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无声无息的看着眼前的这一抹殷红,许久之后,圣人才感叹道:“怕了?”
江秣陵抿抿嘴角,一言不发。
说不上来怕,也说不上来不怕。
江秣陵只觉得瘆得慌,就好像羊咩突然脱下了外面的那层皮,露出的内里居然是头狼一样让人瘆得慌。
“前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宫怕是要不得安宁了。”圣人忽然感叹了一句。
江秣陵心中一紧,猛地想起了还在后宫之中的母亲。她身子骨才刚好一点点,若是叫她知道了前朝发生的事情……
江秣陵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剩下的事情连想都不敢想了。
圣人见状,长叹一口气,摇摇头道:“黄公公,去,将前几日茜罗国送的缎子制的新衣服取一件来。”
“老二,你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同黄公公换个新衣服,便去后宫陪陪你母亲吧。”
“前朝的事情,她若是问起来,你便说与她听。只是缓和些,莫要吓坏了她,你可明白?”
江秣陵赶紧收起内心乱作一团的思绪,点点头道:“儿臣省的,还请父皇放心。”
黄公公也福了福身,领着江秣陵走了。
……
“黄公公且慢。”
才出了乾清宫,江秣陵便叫住了打算离开的黄公公。
江秣陵还是没能想明白,父皇究竟什么时候在太子的军中安插了人手,又是什么时候狠下心来定下了计划?
若是他没看错,先前聊天的时候,父皇还尚存慈心啊!
黄公公见江秣陵叫他,赶紧停住脚步,笑眯眯的转过身,问道:“二皇子殿下,找杂家有什么事情吗?”
乾清宫宫变才刚刚结束,四周全是收拾的侍卫们,人多口杂的,江秣陵实在不敢在此地多话,变将黄公公拉到一处靠边且寂静无人的地方,还压低了声音问道:“父皇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二皇子殿下不知道?”黄公公颇为吃惊的看了眼江秣陵,笑了起来,“二皇子殿下莫要跟老奴装傻了。您连老奴在你宫里安插的人寿都探的一清二楚,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呢?”
江秣陵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他没想到,小丑最终竟然是自己。
黄公公笑笑:“殿下不必多虑,此事圣人也知道,圣人还时常夸赞殿下有勇有谋,不至于被人给骗了呢!”
江秣陵干笑了两声,并不相信。
黄公公既然敢往皇子府上安插人手,这背后定有父皇的意思在,既如此,父皇他老人家又怎么可能夸赞?
如此明显的玩笑话,他如何能相信?
黄公公见江秣陵不相信,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问道:“殿下的府内既然有老奴的探子在,莫非东宫就没有了?”
“圣人最是公平的一个人了,怎么会落下任何一边呢?”
江秣陵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他算是明白了,父皇只是嘴上喜欢太子罢了,实际上,他谁都不信。
黄公公叹了口气:“这些年,圣人一直对太子信赖有加,觉得太子才是他最好的接班人,只是,圣人怎么能想到,太子在那个位置上坐久了,心也愈发的大了,竟然连骨肉亲情都顾不上了……”
江秣陵低垂着头,无声息的扯了扯嘴角,讥笑一下。
任凭谁在一个位置一座就是二十年,还丝毫没有挪窝的迹象,都会着急吧?
更何况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两相一对比,太子着急了,也情有可原。
“圣人乍一听此事的时候,还觉得荒谬不经,根本不信呢,只可惜,太子不该收买御林军的首领的,那可是圣人亲手培养的亲信啊……”
江秣陵恍然大悟,那个杀了太子的将军才是真正的御林军首领。
“殿下该是知道的吧?”黄公公忽然眨眨眼,“哪怕到了宣您进宫的时候,圣人丢还没下定决心要杀了太子呢!”
“可惜了,太子真的不该说那些话的,若是不说,顶多落个圈禁宗人府的下场,哪里就会丢了性命呢?”
“圣人疼爱了他一辈子,却最终听到的都是这些刺耳无比的话,圣人这颗心啊,是彻底寒了……”
江秣陵仍旧憋着一言不发。
寒了心?早该寒了心了。
太子都背着圣人做了多少事情了?哪件不是要了无数人的性命的?
只可惜父皇一直忍让着,不愿去管。
那可是做了许多年明君的父皇啊,生生的被太子的行径一点一点的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江秣陵笑了笑:“父皇对太子的好,想必太子都还记得呢。”
“要不然,也不会在动手前同父皇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许是,也舍不得下手呢?”
黄公公的眉尾忽然跳了一下,好一个舍不得下手,他竟是不知,这二皇子殿下还有这等揣摩人心的本事,一眼就能看穿一个是舍得下手,还是舍不得?
但黄公公嘴上还是继续附和:“许是正如殿下所言吧。只可惜人已经走了,咱们在这儿讨论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如今只盼着,留下来的人能多尽尽孝心,莫要在惹圣人生气了。”
黄公公一面说一面拿眼睛觑江秣陵,但江秣陵仍旧把持着情绪,一言不发。
黄公公等了许久,不见江秣陵有丝毫低头的意思,忽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便摇摇头道:“罢了,看老奴这张嘴,尽在这儿跟殿下说道这些有的没的了,倒是将圣人交给老奴的正经事给忘记了。”
“殿下随老奴来吧,绕过这个回廊,就是个可以休息的屋子了。殿下也在宫中忙了一夜了,可要吃点什么东西再去后宫?”
“还是叫御膳房摆膳在贵妃娘娘的宫中?”
江秣陵笑了笑,跟上了黄公公的步伐:“哪里就这么麻烦?往常在边城,也时常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过忙了一夜罢了,没什么的。”
“倒是母妃那边,有些麻烦了。”
黄公公却道:“往常是往常,如今不是在京都,在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吗?哪里就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