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昆邪很早就听闻李广才气无双,今日一见,还能高瞻远瞩。他对李广说:“将军之言,正是我近日所思所虑,那羌人一向散漫,毫无纪律可言,如今遭了地震,必然向我汉境流窜。”
李广拱手道:“凭大人调遣!”
公孙昆邪笑着说:“李将军啊,论带兵打仗,你是内行,哪有外行指挥内行啊!”
李广听郡守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请示:“请大人允许我带一曲人马,前往金城(今兰州与西宁之间)查探!”
公孙昆邪摇摇头说:“将军乃是一郡都尉,不可轻易出城,只需挑那得力之人前往即可”。
李广向公孙昆邪举荐恭业做副将,他欣然同意。于是派遣恭业领了一曲人马,前往金城查探。
恭业领了一曲人马,向金城出发,沿途尚未发现流民,直到黄河边上,看到穿着奇异、各不相同的羌人,成群结队地渡过河。很明显,他们目的就是陇西、天水。
恭业不便处理,便调转马头,回陇西汇报。
到了郡府,恭业将沿途情形汇报,公孙昆邪对李广说:“果然,他们沿着祁连山脚,渡过黄河,即将作乱陇西,待我上奏天子,将军做好部署。”
李广吩咐众将士于城外四方布防,同时下令各县做好应敌准备。
李广几人回房,李广问恭业:“那些羌人如何打扮?是普通流民还是军士?可有领头之人?”
恭业一一回道:“羌人头裹黑白头巾,身穿五彩马褂,手中并无铁兵,他们数十人为一族,那些领头的手中的木杖都穿插羊骨头!”
灌强一旁搭话说:“听闻羌人一向散乱,和那那匈奴不同,他们没有严格的王权制度,一族之长便是酋长,族长死后,众子嗣各成一族,因此族群无数,只是大族酋长往往更有威信。”
恭业笑着说:“兄弟可曾听闻那小族酋长领了全部族人,来中原找雇主谋生?”
李广叹了口气说:“若是羌人流民,倒好打发,若是他们鬼迷心窍造反,恐怕非我一郡之力可抵挡!”
灌强不屑地说:“未必那散漫的西羌比匈奴还凶狠?”
李广解释道:“贤弟不知,自古秦兵耐苦战,那都得益于常年跟羌人作战。那羌人不惧生死,全凭勇力,甚是彪悍!”
恭业问:“既然如此,为何又不及匈奴,盘踞大漠数千里?”
李广这才笑着说:“正如灌强所言,没有王权,他们便是一团散沙,即便是要造反,他们都选不出一个有威望的将军。”
恭业突然想起,嫂子和侄儿还在成纪,无论羌人是不是准备造反,他们都很危险。于是向李广说:“不如拨我数百人马,前往成纪,确保老家安全?”
李广摆摆手说:“陇西军马岂是我李家禁卫军?不如请灌强回成纪接了佳儿他们回来,暂住郡府。”
灌强也认为如此更为妥当,便孤身一人,前往成纪。
灌强以为那羌人慵懒,到陇西还要些时日,所以他一路上也不急着赶路。
且说成纪县,听闻羌人此次过来逃难,各村各镇立即组织地方武装戒备,只等羌人过来。
这一群群羌人本就无组织性,只想沿途找些人家讨口吃的,遇着团结的村镇,也不敢造次,只能灰溜溜地绕开。
这其中最大的族群,叫支奇部落,酋长便是支奇,膝下三个儿子,分别叫奇徐、奇叔、奇秦。
这支奇眼看着这么下去,族人们都会饿死在陇西。于是找来三个儿子商量:“我们部落算是最大的,也只有两百来人,遇着偏僻的村落,我们还能抢到点吃的,遇上稍微大一点的村镇,我们一点便宜也讨不到,如此奈何?”
老大奇徐垂头丧气地附和:“是啊,我们要是真打起来,他们当然不是我们的对手,只是怕惊动了那县衙,让我们吃苦头。”
老二奇叔一向大胆,对支奇说:“没想到父亲和大哥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就算惊动了县衙,等他派正规军过来,我们早就走了,怕什么?”
老三奇秦一摆手,说:“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如我们集结其他部落,干脆把那县衙给端了,父亲去做那县官!”
支奇哈哈大笑:“还是老三有想法,就这么干!”这羌人果然是彪悍。
三兄弟便联络各部落,没想到他们也有这样的想法。于是十来个部落的酋长都赶到支奇这里商议。
较大的烧当部落说:“我们各个部落联合起来,至少也有一千多人,如果突然袭击县衙,必能得手,只是谁来当这县官,还得再讨论讨论!”
支奇不慌不忙地说:“简单,我们一起去围攻县衙,哪个部落死的人多,就让哪个部落的酋长当县官。”众酋长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免得那十来人的部落浑水摸鱼。
说干就干,支奇领了陇西所有羌人赶往成纪县衙,沿途抢了各处的铁铲、铁锹、草叉等铁器。
半夜时分,这千多羌人突然出现在成纪县城外,奇徐三兄弟个个勇猛,几把草叉就把那守门的汉兵撂倒。
还没等县尉召集人马,这一千多人便把县衙围得水泄不通。县官这才睡眼惺忪地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吵什么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
还没等他坐下,这群羌人冲过来就把他绑在椅子上。县官大喊:“刁民造反啦,都反啦!”羌人听的烦闷,一块破布就把他的嘴给堵了。
支奇想了想,这毕竟是汉人的地盘,如今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县衙,自己来当这个县官只怕其他部落不服气。
支奇用拗口的汉语问:“我们是造反了,你造不造?”
