山里,才发现这真是个打猎的好去处!你看那鸟兽争鸣,群芳争艳,林间獐狍鹿麂成群结伴,但闻响动,四处奔逃,不禁让人热血沸腾。
李广忍不住要挽弓,被灌强提醒道:“哥哥莫急,山中有猛虎,切莫事先惊扰了它!”说完灌强指着一旁的一块石碑。
果然,石碑上赫然写着两行大字:“猛虎伤人切勿上山”。
灌强轻声说道:“哥哥你有所不知,这山中猛虎屡次伤人,县衙虽然多次组织猎户上山灭虎,可惜都被它吃了。县衙不得不禁令人们上山。”
“既如此,你可曾听闻它巢穴所在?”李广经他这么一提醒,恨不得现在就摸进老虎的巢穴。
“哥哥倒是说到我的难处了,我纵然不怕跟那猛物硬碰硬,但我对它却了解不多,我是真不知道它的巢穴所在,想必哥哥有办法找到?”
李广平日里练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猎杀过不少,可猎虎还是第一次。不过无论是什么动物,经过之处,都会留下一些痕迹。
还是李广老练些,提议先找一处峭壁,获得更宽阔的视野。南山之上,要找到一处峭壁并不难。此时天色尚早,猛兽通常不会出没,两人牵着马径直沿小路往上走,走了近二十里地,望见一处峭壁,走近了一看,人倒是可以攀爬上去,马儿却上不去,只得绕了许多弯路,才上了悬崖边。
峭壁虽然比较险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找了崖边的一颗松树,准备在上面搭了个临时的平台。
灌强连忙称赞道:“还是哥哥有远见,只要我们藏在树上,就算老虎来了也伤不了我们。”
李广不禁笑道:“老弟你想的太简单了,俗话说,老虎是猫的外甥,虽然老虎没猫那么灵巧,但它也是会爬树的!”
“那我们何必还搭这个平台呢?”灌强一听老虎会爬树,便觉得待在树上是坐以待毙。
“在树上搭个平台,提防狼和熊之类的猛兽还是可以的,况且树上视野更宽广,便于我们等到天黑观察一番。”李广说完就带着灌强一起搭平台。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平台搭好了。灌强想着生火却被李广劝住:“老弟,你这一生火,什么样的猛兽都不敢从这过啊!”灌强觉得有理。
过一会儿,灌强觉得无趣,便从马兜里掏出两罐秦酒(西凤酒),分给李广一罐说道:“平日在家不得随意饮酒,今天饮两口倒也不碍事,不知哥哥是否习惯?”
李广平日就喜好喝酒,虽说今晚有紧要事情,心想少喝几口壮壮胆也不是坏事。两人就边饮边聊,笑谈一些家乡故事,讨论古今战事,李广感慨此次行走匆忙,把沙箱旗帜等落在家里,不然一定要跟灌强演习一次。
突然,微冷的北风骤起,伴随着树叶摩挲作响。且不说两人心中紧张,就连那两匹马也踌躇不安。
没多久,一阵杂乱的呱呱声从东边传来,一群乌鸦争先恐后地从低处树林里由南向北飞出,接着几声猴子的嘎嘎尖叫彻底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此时,一声让人心悸的低吼响彻整个树林,林间仿佛有万马在奔腾,树冠如麦浪一般涌向北边。两人又惊又喜,确定是老虎出来打猎了,连忙爬上平台,做好戒备。然而,过了许久老虎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一直等到夜深,连狼嚎都没听到一声。
他们就这样坐着轮流睡觉等到天亮。
日出东方,晨光射在树林上金黄灿烂,林子里又恢复了白天的祥和。李广看了看两匹马都还在,于是叫醒灌强,说道:“还记得昨晚骚动的地方吗?我感觉就在那颗大树边上,我们一直朝东边走,一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二人牵马绕下峭壁,望着日出方向,穿过重重叠叠的密林,走到大树范围内,重心放在那些灌木丛里。可惜的是,周边找了方圆两里地都没有发现动物残骸,哪怕是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难道昨晚老虎捕猎并未成功?想必是那些乌鸦和猴子扰乱了它的计划。
灌强沮丧地一屁股坐到一块大石头上,嘴里骂道:“这遭瘟的,平日里尽吃那些砍柴摘药的,遇到狠的倒是怂的不敢出来了。”
“不敢出来?要是昨晚老虎发现我们了,提前埋伏在周边,只怕我们过不了今早黎明!”不是李广乌鸦嘴,老虎生性狡诈,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会去冒险。
灌强耸耸肩说道:“听说老虎不会轻易袭击人,这老虎居然敢在盛世之下吃人,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个年老多病的,要么是个凶猛异常的,要么是饿昏了头的。”
灌强接着很肯定的说道:“昨晚老虎扑空了,想必是年老多病腿脚不利索,追不上那些傻狍子了。”
“依我看来,我们要找的老虎恐怕是后面两种:不仅是凶猛异常,还饿昏了头,光是听那吼声就让人汗毛倒立。我们刚上山时,惊扰了不少动物,昨晚它们肯定睡得很不安,所以老虎扑空了。”李广不赞同灌强的观点。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也就是说,两人忙活了一整天,只能确定知道老虎是从南边高坡上下来的。何不就从这个地方开始,沿途往南边的高坡上去寻找?
两人对老虎行迹的看法倒是一致的,于是牵马往南边高坡出发。这山坡远处看似平缓,走近了看才知道陡峭得很。还没走到半山坡,马儿就再也不肯往前,二人索性把马儿栓了,取了弓箭、刀棍和些许干粮斜着向上往坡后绕。
慢慢地就听到山泉冲刷土石的声响,李广一阵欣喜,灌强不解问道:“哥哥渴了么,如此欣喜?”
