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家的下一步很简单,他们与陛下议和了。长孙家以谦卑的态度希望得到陛下的原谅。深感朝廷无人可用的太宗没有矜持多久,直接同意了,对于他而言,这乃是好事,并非是无需计较的好事。
而长孙家主提出的唯一条件只保留太子的位置。太宗同意了,太子的位置保留与否对他而言不重要。只要他在一天,太子拥有是太子,他想就废,想立就立。暂且稳住长孙家,等后面大权在握,在与长孙家撕开脸。想来必然更好。
君臣两各打着心思,面上却仍旧是一派和气。此时似乎就此落场。唯独贵妃在太宗面前撒娇卖嗲一番,希望尽快废太子。
太宗立下保证,会尽快废太子。贵妃面色稍霁,终究心中记挂此世。
剩下唯一带着担忧的只要太后。
慈宁殿中,太后握紧佛珠,一颗一颗的拔过,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他终是忍不住唤来太宗。
太宗虽上次与太后不欢而散,但终于愿意做一位孝子,有着那么三分孝心。
可惜,太后不知太宗仅仅有三分孝心,还以为太宗是以前听她话的皇子,能被她轻易掌控。
太后与太宗寒暄几句,便单刀直入,“陛下,哀家不信长孙家会如此认输,这里面怕不是有诈。”
她出口便否认了太宗的判断。太宗眸色一沉,孝顺的神情立即消失,“母后,此乃前朝政务,母后不便插手,不如说些其他。”
太后倏地握紧佛珠,一双虽衰老,但透露着精光的眼珠,死死盯着太宗不放。“陛下这是何意?”她还是不肯相信抚养长大的儿子竟会否认。她参与朝政不是一天两天,便是先帝在的时候,也能看看前朝的奏折,到了儿子竟然不能议政?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太宗信念坚定,“母后,不必多言,朕心中自有主张。”
太后啪地拍下佛珠,圆润不带丝毫棱角的佛珠滴溜溜在桌上转悠。桌前的两人脸色凝重。太宗不需要继续仰仗太后,自然对太后没了耐心。
他语气冰冷,神情漠然。“母后既身体不好便好好歇着,朕回头再来看。”说完,他起身离开,丝毫不顾及太后铁青的脸色。
随着最后一声脚步消失,佛珠砰砸在地上,四散开来。室内伺候的侍女们纷纷跪下请罪,可太后谁也不离,只是冷冷盯着背影。突然,她笑了,“看来哀家的儿子有了主意,以为能踢掉哀家了,好!就让哀家看看你的本事。”
卸了口气。她周身松散,看似对太宗的冷漠丝毫不在意,可实际上,她眼底的阴霾丝毫没有消失。她理理鬓角的白发,轻轻道:“既然陛下做了,便叫朝臣们知道知道。”
第二天,太宗不敬生母的消息便传遍了京中,御史们纷纷上奏,把太宗喷的一文不值。在太宗颇有异议时,有御史不惜以死相逼,让太宗对太后认错。太宗哪里肯!可他在怎么糊涂也知道只要御史撞死在大殿上,他昏庸的名声便背定了。
这回,太宗终于低下他高贵的头颅。尽管不满意,散朝后,他步履沉重地走向慈宁宫。
宫中,太后早已梳妆好,耐心地等待着陛下到来。她唇边的勾起的笑容是如此亲切,可太宗看了只觉刺眼。
“母后好手段。”站在殿门口,太宗阴冷道。
抛下了儿子的含义,太后再看太宗已经没了慈母之心,她向来是手段高超的,要不然也不会把先帝玩弄于鼓掌之间。能令先帝废后,哪怕不能与百官对坑,立自身为后,也推着儿子上了帝位。
论心机,手腕,便是十个太宗也比不过太后。太后重新拨弄其佛珠,佛珠昨夜散掉后也被重新穿好。油润的佛珠在她指尖滑动。太宗没感到半分佛意,只觉得森森然然的冷漠。
太后慢悠悠道:“陛下,为何愁眉不展,可是有人为难您了?”
太宗冷笑一声,“别人没为难朕,倒是母后您、”他嗤笑了一下。母子两算是撕开了脸皮,“真是不觉得丢人,竟把宫中的事情告知御史!”
太后挑挑眉头,太宗的指责不轻不重,好似清风拂面,没留下任何痕迹,“陛下既不想别人说,那便不要做啊!哀家也没有逼你!”
太宗冷了神情,虽对太后的无赖无可奈何,但同样对太后的小计谋看不上眼。“那些御史能劝朕一时,难道能一辈子盯着朕不成?”
“为何不可?”太后轻飘飘问。御史们等待地是名留青史,太宗若献上把柄,御史们便无所顾忌。他们会成为秃鹫在腐肉上盘旋,瞅准时机吃下一口肉,直到腐肉全部没有。
太宗何尝不知御史的脾气,他只能仍旧带着希望,不靠谱的希望。既太后态度如此坚决,他软下语气。“母后到底想做些什么啊!”
太后挑起手指,盯着掌心的佛珠,久久不语。
等太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方才慢慢道:“长孙家。”
太宗锁紧眉头,不耐烦地搪塞,“长孙家主动向朕认错,只希望朕留住太子的位置,朕答应了,就这么简单。”
太后听完神情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愈发凝重,“皇后怎么办?”
太宗虽不知与废皇后有和关系,但看见把柄的份上,仍是冷冷道:“皇后只是被长孙家放弃了,相比一位太子孙子,身为儿子皇后算得了什么?”
太后眸色一暗,佛珠快速拨动。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但她始终找不出任何问题。后宫中,她一直盯着皇后,皇后每天素衣,窝在景阳宫,一步不出。连身边的婢女也很少出门。长孙家自从来过一次,再也没有来人。
按理说,长孙家的认怂符合常理,可她心理就是不安,好像无法掌握的大事就要发生。
太宗为了安太后的心,索性道:“母后既如此担心,不妨召开宴会,您亲自确认。”
太后愈发胆颤心机,她无法相信太宗的判断,在担忧下,她还是同意了。