这县官使劲摇头,支奇很生气,让人抽了县官几鞭子,吓得那县官连忙点头。
支奇让人把破布扯了,让县官说话,县官喘了口粗气,说:“你们要造谁的反?怎么造?”
支奇回头看了众酋长,他们也不知道怎么答,支奇只好说:“造汉人的反,占了这县城,把好房子都给我们住!”
县官又问:“你们造汉人的反,把我绑起来有什么用?”
支奇看这县官还有点头脑,索性替大家作了决定,对县官说:“我们要你带头造反,要是你敢做别的,我们就杀了你!”其他酋长纷纷表示,还是支奇老大哥想得周到。
这县官差点笑出声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荒唐的事,只可惜这刀已架到脖子上,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点头答应了。
支奇问县官:“你们县里最好的房子是哪里?”
县官想了想,虽说自己是被迫造反的,但还得留点后路。他于是顺口说了几家,但还是不放心,又交代说:“那李家你们千万不要去惹!”
这群愚民掀开县衙武库,取了兵器,立马去寻那几家大户。这支奇和三个儿子打了商量:“县官不让我们碰李家,也不知这李家是谁的,说不定是最大的。”
奇徐嚷着说:“到底是我们听县官的,还是县官听我们的?他让我们不碰李家,我们就不碰,是不是显得太胆小了?”
奇秦附和着喊道:“我们偏要去惹那李家,未必那李家比县衙还要大?”
支奇想了想说:“嗯,你们几个不愧是我支奇的儿子,真是深思熟虑,那还等什么,出发!”
因为天黑,村镇上的人大多还在睡觉,加上这次羌人都拿了刀枪,即便是遇到汉人,也不敢拼死抵抗。
支奇领了族人,打听到了李家所在,没等天亮,就杀到了李家。
张佳正披着衣服,准备生火烧水,听到门外叫嚷声,连忙出门来看,被吓了一跳:两百多人,举着刀枪正杀奔过来!
张佳连忙大声喊醒家中叔伯,然后进屋抱起当户,将他藏到炕柜里,自己则绑好袖针、袖剑,若无其事的躺在炕上。
不一会,支奇和几个儿子已经把李家十几口人全赶到堂屋,张佳也不列外,只有小当户还没被发现。
支奇凶巴巴地喊着:“你们李家怎么只有这么点大,早知道就不来了,气死老子了!”说着用羊头杖砸着地面。
奇叔也很生气地说:“大宅子都便宜了别的部落,我们就不该来这里的!”
奇秦反而很高兴,笑着说:“你们就知道嫌人家屋子小,却看不到美人!”说着就来摸佳儿的脸。
佳儿何时受过这种侮辱,尽管在家相夫教子多年,但还不至于退化到毫无脾气。
只见佳儿怒目呵斥:“你敢!”说话间手已对准奇秦脖子。
叔伯们一时好心,担心佳儿受辱,李蔡父亲忍不住对支奇喊:“你们这群蛮不讲理的羌人,你可知我儿子李蔡在长安做大官,我侄儿李广就是陇西都尉,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惹到我们家来!”
原本,这群羌民只想抢一处大宅子,让族人都能住下,没想到李家有人当大官,宅子还赶不上别人家的,支奇想着要走,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奇秦哪肯罢休,非要把佳儿押走,支奇和两位哥哥哪劝得住。突然当户被吵醒了,一阵啼哭,佳儿心乱如麻,对支奇说:“我可以跟你们走,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支奇想来也对,就算是李广他们追究起来,手里还有个人质。
奇秦押了佳儿,跟着支奇和族人离开李家,准备再回县里找大宅子。
灌强早上起来,正准备赶往大哥家里,刚出郡城,便看到三五成群的羌人,心想不妙,连忙策马飞奔成纪,等他到了大哥家时,一问才知道,佳儿出事了。
灌强怒上心头,心中责怪叔伯们懦弱,又恼自己为何不连夜出发,如今来迟一步,让嫂子身陷险境。
等问清了羌人行踪,灌强又快速赶往县衙。
佳儿与李广完全失去了联系,独自一人面对这群羌人,无计可施。本想一怒之下,杀出一条血路,无奈势单力薄,不如看看这群羌人到底想做什么。
支奇领着族人在县衙到处寻找大户人家,无奈看得上的宅子都被占了,只好打道回县衙,逼那县官再说几处村镇大户。
一群人回了县衙,张佳看到了县官,破口大骂:“你身为朝廷命官,竟做了贼首,欺压汉家百姓!”
县官无奈道:“刀架在脖子上,我有什么办法?我这县中,只有些衙役捕快,如何敌得住这群羌人?哪比得上郡中有数千军马?”
张佳仍不解气:“难道郡守没有让你们做好防备?在此坐以待毙?”
县官叹了口气,说:“我就这点人,防几十号土匪山贼还行,他上千的羌人我如何防的住?你又是何人,竟敢如此质问本官?”
“我是李广夫人,你想办法让我脱身,我这就去找郡守派兵解围!”张佳还傻傻的以为这县官有一丝良知。
县官一听,这下捅了马蜂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支奇说:“让你别惹那李家,你偏偏不听,这下我也得跟着你陪葬了!”
支奇摇摇头,苦笑道:“我这不没抢他们家吗?只是我家老三看上她了,我这当爹的还能拦着不成?”
县官听支奇这么一辩解,脸都快气绿了,连忙说:“你快召集所有人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