李广解释道:“原来老弟不知道啊,老虎虽然是大猫,但却喜欢戏水,此处有重重潺潺的水声,虎穴离此不会太远!”
循着水声,两人绕过坡面,果然发现背面藏着一条宽约数尺的瀑布,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倾泻而出,四周缠绕着团团白雾。
李广率先从一旁乱石堆里攀爬上去,发现上面方圆数丈地势平缓,背靠着一座石头山,溪水从一个石头穴左侧缓缓流出汇至悬崖边,水底堆积了无数落叶,隐约间还看到一些骨头,早已腐败发黑。
李广不禁汗毛竖立,连忙转身示意灌强爬上来。
灌强憋住气息将那些骨头打捞上来一看,这哪里是羊鹿身上的啊,这分明是被老虎啃咬过的人骨!灌强一阵恶心,撇头指着骨头说:“想必是那些猎户留下的。”
“你看那石头穴,一定就是虎穴。”李广已经非常肯定老虎就在这附近了。
两人躲在当头的一块背风大石后面,伸出脑袋盯着那大半个人高的暗穴,此时除了水流声,再也听不到其他的。
等到日头当空,两人渐渐口渴欲睡,却强打着精神,不敢松懈。突然,一声“乌王~”从穴里传出,两人神经紧绷,面面相觑,惊得坡前的马儿急乱嘶鸣,李广立马侧身出来挽弓搭箭。
过一会儿,老虎终于露面了,只见他缓缓地从石头穴里露出半个虎头,那头足足有面盆大小,阳光射在脸上让它半眯着眼。说时迟那时快,李广一箭过去,正中老虎右眼,霎时,老虎怒吼一声,如天崩地裂!
李广正准备再射出一箭,灌强看到如此情景,也连忙扯出铁棍就要扑上去。没想那老虎迅速转过身,缩回去了,二人无奈只能作罢。
不过他们看的真真切切,那老虎果真是饿坏了,刚看到人时两眼放绿光,獠牙像麂角一般又长又尖,前爪有灌强大腿那么粗壮,虎背上一身横肉,当真是凶猛异常。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如此凶猛的万兽之王——老虎也是这么的胆小如鼠,灌强便壮着胆子,向虎穴靠近。
李广连忙制止,说道:“老弟切莫逞能,虽然那老虎饿了不下半个月,刚还中了我一箭,但终究不是一只猫,它越饿就越凶狠,还需谨慎啊!”
两人一时无奈,灌强想着马兜里有火石,想弄些枯树叶熏它出来。李广却不同意,这时候无论是谁去拿火石,留下来的人都会面临巨大的危险。
正愁无计可施时,灌强肚子响了,满脸尴尬。李广倒是乐了,由此想到老虎也是动物,也会饿肚子。于是让灌强拿出身上的牛肉脯,扔到虎穴口,老虎只是低吼,并不出来。
灌强笑着说:“哥哥真把老虎当小猫小狗了,它不上道啊!”李广听他这么一打趣,也是郁闷。
虽说老虎不上道,偏偏有那不知事的秃鹰,从山头上俯身冲下来一口叼走了肉脯,李广这还能忍?又是一箭,那秃鹰应声落地。
灌强连忙捡了回来,心想那老虎嫌弃干肉脯,总不至于新鲜的也不吃吧?于是生出一计,找了些干茅草,搓了根细绳,捆住那鹰的脖子,让李广扔进虎穴,自己则手握铁棍闪在虎穴一旁。
那刚死的秃鹰被李广不偏不倚的扔在虎穴里见光的地方,慢慢的被绳子拉着往外移动,眼看着要拉出虎穴,一只虎爪突然伸出来摁住它往回收,估计是老虎眼睛受伤的缘故,动作比平时缓慢了许多。
一旁的灌强猛的一棍子下去,把那虎爪砸的血肉模糊,灌强自己的双臂也被震的发麻。还没来的及收铁棍,那老虎暴躁地往外一跃而出,直扑李广。
李广纵然是早有防备,也敌不过老虎迅猛,竟被老虎摁倒在地。
眼看着血盆大口咬向李广的脖子,李广双肘抵住地面,手掌费劲全力托住虎头,大拇指深深地掐入它眼睛中,身后的灌强又飞步赶来举棍要扑,却被虎尾拦腰一剪,硬生生把灌强甩开,灌强忍住腰间剧痛,扯住虎尾,使出浑身之力往一边拉。
老虎为保持平衡,用另一只前爪钩住李广胸膛,痛的李广竭嘶底里的喊叫。灌强憋住一口气喊道:“用箭!”
李广这才想起,慌乱中拔出老虎眼中的断箭,往老虎脖颈上扎了进去,老虎干吼了一身,再也无力进攻。灌强弃了虎尾,捡起铁棍蹬上虎背,往脑门奋力扑了下去,这一下似乎有千斤之力,打得那老虎脑浆迸射,这才断了气。
两人用力挪开老虎躯体,此时李广胸前已是血肉模糊,掀开上衣,四道血痕如钢爪划过,还在往外冒着鲜血,看得灌强隐隐作疼。
李广被扶起来靠着石头,断断续续地说:“你要是再慢一点,我不是被它咬死就是被他抓死,就算它被你打死了,我也会被这庞然大物活活压死!”
灌强笑着说:“哥哥有贵人暗中相助,哪有那么容易就死?”说完连忙下坡去马兜里拿金创药,一路上嘴里念着祈求老天别再出现一只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